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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朱妍    


  「拿花回家抗議?」怪了!抗議不都是拉布條丟雞蛋嗎?金毓嫻頭一回聽到有人要拿一化抗議。

  「是啊!想想我嫁給我老公四十年,整整四十年耶!莫說是一朵花,就連一把韭菜花也沒送過我哪!」房東太太擰著兩條紋眉哀怨說著。

  「……」她跟阿碧聽了,很有默契的交換一個想笑又不敢笑出來的眼神,各自在心裡面質疑著:房東先生若真的送上一把韭菜花,那麼,房東太太究竟該拿來插在花瓶裡?還是下鍋炒來吃?

  「哼!現在我就抱著這些漂亮的玫瑰花回去跟我那個小氣鬼老公示威抗議!」房東太太不想不氣,愈想愈氣,為了緩和一下激動的情緒,遂將花湊至鼻子下嗅了嗅,不經意發現插在花束裡的卡片,好奇的抽出來,自言自語著:

  「唷唷唷……這張卡片上面寫些什麼?待我拿出我的老花眼鏡看個清楚明白。」房東太太「唰」一聲拉開皮包拉鏈,摸出一副玳瑁鏡框的老花眼鏡架上鼻樑。

  「房東太太,您喜歡這些花就全部拿走,至於卡片上寫些什麼無關緊要,請您把卡片還給我。」她急出一身冷汗,內心不停咒罵著:該死的薩孟哲!送花就送花,幹嘛寫那種肉麻當有趣的字眼?根本就是存心不良,存心看她出糗嘛!

  「毓嫻,讓我看看這個癡情的送花人叫什麼名字……我是否吻醒你的心?嘖……好深情好羅曼蒂克的問話唷。哪像我家那個木頭人老公,整晚像老僧入定般坐在電視機前面看CALL  IN節目。唉!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呃……對了!我說毓嫻哪!你的心到底有沒有被這個叫薩孟哲的給吻醒啊?」房東太太先是不滿的炮轟房東先生兩句,繼而話鋒一轉,把炮口對準她。

  「房東太太,薩孟哲這個人就是愛亂開玩笑,我想,他只是窮極無聊故意跟我鬧著玩的。」

  「吩咐花店每隔一個鐘頭就送來一束玫瑰花,這個薩孟哲對你如此情深意濃,你怎麼可以這麼沒良心說他是跟你鬧著玩的?」房東太太為素昧平生的薩孟哲打抱不平。

  「房東太太……」她張了張口想為自己辯護,又唯恐愈描愈黑,乾脆閉嘴。

  「如果我的死鬼老公有薩孟哲對你的一半癡情,我想我連作夢都會偷笑哩。」六十多歲的房東太太兩隻佈滿魚尾紋的眼睛,很不可思議的流露出少女般的夢幻光采。

  「房東太太,卡片可以還給我了吧?」她巴巴著要索回那張惹禍的卡片。

  「不,這張卡片我要帶回去貼在床頭。」房東太太隨手把卡片沒收進皮包裡。

  「您把卡片貼在床頭做什麼?」

  「我要嚴格規定我老公,每天起床後跟上床前,必須對著這張卡片默念三遍,看能不能產生潛移默化的作用,把我老公的『控古力』腦袋調教得有情趣一點。好啦!我約了牌搭子到家裡摸八圈,不能再跟你聊下去,這些花我就不客氣通通帶走,謝啦!」房東太太搜刮全部的玫瑰花抱個滿懷,圓滾滾的身軀像只企鵝般搖搖擺擺走了。

  「可惡!」她咬牙切齒轉身衝上樓,氣急敗壞地撥通薩盂哲的手機號碼,對著話筒怒吼:

  「薩孟哲!」

  「毓嫻,你把炸藥拿來當午餐吃嗎?要不,你的聲音怎麼聽起來火氣那麼大?」他低沉的嗓音透過話筒傳進她的耳膜。

  「我不只吃炸藥,還吞下一架戰鬥機,我現在的火氣大到想活活掐死你!」

  「哦?我究竟犯下什麼滔天大禍惹你如此不快?」他跟抱著波斯貓的小女孩暗示稍後,隨即起身走到最角落的位置,壓低音量跟她說話。

  「你的錢是不是多到不知道該怎麼花?不然為什麼吩咐花店一直送花過來?還……還……」她有點困窘的嚥了嚥口水。

  「還怎樣?」

  「還……還附上一張肉麻兮兮的卡片,害我糗得無地自容!」

  「肉麻兮兮?怎麼會呢?卡片上所寫的,只不過是表達我的心聲罷了。」他哂然一笑。

  「表達你的心聲?昨晚你籍著酒意強吻我,我都還沒跟你算這筆帳,你倒還有臉重提?」

  「我承認我強吻你。不過……」

  「不過什麼?」

  「不過……可能是我醉昏了頭,要不然,我怎麼絲毫也感覺不到你的抗拒,反倒覺得你似乎有點……有點欲拒還迎。」他痞痞輕笑。

  「你……你這個該死的無賴!」被他一語拆穿心事,她轉而惱羞成怒。

  「毓嫻,一個有教養的淑女,不可以隨便口出惡言喔。」咦?他明明挨罵,怎麼說話的語氣聽起來像在笑?

