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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迷迭    


  「她走之前,有沒有交代什麼?」

  突如其來的問話,讓史蔚琪愣了幾秒:而尹震根本連頭也沒轉,漠然的態度仍如堅石般冷硬。

  史蔚琪很清楚,尹震口裡的「她」不會有別人,怔忡片刻,小心翼翼地揀選著用字:

  「小靜她……離開的前一天晚上,到我家來找我,要我替她保管一些重要東西,說是過一陣子才來找我拿。我問過她要去哪裡,她只說,媽媽答應她要重新做人,要帶著她到外地生活,要我不用擔心,因為到時哥哥一定會照顧好她……」鼻問開始泛出酸澀。那時的邱靜,是這麼一心一意地相信著即將到來的幸福安穩哪。

  尹震整理著墓地環境的動作緩了緩,濡濕的黑髮依舊如簾幕一般掩住他眼底最真實的痛楚:「是她的錯。」

  史蔚琪錯愕地望向尹震,卻見後者仍兀自低頭掃開地上的枯葉殘枝。

  「她沒辦法保護自己的生命,就算是死了,也沒什麼資格抱怨。」

  尹震說這話的口氣冷峻嚴苛,明明不含一絲溫情,史蔚琪卻敏銳地察覺話間透露的深刻悲哀與無奈。不忍心深究尹震喪妹的悲慟,望一眼邱靜維護得整潔清爽的墓地,她避重就輕地換了個話題--

  「你常來看小靜嗎?」光看那些修剪得齊整的草坪,就能推測得出照料墓地者的付出與用心。

  「如果我人在台灣的話。」

  尹震淡淡應著,態度有些許和緩的跡象。擱下手上的什物,他突然回頭、猝不及防地伸手握住史蔚琪的手腕,不容抵抗地將她往自己身邊拖。

  史蔚琪被扯得險險一頭栽往地面,又在仆倒前一刻由尹震扶住自己的身軀。她莫名其妙地轉頭瞪視行事總是突然得不顧人感受的尹震,卻意外瞅見那張總是霜凍冰冷的剛毅臉龐,此刻抹上一層柔和的色澤,眉梢眼角不再是殺意重重的冷酷,而是滿溢情感的溫暖……

  「小靜,記不記得蔚琪?妳們好久不見了,今天我特地帶她來看妳,高不高興?」

  眼眶一陣熱意襲來,瞥見尹震放軟聲音對著墓碑喁喁細語的模樣,史蔚琪再也不能壓抑欲哭的衝動,任由淚水潸然落下。

  已經分不清楚是為了早逝的兒時故友而哭泣,或是因著尹震那深沉得無法言喻的悲傷而落淚。她只知道,此刻光是望著尹震與往昔相較起來變化太多的模樣,以及他無情決絕的冷然態度,她便覺得不捨,深深為了這個不斷被命運捉弄的靈魂,心疼逾恆……

  ☆ ☆ ☆ ☆ ☆ ☆ ☆ ☆ ☆ ☆ ☆ ☆ ☆ ☆

  回到台北,已是華燈初上的向晚時分。

  駕著黑色的四輪驅動RV,尹震將史蔚琪送回家門口。

  為了前往邱靜安息的墓園,一去一回光是路程便耗了將近十個小時。為了避免家人掛心,史蔚琪早在南下的路上撥了電話向家人報備一聲,說好了會在外地過夜。

  解開安全帶,推開車門的同時,史蔚琪回頭望了望尹震,卻突然發現--

  「尹震,你的項鏈怎麼不見了?」

  還記得當時認出尹震,有幾分理由便是來自那條耀眼而不俗麗的金項鏈。這年頭,已鮮少有年輕人戴著金飾,多半配戴白金或純銀的飾品。況且尹震的項鏈與邱靜身上的金煉一式一樣,只是粗細有別,是他們的父母為他倆一起訂做的禮物。

  先前她腦中惦念著其它紛亂的事情,居然粗心得沒注意到尹震身上配件的改變……

  被史蔚琪這麼一問,尹震先是頓了頓,這才下意識伸手碰了碰早已空無一物的頸子,眼神顯得有些閃爍:

  「忘心了。」

  怎麼可能會忘了?明明是份重要的紀念物,還這麼惦念著妹妹的他,不該有理由隨便遺落向來視若珍寶的金項鏈……史蔚琪不解地想著,臉上卻沒動分毫聲色,明知道尹震的內心世界與她無關,也不願多問。

  跳下車,史蔚琪抬頭看著發動引擎準備離開的尹震,凝望那張陽剛而英俊的側臉,她知道,這可能是最後一次與尹震見面了。

  說全然不在意是騙人的,畢竟,這是她曾經偷偷愛戀過的人啊。

  「尹震。」再喚他一次,她毫不意外地瞅見他愈來愈不耐煩的臉色。不捨地注視他那雙深邃的眼睛,沒等他應聲,她輕聲開口:「你要對自己好一點,就像是……連同邱靜的份一起活下去。」

  她看得出來,尹震無情得幾乎殘忍的個性,多多少少根源自驟失親人的傷痛。倘若邱靜還活著,怎麼可能忍心目睹自己的哥哥天天冒著生命危險從事毫無保障的邊緣工作?

