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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丹妮    


  齊雪兒不說話,將一個信封丟到桌上。「今天早上快遞到我辦公室來的。」

  「趙震東寄的?」不用看也猜得出來。

  「除了他,我想不出會有誰這麼無聊。」齊雪兒聳聳肩,把信封內的東西拿出來,是一些剪報和雜誌的影印。

  「沒想到他全留下來了。」馬克翔看著那堆紙,沒有笑意的臉是一本正經。「妳相信嗎?」

  「一半一半吧!有人說報紙上唯一正確的消息只有日期。」齊雪兒興趣缺缺地翻著那些紙張,其實她根本沒看完,她看的部分大概只有十分之一,不,也許是百一分之一吧!她向來沒耐性看那種滿是字的文章,何況這些新聞報導的內容大同小異,總歸來說,就是「結婚紀念日成忌日」、「槍聲響起,情歸離恨天」、「大學生難解的三角習題,台灣的教育究竟出了什麼錯?」,圖文並茂,死者悲劇性的美麗容顏印在正中央,正應驗了那句話——紅顏薄命。

  馬克翔盯著報紙上紀晴的照片一言不發,她笑得很溫柔,因為早逝,在他心中,她永遠是這樣年輕美麗,從不曾褪色;而他的外表雖然依舊富吸引力,在那之後,心境卻已行將就木,瞬間,他不知感到悲哀還是慶幸。

  「你的前妻很漂亮。」

  「本人更漂亮,是一種無法形容的美麗。看著她的眼睛,會覺得人生充滿了夢想;聽她說話,好像四周圍都閃閃發光,有長著翅膀的小精靈在飛一樣,是一種很美好的體驗。」一提到紀晴,他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溫柔。

  「你很愛她?」她的語氣酸酸的。這個臭男人在講到死了十年的愛人時,表情竟然這麼溫柔,哼!

  「第一次看到她時,我很迷惑,總覺得她美好得不真實,這樣的人真的存在嗎?我很好奇,所以我開始想辦法接近她,剛開始時那真的純粹是-種好奇而已;因為她雖然美得不可思議,但不是我喜歡的那型,況且她已經有護花使者了,那傢伙像條忠狗似的,把紀晴看得緊緊的,絕對不會有人有機會越雷池一步。」

  「那條忠狗就是趙震東的兒子吧!」

  「對,他叫趙佳楠,和紀晴是青梅竹馬。那傢伙簡直把紀晴貼上標籤當成他的私有物般,絕對禁止觸摸。看他那種小心翼翼的樣子實在令人不爽,我不禁想要好好地修理他一下。本來那也不關我的事,畢竟合則來,不合則去,我不會死皮賴臉的去纏著人;只是我所向無敵的魅力用在紀晴的身上卻像踢到鐵板一樣,全給彈了回來,這是從來沒有過的紀錄,所以一方面是看不順眼,一方面是不服輸,我開始使出渾身解術,卯足勁去追紀晴。」

  想起那一段艱苦的求愛歲月,還真是挫折連連,讓他至今仍心有餘悸。他生平第一次追女人追得那麼辛苦,不斷碰釘子,不斷被潑冷水,鮮花和小禮物都不能打動她的芳心,全都進了垃圾桶裡,他所得到的永遠是冷冰冰的笑臉;但是更令他驚奇的是,一向缺乏耐心的他,並沒有因此而斷然放棄,還是每天努力不懈地繼續攻勢。當然,他也並非全然的釋懷,畢竟對-個所向無敵的花花公子而言,紀晴的反應無疑是致命的一擊,尤其向來都是女人自動倒貼他,鮮少由他主動出擊,被女人慣壞的他,在吃了那一長串的苦頭之後,雖然沒有輕言放棄,但也讓他開始懷疑是不是魅力不再,以往的輝煌戰績都只是浪得虛名?

  「結果如你所願,你追到她了。」這樣的結果她早已從報紙上知道了,否則怎麼會有那場婚禮;就算沒有報紙,她相信,他最後還是一定能追到紀晴的,因為紀晴如果是刁鑽難纏的孫悟空,那馬克翔就是無所不能的如來佛,沒有任何一個女人可以飛出他的掌心。

  「是呀!生平第一次認真的想要一個女孩子,我迫切渴望得到她到不擇手段的地步,好不容易使她的心向著我,未免夜長夢多,我甚至等不到大學畢業就決定要盡快和她結婚,這樣就再也沒有任何人可以阻撓我和她在一起了。我們舉行了一個小而溫馨的婚禮,婚禮結束後,我們走出禮堂,趙佳楠那瘋子就來了,他真的有病,一臉的鬍渣,眼睛紅得像兔子,不知道喝了多少酒,全身上下都是酒臭,瞪得老大的眼睛好像要把我吞下去,我想他一定恨我恨得不得了,一看見我就破口大罵,偉同要去把他拉開時,他突然就掏出一把槍對準我開槍,結果紀晴為我擋下那一槍,子彈正中她的心臟,她當場死亡,這就是我失敗的第一次婚姻,歷時不到十分鐘。」

