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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頁 李馨 「柏佑,我想……」「請你掉頭」幾字未及出口,就見手握行動電話的他神色巨變。 「什麼?紀倩擅自決定動手術?手術開始沒?」柏佑面色如土,一摔電話便狠狠踩下油門。「紀倩,你為什麼不等我回來?為什麼要用這種方式懲罰我?」 跑車在寬闊山道上咆哮奔馳,猶如憤怒的閃電疾掠,勢狂如風。 詠君本想叫他讓她下車,不過依他不要命的急迫看來,她得陪他走一趟醫院了。曾經嘲笑過顯貴和水仙是只要愛情不要命的傻瓜,直到今日親身愛上一個人才猛然覺醒感情可以超越一切身外之物,甚至連性命也能捨棄,「愛」並不傻,傻的是人們對「愛」的恐懼。 目視柏佑的焦灼,她真心誠意地祈求給他們大家一個機會,一個重新把握的機會。 *** 「為什麼沒有經過我的同意擅自給她開刀?為什麼等到手術結束了才通知我?」柏佑怒火高張直噬向白袍醫生,猙獰的面容像是野獸般陰森沉冷。 醫師不自覺地拭冷汗,「紀小姐的情況已經不能再拖下去了,她一直要我隱瞞她的病情,我們院方只有尊重病人的意願,手術愈延遲只會降低成功率,所以……」 「我知道了。」柏佑逼出渾身自制力才勉強壓下拆掉醫院的衝動,「現在你只要告訴我手術成功了,她很快就會醒,並且從此就和正常人沒兩樣。」 醫師的冷汗又沁了出來,他實在很懷疑,假使坦誠以告會不會有喪命之虞。 「呃……只要她醒得來就沒事……」 柏佑利眼一掃,害醫生又打了個哆嗦,「她的麻醉什麼時候退?」 「紀小姐……呃!」他悄悄退了步,慎挑措辭,「對手術有些排拒現象,目前仍在昏迷……」 「她、什、麼、時、候、醒、來?」 詠君及時介入,朝醫生點頭,「辛苦你了,我來安撫他就可以了。」 「那就好,那就好。」醫師連挽救自尊的話也不敢多說一句便逃之夭夭。 「安撫我?我什麼時候需要人安撫?」柏佑拔高了聲量,「我只是想瞭解紀倩的情況。」 「你這是遷怒。」詠君不冷不熱地警告,「不要對我吼,我有對吼我的人揮拳的習慣。」 柏佑靜睇著她如火焰般狂野的眸,為何這雙眸嵌在這漠然如冰的容顏上會一點都不突兀? 垮下雙肩,他吁出一口長長的氣,「對不起,我急過頭了。這一切——太教我意外……」 「我明白。」詠若將手搭在他肩上,「你應該早些讓我認識紀倩,這樣我就能看出她骨子裡的剛烈及早提醒你注意。」 柏佑又苦又澀地扯開嘴唇,「如果她知道你記住了她的名字,一定會很高興。她向來安靜柔順,從沒喊過疼,我信了醫生的謊言,沒留意到她的虛弱……我不曉得她的情況已經到了無法拖延的地步!」 「別自責,她若固執要瞞,你是無法知情的。」 「不!如果不是我心有旁騖,我會注意到的!如果她告訴我,我是不會離開她……」去找一個沒有實質意義的答案!「她怎能做得這麼絕?」 「我們『當下』應該做的事是刺激紀倩醒來,不是自怨自艾。」詠君強調「當下」二字,提醒地拍拍他的背,「想想你之前對我說的話。」 柏佑已亂成一堆散沙,拼湊不起平素的冷靜從容,只能頹然點頭,正欲再言,冷不防被第三縷聲音引走思緒。 「紀倩還好嗎?」 詠君櫻唇微張,好半天反應不過來,「達官?」 「你怎會來這裡?」 「因為我終於記住了紀倩的名字。」達官不贅言輾轉問到消息的經過,只將視界焦點放在柏佑身上,「她的手術成功嗎?」 柏佑別開眼,「昏迷中。」 達官不細詢手術經過,只撇下一句威嚴無比的話,「我們去叫醒她。」 「叫醒她?這……」柏佑來不及質疑就跟著他的腳步走入病房,留下黯然神傷的詠君。 「護士小姐,麻煩你了。」達官像是主宰天下的王般示意護士迴避,寂沉的病房只剩下刺耳的儀器聲,而昏迷中的紀倩戴著氧氣罩,一身針管繃帶。 「達官!」柏佑想阻止他影響她的病情,他卻用堅決而包容的眼神望向他。 「不叫醒她,大家都會後悔,難道你要大家再抱著愧歉活一次嗎?巖軍,我們不會有第二次機會可以揮霍。」 