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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丹菁 聞他身上的酒味,覺得他差不多是醉了;可瞧他的神色,卻又覺得他清醒得緊,但現下聽他這麼一說,文字征由衷地希望他是醉了。 「你給我滾,你以為我想見你不成。」身後傳來夏九娘的咆哮聲,還外帶幾聲碗盤破碎的聲音,砸得一屋子不安寧。 她夏九娘才不需要他佯裝的關心,她不希罕。 就因為他,害得自己像是個妒婦般丟盡臉皮子;就因為他,將她整治得成天心神不寧;就因為他,教她老惦記他、想念他,好似自個兒望夫若渴來著,天曉得要她的男人可是從城南排到城北。 「我倒落個安閒。」文字覺壓根兒不以為意,回頭瞅了她一眼,笑得放肆而迷人。 「你!」 聽聽,這是什麼話? 文字覺根本就不是人,倘若他是人的話,他怎會說出這等鬼話,好似他根本不把她放在心上,就連她的死活都不管。 她怎會對他情有獨鍾,她…… 「九娘?」 文字征忙著要拖住文字覺,卻又突地聽著身後古怪的聲響,回頭一探,瞥見夏九娘昏厥在床榻上,忙又喚著:「大哥,九娘昏了。」 話落,文字征趕到床榻前,一把將她摟起,但就在摟起她的瞬間,一股力道一把將他踢到角落,跌得他七葷八素,一抬眼,便見著大哥擔憂不已地將她摟進懷裡,儘管嘴上不說,但那神情是騙不了人的。 大哥明明是心疼她得緊,可說起話來又……這演的是哪一齣戲啊? 第五章 「你給我走。」 三更半夜,難得靜謐無聲的花滿閣二樓廂房裡,傳來夏九娘低聲啜泣的聲音,讓坐在床榻邊的文字覺驀地瞪大眼,隨即翻上床榻查看,以為她已經清醒,孰知她不過是在夢囈,不由得微鬆了口氣。 這丫頭年歲都不小了,怎麼還是像個長不大的娃兒,就像當年甫見面時般青澀,教他揪心。 不捨地將一綹貼在汗濕額前的發給撫到耳際,大手更是流連在她薄布細汗的粉顏上頭來回摩挲。 她真是病了…… 好端端的,怎會病了? 問了大夫,就連大夫也說不出所以然,說不是風寒、也不是什麼急病,只淡淡地道是心病。 心病? 如果這簡單兩個字便能夠輕易解釋夏九娘這般難受的病況,哪裡還需要找大夫? 但,若真是心病,會不會是因為那一日,他一時情難自禁地輕薄她,教她心裡覺得受盡侮辱,遂…… 初聽字慎提起她病了時,文字覺並不想來采她,就是怕她一見著自己,便想到他那日的唐突,說不準一時怒急攻心,反教病情急轉直下;豈料,還真是讓他給料算到了。 夏九娘的心,還懸在利悉身上哪,而他自己竟仗著幾分薄面意圖不軌! 如今想起,他自個兒都覺得羞愧,更不敢再面對利悉和她,若不是將自個兒灌得有幾分醉意,他可真是無臉見她。 表面上,他待夏九娘似友,但只有他自己清楚,他是滿腦子的淫穢念頭。 更糟的是,當年便教利悉給發現了;而利悉既已發現,又怎能那般寬大為懷地將夏九娘托付給他? 倘若是他,絕對不會這麼做,絕對沒有法子與利悉一般。 他的心沒那般寬大,倘若是他文字覺要的女人,他定是要將她囚禁在身旁,不教其他男人瞧見,儘管是自己死後也不准她改嫁,更不允許她看上除了他以外的男人……他知道自己是恁地霸道而獨佔意味濃厚。 可,夏九娘不是他的女人,她是利悉的未婚妻,是他唯一知己的未婚妻,他豈能對她動念? 但,儘管利悉不在了,儘管利悉在臨死前將夏九娘托付給他,他也開懷不起來。 只因夏九娘的心,並不在他身上。 如果那一日,不是聽見了夏九娘輕喚利悉的名,他真不知道自個兒會打著酒醉之名而行什麼荒唐之實哩。 是萬幸還是不幸? 但……不管夏九娘的心裡是不是還有著利悉,不管她是不是將思念給轉移投注在自個兒身上,他都不該趁著她芳心寂寞時進而玷污她。 他不該放任著慾念左右自己,任意地傷害她…… ※※※ ※※※ ※※※ 暗夜裡,文字覺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大手輕撫著夏九娘微布細汗的小臉,正欲起身拿條手巾替她拭汗,孰知她竟張開了眼。 