  真的十分短暫,他不禁要苦笑,看著前一秒還巧笑倩兮的佳人,下一秒已經變成一具沒有生命的屍體躺在自己懷裡,她鮮紅的血染紅了白紗,想叫卻叫不出來,想哭卻流不出眼淚。為什麼平常運動神經出奇差的她,在那一秒卻靈巧而迅速的為他擋下那一槍呢?為什麼她這麼傻,竟然傻到可以為他犧牲寶貴的生命。

  「的確很富戲劇性,難怪報紙報了那麼大一篇。」

  真的,每份報紙都以大篇幅來報導這宗情殺案,因為這則消息實在太具有話題性了,事件的三個主角都是名校學生——死者素有校花美名,溫柔婉約,秀外慧中,是所有男性心中理想的女性;兇手是商界名人之子,家財萬貫不說,向來就是品學兼優、操行甲等的模範生,師長眼中的好學生,朋友眼中的好同學,父母眼中的好兒子,但這樣素行良好的人竟然為情所困而犯下滔天大罪,令人扼腕。反觀受害者,聲名狼藉的花花公子,紀錄不良的愛情累犯,為了搶人家的女朋友而不擇手段,反倒成了眾矢之的,一點也不值得同情。

  教育家開始討論台灣的人格教育問題在哪裡,大學生應該是心智成熟的青年了,為什麼不能好好處理自己的感情問題?一般大眾則樂得看熱鬧,畢竟對當時純樸的民風而言,這可是難得一見的大醜聞,無疑是茶餘飯後的好話題,但如果這話題牽涉到她齊雪兒未來的老公時,可就不能當戲看了。

  「你說,你是不是到現在還忘不了你前妻?」死去的情敵是最可怕的,關於這一點可得先確認好。

  看她口氣那麼認真,表情那麼嚴肅,他實在不知道該不該搖頭歎氣。「雪兒,妳真沒有同情心。一般而言,通常這種時候應該是要說一些安慰的話才對,像別傷心啦!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或者是抱歉,勾起你的傷心回憶,我不是有意的之類的話,哪有人開口就問到底忘了沒。」

  「我嘴笨,那種漂亮的場面話我不會說,而且那些話你十年前就聽得夠多了,我何必放馬後炮。」

  不愧是齊雪兒,馬克翔禁不住要為她喝采,他就是喜歡她這點,直來直往的真性情,不會故作閨秀的小鳥依人狀,或許不夠蕙質蘭心,善體人意,但絕對誠實不虛偽,這分真實的特質在這急功近利的社會真是難能可貴,如果可以的話,真想永遠守護這分真。

  「怎麼不說話?啊!難道你在想紀晴?」齊雪兒一張臉不高興地鼓了起來,難怪他老說不能愛她,因為舊情難忘嘛!

  「沒有,妳多心了。」馬克翔連忙澄清道。奇怪,他什麼時候養成了要對女人——應該說是特定的女人解釋的習慣呢?以前他從不對任何人解釋他的所作所為的,現在對齊雪兒卻獨獨例外,因為他總覺得他應該對她的喜怒哀樂負責,多可怕呀!

  「真的?」

  「真的,其實妳真的太多心了,紀晴是我名正言順的妻子……」

  「是前妻。」齊雪兒醋味濃厚地糾正他。

  「妻子也好,前妻也罷,斯人已逝,雖然她的死對我而言是一個可怕的打擊,但是我從不曾想過要遺忘她,逃避一向不是我的作風,我所珍惜的是我們曾共有的那段美好回憶。對我而言,紀晴是我青春年少的一個重要里程碑,透過她,我終於瞭解到這個世界並不是為我而轉動,我畢竟也只是個凡人罷了。」

  「你當然是凡人,你又不會飛,一樣要吃三餐不然就會餓死,每天都要睡覺不然就會發瘋,等到哪天你可以不用吃喝拉撒,恭喜你,你就出頭天了。」

  「這我當然知道,可是當時的我並不那麼想,在遇見紀晴之前,我的人生過得順遂極了。沒有金錢的煩惱,從來不知道什麼叫一文錢逼死一條好漢;課業也是一帆風順,不用太用功就能得到好成績。我念好大學並不是為了將來打算,只是想交女朋友時更無往不利,我的四週一定圍滿數不清的朋友,他們不斷奉承我,巴結我。我唯一需要煩惱的就是女朋友太多,因為我實太有女人緣了,這種種的優越條件造成我自尊自大、目空-切的個性,偉同就曾經說我的字典裡沒有『關心』兩個字,我是愛上自己影子的那西色斯,我唯一在乎的只有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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