「原來……你猜出了我們的身份。」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怎麼斬斷加諸在我們身上多餘的包袱。」達官的瞳,好深好沉。 「前世只是借鏡,只是用來提醒我們別再重蹈覆轍的例子,不是操縱我們今生的韁繩!我們不該讓過去的記憶左右,因為它本來就沒有對錯,為什麼我要往死胡同裡鑽?難道我們全要因那些已無法追回更改的事放棄唾手可得的幸福?經過這些事,怎麼大家還想不透這道理?」 帶著怒氣,達官指向紀倩,「紀倩,我不管你有多少委屈,多少怨懣,要是你還有一絲勇氣,就醒來對我們說,大聲地將你的委屈喊出來,不要再懦弱地逃避。前世逃了一次,難道你今世也要逃,逃到下一輩子,下下輩子嗎?你睜開眼睛瞧清楚你身邊有誰;瞧瞧你自己的人生!瞧瞧除了「記歉」兩個字你還有什麼,這裡有一顆心,一份愛,任憑你發落,只要你睜眼,它就是你的。再也不用向人哀憐乞求,完完全全屬於你!如果你聽到我的話,就睜開眼睛,讓我向裴玨儀說最後一句話!」 淚珠,奇跡般自她蒼白無血色的眼縫墜落。 睜眼吶!醒醒吶! 無數鼓勵的吶喊在他們心中高揚,而她的眼皮也劇烈的震顫;他們無不捏緊了拳頭為她加油,一個簡單的睜眼動作,似乎要耗盡她一生氣力。 我要活下去! 愣怔間他們恍似聽見這句吶喊,而沾淚的睫,終於開出縫隙迎接陽光。 「紀倩!」柏佑半跪床邊,珍逾性命地包覆住她無力的柔荑,「紀倩!」 她吃力地喘息,拚命想保持清醒,奈何手術後的軀體沒有多少能量供她表達她的意念。 而發冷麻木的肢體唯一有知覺的是他緊握住的溫暖。 在這一刻,她忽然想真正地大笑,不僅因為她活了下來,更因為他眼中的淚以及他眼中的諒解,這兩個讓她牽掛了兩輩子的男人呀!她終於盼到了這一刻! 「說完這句話,裴玨儀也該安息了。」達官在瞬間也覺得鼻酸,「玨儀,我原諒你,也請你原諒我!」 一陣釋放的痛楚襲上來,痛得她必須閉眼才能抵擋它洶湧的來勢;淚再度淹沒她,更沖走了最深的掛礙,她的前世——真真正正地落幕了。 轉身,達官瀟灑地離開,不再有歉。 「我一直沒有告訴你——」沙啞著嗓,柏佑傾注生命所有的溫柔將唇貼在她的手上:「我是愛上你之後才記起前世。紀倩,秦扣雲是石巖軍的夢沒錯。但在今生,林柏佑的夢卻是你呀!」 夢呀!她和他的夢,他們大家的夢——回握著他的手,紀倩的意識有些沉了,這回她可以盡情地倘佯在幸福的夢中了吧! *** 輕巧地合上門,他對身後的她說了句,「我想他們暫時不需要醫生,因為紀倩有了活到一百歲的理由。」 「達官!」詠君情怯地喊,不料他卻頭也不回地往前走,情怯換成慌惶。「達官,你要去哪?」 不顧一切地拉住他,還沒作聲便教他那水般澄靈的旋律攪動畢生情意。 「我去找輛車來撞,看能不能像紀倩一樣得到原諒。」 「需要求得原諒的是我!」 達官詫異地側目,習慣盛載冷漠的輪廓釋放出真摯的感覺,迷住他神智魂魄,觸手一碰,竟掏了滿滿的情緒,有悔、有愧、有痛、有憐,更有愛!不再帶刺,不再含冰,更不再是流浪的雲。 在門外聽到一切的詠君,未語淚先流,為他的胸襟,也為自己的愚昧,萬語千言梗在喉嚨就是擠不出聲音;急得她淚兒撲簌簌直拋。 「怎麼了?」達官不禁緊張地為她拭淚,她的眼淚不曾來得這麼急猛,一時讓他慌了理智,「怎麼淨哭?詠君,你是不是哪不舒服?」 不要走!對不起,我錯了!我知道錯了! 梗在喉間的嘶喊愈積愈大,最後「哇」地一聲爆開。 「達官,我愛你啊!」 詠君一頭栽進他的胸膛中,痛哭飲泣,「我愛你,愛鍾達官,不……不是莫問生。」 達官完全傻了,整個靈魂的愛戀如數湧出心坎,剎那將他們淹沒。 「原諒我害怕……原諒我因為害怕而傷害你——」詠君憶起他絕望的眼神便痛不可遏,「對不起!」 「詠君!我的詠君吶!」他合上眼,心疼與辛酸摻雜著愛。「讓前世安息吧!我們擁有今生,擁有我們的愛,別再為那樁遺憾掉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