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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柳瑩    


  「是嗎?」她故意顯現感激的神情。「謝謝你這麼關心他,我會抽空去看他。」

  「若仍是在單于指定的期限內查不出什麼,他只有被殺頭的份了……」

  「有這麼嚴重?」她不相信單于殺得了自己的親生兒子。

  「當然,你想在眾目睽睽之下,他這樣大逆不道的行為,單于若不嚴懲殺一敬百,  以後兒孫們可真會有樣學樣,他絕對不容許這樣的事再度發生,這是每個君王難為的地  方。」他沉聲道。

  假如事實如他所言,她應該慶幸才是,為何她的心卻莫名的揪緊,又似乎有隱隱的  痛楚?

  她到底怎麼啦!是不是又心軟了?

  「你可有法子救他?」她還是忍不住問。

  「目前沒有。」他頹喪地道:「單于強調證據,只有證明他的清白,他才可以無罪  開釋。」

  「你不是派人去調查了嗎?難道都沒有眉目?」

  「就是沒有才棘手啊!」

  這會是克裡莫皋搞的鬼嗎?她想起了那天他好像也在觀望台,可是除了他還會有誰  想去害拓都羅多?

  那天由於距離太遠,根本看不清草叢中那人是誰,就算她想幫他也很難,何況她無  意幫他。

  「他還好嗎?」問得多不自在,她不知道自己是真正關心還是應付之詞。

  「你應該去看看他。」知道她始終沒有動靜,他不明白她的想法。

  「但是單于有嚴令,除了負責調查的人可以接近,其他人不准擅入地牢。」單于有  這樣的聲明,他還要強人所難嗎?而這也是她不想去的最好借口。

  「放心,如果你願意走一趟,我自有辦法讓你們見面。」他保證道。

  她思緒回轉一下,即說:「好,我去看他。」她再也不能逃避了,就施捨一次看他  一回吧!

  哈魯伊斯欣喜的帶她來到地牢,他打發了牢房的衛士,自己退到外面讓他們獨處。

  地牢是個陰暗潮濕的地方,象徵著對囚犯不人道的待遇,只要犯罪的人,不管他是  什麼身份,一進入這裡面跟平常罪犯沒什麼兩樣。

  蓮香一眼就看見那熟悉的身影那曾經和她纏綿的夫君,如今竟成為單于的階下囚,  成為眾人指責大逆不道的孽子!

  她該歡呼還是悲傷?

  這樣真心對待她的夫君,她居然還暗地幸災樂禍,她不敢相信自己為何變得這麼可  怕!看他軟弱的低垂著頭,雙眸緊閉,雙臂被鐵環扣在牆上……他一定吃盡了苦頭。

  「拓都羅多……」驀然眼眶一熱,她好想奔進他懷裡給他溫暖和安慰,但是她卻保  持距離的僵在他眼前,短暫的溫情轉瞬又變為幽冷的神情。

  他是她的仇人啊!她不是帶著得意的心情來看他不堪的下場嗎?

  「蓮香!」乍聞銀鈴般的聲音,他倏地抬起頭來看著她,多日來頹喪的意志忽而起  了變化,一種喜悅的心情,使那雙眼眸看來熠熠生輝。

  兩人一陣沉默的相互凝視著!一個如春陽般的蓬勃興奮,一個如嚴冬寒冰般的冷冽  ,他是充滿熱情的期待著,她是黯然銷魂的翻轉著;此刻兩人的情緒猶如雲泥之別。

  「父王有沒有對你怎樣?」他擔心她會被波及牽累。

  「沒有。」她淡淡地回答。

  「那就好。唉,看樣子我們是走不了了。」拓都羅多悲觀地道。

  能否保命還未可知,要帶她走更是談何容易?他不想蒙冤而死,更不想讓她瞧不起  ,思及此他就憤憤難平。

  死對他來說並不可怕,只是讓心愛的人誤解他的人格,他就是不甘心。她可知在狩  獵場他的失誤都是為了她?也因此才讓奸佞之徒有機可乘。

  「先還你清白最重要。」她勉強安撫他。

  「過來好嗎?」不懂她為何要站得遠遠的,她究竟怎麼了?他心裡好納悶。

  「我們時間不多,還是講重點。」她輕淡地道。

  「讓我仔細看看你好嗎?」拓都羅多癡傻地要求,幾日不見他已相思難耐。

  蓮香無可奈何,勉強又向前兩步。她的神情幽深複雜,他發現她的異樣。

  「為什麼不過來?」為何她突然變得好生疏,難道是父王乘虛而入?「你有心事?  」

  「沒什麼……」好像已經被他看穿什麼,她駭然地又退了幾步。

  「不要瞞我!」因為心急和妒火,他的口氣再也無法溫和。

  「你要我說什麼?」她的心情比他更糟,他是她的仇敵,有什麼資格對她指責?