  只可惜,史蔚琪心底也明白,她的話對尹震而言,比羽毛還輕。

  一抹夾帶嘲諷的笑意在尹震嘴邊浮起,目光在史蔚琪身上輕忽掃過,他傾過身子拉上乘客座的車門,朝她拋去了無誠意的微笑:

  「保重。」

  油門被緊踩,車子絕塵而去;來去之間,都霸氣得不容人拒絕,突然得教人難以防備。

  怔怔地望著消失在轉角的黑色RV,史蔚琪耗去數分鐘的時間,將自從遇見尹震後便浮躁不定的心境沉澱下來,深呼吸幾次後,這才轉身移步走向家門口的方向--

  沒想到,才一抬頭,眼神便與一個意外的身影對上。

  「崔紹祈?」瞠視那位不過才一天不見的先生,史蔚琪驚訝得張大了嘴巴。「你怎麼跑來我家了?」而且還一副看來失魂落魄的頹廢樣?

  崔紹祈一聲不吭臭著臉回視她的打量。

  他雙手插著口袋,一頭金髮像是枯槁已久的雜草般東倒西歪,完全不似往常昂揚得非常張狂的直豎貌,連身上的衣服也皺巴巴地,仔細一看--哎呀,這不是昨天他與她在夜市裡頭一起賣雞排時,他原本就穿著的那一套嗎?

  「你看起來很糟。」漠視崔紹祈刻意板給她看的死魚臉,史蔚琪中肯地評論道。

  崔紹祈一向是很講究形象的傢伙,衣著、鞋子、髮型都一定要弄到酷帥有型才肯出現在公眾場所,難得他現在卻一副置外型於度外的放棄樣,恐怕是碰上了什麼極大的打擊--

  「妳跟尹震去哪裡了?」板了半天的臭臉沒人搭理,崔紹祈終於口氣欠佳地發表本日第一句對白,醋味沖天:「妳知不知道,我找妳找得要瘋掉?怕妳出事情,狂打妳手機又一直接不通,後來只好跑來妳家打聽,才知道妳早就打電話回家報備過,只有我一個人像白癡一樣乾著急……」氣呼呼地碎碎念個沒完,咬得死緊的牙根都要擦出火花了。

  「那個,這位先生在我們家已經等了一天一夜,昨天晚上他堅持不肯回去,只好睡在客廳地板上。」推開大門、現身插花說明的史蔚宗解釋著。

  可不是他們史家壞心眼不讓客人好歹睡個沙發,而是崔紹祈手長腳長,恐怕要折迭過後才能塞入沙發,只好委屈不速之客躺地板了。

  「他今天一大清早就搬了張椅子到門口坐著,好說歹說都勸不回去,老媽只好中午買了一個便當讓他捧著吃;他吃飽之後,又繼續坐在門口,一直坐到妳回來才起身……」這種坐法,不怕長痔瘡嗎?不愧是奇怪的二姊,身邊的朋友也都詭異得很。

  史蔚琪聽得眉心揉成一團。

  「你這麼拚命幹嘛?怕我被殺人滅口嗎?」不過她事前也多少猜到崔紹祈可能會有的誇張舉措,於是相當明智地先把手機給關了,要不恐怕會被崔紹祈的來電吵得精神衰弱。

  眼見史蔚琪將他急如星火的關心當成不好笑的笑話看待,崔紹祈早已燃燒了一天一夜的怒火更顯熾烈。

  自從昨天傍晚目睹她莫名其妙被尹震劫走,他便焦急得連生意都顧不上,轉身便想騎機車尾隨尹震的行蹤,卻在車潮洶湧的十字路口,被連開車也極霸道蠻橫的尹震遠遠甩開,徒留他在車陣中懊悔得想暴沖。

  只怪自己沒一開始便拉住尹震將事情問個清楚,被對方氣勢壓得死死地,居然連女朋友--好吧,他承認他渴望著這麼稱呼她,即使他顯然還沒機會得逞--被拖走也沒能阻止。

  氣自己隨隨便便就被撇下,更氣的是,一旦與尹震面對面,他的渺小完全被突顯出來,相較於尹震的成熟魅力,他簡直像個還在吸奶的娃兒般幼稚……

  完全是自慚形穢的悲慘狀態。

  他不是呆子,很清楚尹震對女人造成的必殺級魅力;他沒有亂視,也很確定瞧見了史蔚琪在與尹震四目交接時,她眼中的迷亂與臉頰的緋紅--可惡,她居然臉紅了!這哪像是平時冷靜得幾乎冷感的史蔚琪?見、見鬼了!

  她為了別的男人臉紅,而且還是為了一個他自知望塵莫及的男人而臉紅……

  「你到底是氣完了沒?」

  史蔚琪在一旁歎氣。剛剛冷眼瞅他半天,光是瞧他那忽青忽白的臉色,就知道他心情肯定極差;本來想等他情緒稍微平靜點再開口,卻發現這位大爺的表情愈來愈扭曲,只好趕緊打斷他醞釀得愈來愈兇猛的怒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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