  「我很慶幸自己從來就不是什麼有教養的淑女,所以,我大可盡情罵你該死!該死!該死!無賴!無賴!無賴!」她耍潑的迭聲大罵。

  「毓嫻,我正在看診主你先把火氣包起來,等晚上醫院下班後,我立刻去你店裡報到,任你罵到過癮,好嗎?」他鬼鬼的使出緩兵之計。其實,他早就摸清楚她來得急去得快的火爆脾氣,從現在到晚上中間相隔好幾個小時,此時燒得她怒氣騰騰的火,等到他下班時應該已經冷卻下來,他就不信到時候她還氣得起來罵得出口?

  「這……好吧,我就暫時饒了你。不過,請閣下行行好,動動兩根手指頭打個電話給花店,拜託不要再送花過來了。拜拜!」她不等他回答就掛斷電話,弓起肘支著頰瞪著電話機發楞。

  她呆楞良久,才把視線從話筒緩緩轉移到貓頭鷹身上,看著它身上的斑斑傷痕,令她好生心疼與不捨。遂取出昨晚已經搗好的灰石巖粉末,依照比例和水調勻成泥狀,然後,拿起小鬃刷蘸飽灰石巖泥來來回回刷抹凹痕,她很有耐心的塗抹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凹痕完全填平為止。

  ☆ ☆ ☆ ☆ ☆ ☆ ☆ ☆ ☆ ☆ ☆ ☆ ☆ ☆

  「毓嫻,你在忙什麼?」九點半,薩孟哲出現在她的二樓工作室。

  「我在畫海報。」她掀眸淡瞅他一眼,旋即低頭握著麥克筆在一迭剪成三角旗狀的五顏六色海報紙上,一筆一劃寫著:清倉大拍賣。

  「你要清倉大拍賣?」

  「嗯,今天下午房東太太來通知我,說這裡要拆掉建大樓,叫我盡快另找店面搬遷。你也看到啦!我店裡的貨從地上一直堆到天花板,所以,希望藉由清倉大拍賣的促銷活動,看能不能消化掉一些存貨,將來搬遷時比較方便。」

  「原來如此。那……有沒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果然不出所料,她回答的語氣絲毫嗅不到下午的煙硝味兒,顯然氣已消了。

  「當然有。你可以幫我一起寫,等寫好後再幫忙張貼。」她抽出一迭紙,再從筆筒拿一支麥克筆,一併遞給他。

  「用電腦打字複印不是比較快?」

  「快是快,但,手寫的感覺不一樣。」

  「哦?怎麼個不一樣法?」

  「你不覺得電腦打字的字體死氣沉沉,不像手寫的充滿活力充滿感情,可以拉近彼此的距離?呃……當然啦!以上所言,純屬金氏見解。」她盈盈淺笑。

  「……」他挑眉淡笑的在她身邊坐下來。以前,老覺得她行事作風大剌剌,沒想到她也有心思細膩的一面。

  「喂!說半天,你到底幫不幫忙寫啊?」

  「沒問題。只要你不生氣不罵我,就算叫我去當捆工都行。」

  「罵?對喔!我差點忘了,今晚你是來挨罵的。」她這才想起來,他在電話裡說下班後要過來任她罵到過癮。只是伸手不打笑臉人,更何況,這會兒她氣都消了,哪還會罵人?她又不是神經病。

  「毓嫻,我誠心誠意送花給你,你不跟我說聲謝謝,也就馬馬虎虎算了,你若因此罵我,豈不是太不近人情?」他說得好委屈。

  「你送花給我,我當然高興,只是,那張羞死人的卡片令我看了大感光火。」她橫過眼睇他。

  「我深深希望昨晚的一吻,能夠吻醒你的心上  難道……錯了嗎?」他那兩顆清澈如水、黑如點漆的俊眸,鎖定她的兩隻璀亮晶眸,熱力放電。

  「你若真的想知道答案,可以私底下問我,不需要白紙黑字寫在卡片上,好像……好像唯恐人家不知道你吻了我似。」她撅著嘴怪罪。

  「私底下問你?太好了!毓嫻,那就請你快點告訴我答案吧。」他扳過她的肩膀。

  「關於答案嘛……不知道。」她想打迷糊仗。

  「不知道?看來昨晚那一吻有待加強,不過,沒關係,我現在立刻補強。」他猛然將她整個人從椅子上拉坐到自己的大腿,強而有力的兩條手臂緊緊圈住她的小蠻腰。

  「不!」她護衛的以手掌頂住他的胸口,往後深吸好幾口大氣,卻依然穩不住漸急漸響的心跳。

  「毓嫻……」他進一步捧住她紅得發燙的雙頰,拿溫潤的唇片挑逗意味濃厚的來回拂刷她花瓣似的櫻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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