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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杜默雨 鈴!鈴!床頭櫃的電話響起,她慌張地接了起來。 「彥隆!」才喊出名字,她就知道錯了,彥隆只會打她的手機。 「沈小姐,我是康仲恩。」 平淡的聲音,傳遞出驚心動魄的名字,沈佩瑜握緊話筒,腦袋一片空白。 他叫她沈小姐?曾經柔情喊她「佩瑜」的他,叫她沈小姐? 「嗯……沈小姐,夜很深了。」 他嫌她的哭聲吵到別的客人了嗎?她捏緊被單,狠狠地咬住自己的嘴唇。 「你餓嗎?」 「不……」她哽咽難言。 「我幫你準備熱牛奶和麵包,放在房門外。」他聲音停頓,似乎在考慮接下來要說些什麼。「山上夜裡冷,喝點熱的,比較好入睡。」 她捏緊被單和話筒的手放鬆了,心情飄忽忽的。 「外面的霧散了,你可以拉開窗簾,看看山裡的月亮,比平地還大、還亮。」 她望向緊閉的白紗窗簾,那裡有淡淡的光芒透射進來。 「沈小姐,我掛斷了,晚安。」 她立刻放下電話,她最害怕聽到斷線的嘟嘟聲音。 她站起身,腦袋哭得昏沉,以手扶著牆壁走到門邊,打開了房門。 房門邊擺著一張小凳子,上頭托盤放著一杯熱牛奶,白磁盤裡有兩片烤吐司,一個奶酥麵包,旁邊則是房間鑰匙。 她呆呆地倚在門框,淚水不聽使喚地流了出來。在這個孤寂的山上,他如何能變出她最愛吃的奶酥麵包? 她望向走廊盡頭的樓梯間,那裡沒有人,他應該待在樓下櫃檯。 她端起托盤進房,鎖緊房門,將他為她準備的消夜放在床頭櫃上。 像是被康仲恩下了指令似的,她又走過去拉開窗簾,隨著簾幕的開啟,一片柔和的淡黃光芒灑進屋內。 她關掉電燈,坐在床緣,癡癡地望著對面山上的滿月,無意識地喝一口熱牛奶,再接著吃一口熱麵包。 黑暗中,月光特別明亮,在地上投出窗格和窗簾的清晰黑影,就連夜空飄過一絲微雲,月光也將那抹淡淡的影子送進房裡。 她看著雲影從房間飄走,心底有一些纏雜的影子也隨之飄開。 對面的山脈屹立連綿,在月色裡安眠,天地無聲,萬物靜謐。 她哭累了,飄蕩的心也累了。 她放下喝空的杯子,打開落地窗,走到陽台,想要更親近溫柔的月輝。 陽台下是緣山居的花園,她開門的聲音在深夜裡顯得刺耳,下面有個人影震動了一下,她也被他嚇了一跳。 明月相照,她看清那個仰頭看她的男人——康仲恩。 四目對望,月光很亮,彼此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他臉孔沉靜,透出某種神秘難言的情緒,深邃的眼眸像是越過了崇山峻嶺,直直飛奔到她的瞳孔深處。 他站在微感寒意的夜空下,就一直盯住她的房間嗎? 她挪開視線,抬頭看月亮,不再看他。 他也背過身子,似乎在花園裡摸索一下,再轉身輕輕地走入屋子裡。 夜更深了。 ☆ ☆ ☆ ☆ ☆ ☆ ☆ ☆ ☆ ☆ ☆ ☆ ☆ ☆ 清晨的薄霧透出金光,如夢似幻。 康仲恩一夜無眠,他關閉電子相簿的視窗,將電腦關機,起身伸展筋骨。 「小康,早啊!」廚師阿全一早來上工,精神爽朗地打招呼。 「阿全早,這邊暫時交給你,我得先回去一趟。」 「你趕快去忙吧,咦,你好像沒睡?半夜客人有什麼事情嗎?」 「沒有,是我玩電腦玩得忘記睡了。」 康仲恩洗了一個冷水臉,走出緣山居的大門,迎面吹來冷風,他順手圍上那條織有英文縮寫名字的鵝黃色圍巾,擋住山上深秋的寒意。 穿過花園,走過一片荒蕪的山坡,雜草叢裡開滿艷黃、鮮橘、紫紅的波斯菊;走了五分鐘後,再往下彎進一條兩旁種植柳杉的柏油小路。 小路盡頭,一棟兩層樓的小磚房透出亮光,揉和了霧氣裡的天光,照亮屋外花圃的薄荷、迷迭香、薰衣草、鼠尾草各式美麗芬芳的植物。 「曉虹起床了?」聞著花朵的清香,康仲恩推開大門。 「叔叔回來了!」八歲的康曉虹坐在床上,小臉紅紅的,聲音清脆地大喊,兩隻小手正扳動爸爸的左手臂,很規律地舉起、放下。 康伯恩躺在床上,神色開朗。