「九娘?」文字覺低聲喚著。 夏九娘傻愣地瞅著文字覺擔憂不已的神情,呆愣了半晌,才突地明白自個兒八成是在睡夢中,要不文字覺豈會這般深情又憐惜地瞅著她? 再者,倘若是身在花滿閣裡,又豈會靜默得只聽聞兩人的心跳聲?肯定是夢,多美的夢,若能夠不醒,該有多好。 這可是文字覺頭一回這般毫不掩飾地在她面前顯露對她的關心哪! 「身子舒服些了嗎?」文字覺低喃著連自個兒都驚訝的輕柔嗓音,絲毫沒發覺自己已在她面前卸下多年的瘋癲面具。 「嗯……」夏九娘傻愣地點了點頭,挑起微揚的唇角,笑得萬分開懷。 那惑人的笑靨,就好像十年前初見她第一眼時,當她瞧見利悉時所流露的甜美笑容,霎時便被她攝走心魂。 文字覺不由得一愣,瞬間出神。 「那就好。」文字覺隨即縮回手,一如往常清醒時般的冰冷。「你好生歇息,現下已晚,我回去了。」 半夜三更的,兩人共處一室,早晚會傳出流言,儘管她身處煙花之地,他還是得趁著沒人發現之前離開,省得壞了她的名聲。 「你要走了?」難道這不是美夢,是惡夢? 「嗯。」文字覺輕聲回道,站起身,卻踏不出步伐,不解的回頭一采,只見夏九娘竟拉住他的衣角,教他動彈不得,他不禁苦笑,「怎麼了?」 該不會要他留下來陪她吧? 千萬不要,他可沒把握在兩人共處一室時,他還能保有君子的風範,而事實上,他根本就不是君子,可別逼他枉作小人。 夏九娘眨了眨明亮的水眸,總覺眼前的文字覺瞧起來不怎麼真切,甚至覺得自個兒的身子好似飄在河面上頭,一點都不真實,但抓住衣角的手卻沒有放鬆的打算,就怕一鬆手,他真會轉身不見。 舔了舔乾澀的唇,好半晌,夏九娘才吶吶地開口:「你說,你要不要我?」是夢,她的夢,合該由她做主安排。 儘管是在夢中也無妨,她想要知道文字覺的心意。 「你……」聽她這麼一問,文字覺反倒是一愣。 雖說夏九娘不若外表那般冷艷,但她也不是內心熱情之人,她怎會如此問……難道,是她對他有意? 夏九娘怎會對他有意? 難不成真是如他想像的一般,夏九娘將對利悉的思念全都移情到他身上了? 這怎麼成?放任著夏九娘不管,豈不是要她糟蹋自個兒的青春?她的年歲不小了,倘若再不出閣,可真是找不著好人家了。 「倘若你對我無意,那一日,你為何要碰我?」夏九娘毫不羞澀地問道,非要他解釋清楚不可。 橫豎這是夢境,是她的夢境,她想要怎麼說便怎麼說。 「我……」沒料到夏九娘會突然這麼問,倒教文字覺有點傻住;好半晌,就見他勾起唇,笑得幾分放肆地道:「不過是一時意亂情迷罷了。」 進士啊,他文字覺好歹也是個進士,但面對眼前的她,他卻是語塞得找不出半句漂亮話來搪塞。 要如何搪塞得了? 搪塞不得,倒不如打開天窗說亮話,把話給說清楚,儘管傷人也無妨。 假使可以一語點醒夢中人,就算是要他扮黑臉,他也無所謂。 說穿了,夏九娘不過是思念過頭罷了。 而她思念的人,是利悉不是他。 「那又何妨?」意亂情迷,至少亂了意、也迷了情,好歹也算是動了非分之心,是不?總好過她自己像個傻子般,獨自守著花滿閣,卻將心思懸在另一端的醉翁酒肆身上。 兩人明明離得這麼近,然一年卻難得見上幾回面,若不是拿利悉當借口,她一年之內怕是難以見到文字覺幾面。 可,不知怎地,眼前的男人卻顯得又模糊了幾分……她不是已經在睡夢中了嗎? 怎麼會老覺得昏昏欲睡? 「儘管只是逢場作戲、露水姻緣,你也不以為意?」文字覺不禁苦笑。 別再刺激他薄弱的意志,他可是禁不起半點的挑誘。 「我不在乎……」總好過文字覺心裡、眼裡根本沒有她來得好吧! 他不懂,其實她要的不多,哪怕只是簡短的噓寒問暖,都能教她樂上大半天,但若她不去找文字覺,他也鮮少會上花滿閣,當然,她也不愛他來,但他可以純粹拜訪她便可,而他偏不。 向來是如此的,倘若利悉不在,文字覺是連一眼都不會多瞧她一眼的。誰想得到當年的死八股,如今卻成了酒肆老闆,成了酒國浪子。 世事多變,而文字覺待她的方式,是不是也該要改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