  「那你過來!」語氣帶著霸道的命令,此時的他多麼需要溫情。

  兩人之間相互僵持,氣氛一時緊繃著,他們在各自揣測對方的心思。

  突然,蓮香有一股衝動,也許這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面的機會了,可能從今以後就要  永別,那麼何不把事情說出來,讓他在死前明白一切?算是對他的恩惠吧。

  「無論如何我不會再靠近你,我受夠了……」她激動的發洩這些日子以來的壓抑和  不滿。「因為你是害我父親的始作俑者!那日當我知道真相,我的心就遠離你了……」

  她激憤地傾訴自己的悲苦,和這些日子虛與委蛇的痛苦。

  「你……你說什麼?為什麼我都聽不懂?」拓都羅多不明所以,腦子裡是一團迷霧  。

  「要我再說清楚嗎?」她的眼神已蒙上一層寒冰。「反正你也是將死之人,我就告  訴你明白一點——我就是李將軍的女兒!真實姓名叫李蘭君,也是李氏家族唯一的遺孤  !」

  「什麼?你……是不是在開我玩笑?這不會是真的……」他無法接受這樣殘酷的事  實。

  「不然,你當真以為我聽了李將軍的事會這麼激動和反常?沒有女人會對英雄事跡  這麼熱衷和感懷,你高估我了!」

  「你真的是李氏之後?」拓都羅多多麼希望是他聽錯,或者當這只是一場夢,會醒  來而不是事實。「你恨我?」難怪那日起她的態度總是令人不解,真難為她能苦苦壓抑  不說出來。

  原來想說些絕情的話,但看著眼前落魄的他,話到喉頭她又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對於一個將死的人,我恨你也無用。」

  「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為什麼……」

  拓都羅多一臉茫然的看著妻子,她是費了多大的自制力和一個仇人在枕邊溫存,竟  能不讓它發洩出來?難怪她會變得飄忽難懂,原來他竟是妻子的仇人,雖然他是間接的  兇手,但李氏一族卻因他而亡!

  「你既然知道真相,隨時可以殺了我,死在你的手下我無怨無悔!」他神情慨然。

  他的聲音像是認命般地平靜,聽在蓮香耳裡卻是酸澀苦楚,她是否又同情他了?

  「我不會動手殺你,因為你的命已經有人要了,何況你曾救過我。」語氣彷彿在得  意他有此下場,也似乎在慶幸有人替天行道。

  「難道你也相信我有殺父的嫌疑?」為何她變得如此陌生?為何她仍不瞭解他?只  因他是她的仇人,她就否定他的一切嗎?

  「別人可以不相信我,你不可以。這些日子的相處,還不夠你來瞭解我的為人嗎?

  如果恨我早就應該告訴我,何必這樣苦了自己?我的死若能消除你心中的恨,這條  命隨時讓你取!」

  說完,他向半掩的門大聲喊叫:「哈魯伊斯,你進來!快進來!」

  「你們是怎麼了?」哈魯伊斯聞聲立即倉促的跑進來。

  「把刀子拿給她!」

  「你們……你們究竟在搞什麼呀!」他給他們兩人弄得一頭霧水,還沒弄清狀況,  他是不可能隨便亮出刀來的。

  「哈魯伊斯,我求你把刀拿給她,我是她的仇人,我要把命還給她。」拓都羅多毅  然決然地道。

  「什麼?你們何時變成仇人了?」哈魯伊斯搞不清怎麼一回事。

  「她是李將軍的遺孤,所以她對我有深仇大恨,反正我是無望之人,何不把這條命  給她,讓我贖罪心安。」

  拓都羅多似乎有慷慨赴死的絕然。「這是你報仇的好時機,再不把握下次也許就沒  機會了,因為我的命隨時有人要取。但我的命只屬於你,別人休想拿走!只要能化解你  的恨和痛苦,我心甘情願死在你的刀下。」

  「你……」面對他決絕神傷的模樣,蓮香驚駭地往後退了幾步,她突然感覺心好痛  啊!

  她無法言語了,此時她還能有恨嗎?嚴格追究這根本不是他的錯,每個人都有權利  捍衛自己的祖國,對於敵人當然不能仁慈。只是偏偏他是她的夫君,她又身負他們李氏  的血債!老天安排他們相遇,是存心折磨她嗎?

  五年前她才十二歲,仍是一個天真懵懂的少女,但是一場家破人亡的意外打擊使她  變得早熟,那時就深埋了仇恨的種子,她發誓長大後要報仇,她恨皇帝也恨匈奴人!她  所以自願來匈奴和親,是有她的目的和計劃的。

  可是當遇上那場沙暴以及後來的他,她的所有計劃都化為烏有。如果她沒有遇見他  、如果他沒有成為她的夫君,一切都會不同,她就可以毫無顧忌的實行她的計劃,為李  氏一族報仇……「哈魯伊斯,這算是我求你的最後一件事,把刀給她,之後避開這裡,  我們之間若不了斷,將來兩人都痛苦。」拓都羅多轉向他,語氣有著撼人的堅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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