「德富叫你去看家,有沒有給你加班費呀?」 「哥,你最近變成搶錢一族了?」 「這也是為了我們的理想和目標啊,喂,仲恩,別彎我的大腿了,曉虹都做過了。」 康曉虹眨眨清亮的大眼,很得意地說:「我是爸爸的小幫手。」 康伯恩笑說:「曉虹怕你忙,五點半就爬起來了,我還在睡覺,怎麼覺得一個小鬼在我身邊爬來爬去的,原來她已經在抬我的大腿做運動。」 「曉虹真乖。」康仲恩拍拍康曉虹的頭。 「好了!」康曉虹放下爸爸的手臂,仰起略帶奶味的小臉:「叔叔,換你嘍!」 「哥,起來。」康仲恩彎下身子,慢慢扶起哥哥的身子,讓他稍微坐一、兩分鐘,待血流順暢後,再抱他坐到床邊的輪椅。 那是一張特製的電動輪椅,讓康伯恩可以用微微拾得動的右手操控,左手功能較差,虛軟地垂在一邊,下半身則是完全癱瘓。 康曉虹可沒閒著,她在書桌邊找到了電動刮鬍刀,扳動開關,大眼眨呀眨,興匆匆地說:「叔叔,我要幫爸爸刮鬍子。」 康仲恩說:「曉虹,你是女生,刮鬍子是男生的事,叔叔來就好。」 康伯恩說:「仲恩,教教她,曉虹大了,懂得照顧爸爸了,你分一些事情給她做,你也輕鬆些。」 「對啊!」康曉虹拿刮鬍刀抹上爸爸的臉。「叔叔好辛苦,要賺錢養我們,帶爸爸看醫生,還要教我功課——咦,聲音怎麼怪怪的?」 「仲恩,快救命,唔唔……曉虹,你小心呀……」 康仲恩笑著拿下電動刮鬍刀。「曉虹,你看叔叔怎麼刮的,貼在爸爸的下巴這裡,輕輕地磨過去,一下、兩下、三下,嘴巴上面要小心,對準刀頭,順著刮過去,一次不乾淨,再來一次。」他邊說邊刮。 「哇!叔叔,你刮完了,我刮什麼?」 康伯恩笑說:「爸爸明天還會長鬍子出來,再來當曉虹的試驗品。」 康曉虹抓抓自己的嘴皮子,不解地說:「好奇怪,為什麼女生不會長鬍子?不然我就自己刮,自己試驗,對了,我也可以去刮柯智山試看看。」 「你別再欺負智山了,他說你不理他,他失戀了,好傷心。」 「好吧,他要我做他女朋友的話,就讓我學刮鬍子。」 「等他長出鬍子,你們再談戀愛吧!」康伯恩大笑,按動輪椅移向浴室。 康曉虹也跑了進去,活力十足地說:「我和爸爸一起刷牙洗臉。」 康仲恩逸出欣慰的笑容,來到廚房準備早餐,很快攤好蛋餅,煎熟火腿放在盤子上,拿到外頭的餐桌。 不經意地望出窗外,一個長髮女子走到花園矮籬邊,她神色有些膽怯,大概知道是民宅,不好意思靠得太近。 康仲恩心臟驀地縮緊,是她! 他以為她會睡得很晚,沒想到她起得這麼早,還會摸索到這裡! 隔了二十幾公尺的距離,他還是看得出她眼皮浮腫,精神似乎不是很好,他不覺握緊了拳頭,要很努力地克制情緒,這才不會跑出去叫她回去補眠。 沈佩瑜沒注意到屋子有人,她在花園最外圍蹲了下來,仔細察看一叢紫色的薰衣草,伸出手指,輕觸那細碎如麥穗狀的小花朵。 緣山居的大黃狗懶洋洋地跟來了,它張大了嘴打呵欠,撐著身體伸懶腰,又是懶洋洋地躺在她身邊的草地。 她感到毛茸茸的溫熱戚,轉頭一瞧,綻出了微笑:「出來曬太陽了?」 她手掌輕輕撫過大黃狗的軟毛,來回摩挲;大黃狗閉起眼睛,溫馴地享受她的撫摸,或許是被摸得十分舒服,索性翻個身,哼了一聲,讓她繼續騷肚皮。 她輕輕笑了出來。「你在撒嬌啊?來,摸摸。」 女子笑靨如花,一人一狗,嵌在百花叢中,鑲在青翠山脈的畫框裡,構圖協調,設色完美,就像是老天的彩筆一揮,畫下一幅最溫柔絕美的創世佳作。 康仲恩站在門邊,思緒如潮,久久無法移開目光。她是那麼地美,美到令他的心隱隱作痛,就像每一個思念的夜晚,那種牽腸掛肚的心痛感覺…… 他不明白,又過了兩年了,以她極佳的內外在條件,為什麼還找不到一個疼愛她的男人呢? 昨夜站在她的門外,他猶豫著是否敲門,最後,他還是選擇離去。 他轉過身,不欲讓她看到他,不料活力充沛的康曉虹拿了跳繩,火箭似的推開紗門:「我跳一百下,再吃早餐。」 沈佩瑜嚇了一跳,立刻站起身,大黃狗也爬了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