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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晨潔    


  「糖葫蘆耶,我好久沒吃了,快嘗嘗看!」

  文鳳殊顧忌地看著手裡的糖葫蘆,對於它的衛生狀況不敢苟同,一回頭見蘇青荷居然吃得如此肆無忌憚,不由自主地又蹙了蹙眉。

  「嫌髒?」蘇青荷一下子就猜出他的想法,「告訴你,這世界上最棒的美食通常來自於路邊攤,而不是那些五星級大飯店,不信?我下次帶你去吃碗街角小店的牛肉麵,那真是人間美味!」

  文鳳殊微微一笑,終於咬了一口糖葫蘆,一邊走著,一邊問她:「你對未來有什麼打算?」

  「打算?嗯……被退學後先去趟美國。」蘇青荷口中儘是糖葫蘆,含糊不清的說著。

  「要去留學?」

  「去找一個仇家。」她說得惡狠狠的。

  文鳳殊一怔,仇家?雖然她總是一副大剌剌的樣子,但是外表依然是純情少女,怎麼會有仇家?

  「是我妹妹。」她主動報出謎底。

  「蘇青蓮?」他憑著記憶念出這個名字,瞬間想起當初在照片中看到的那張美麗文雅的臉。

  「沒錯!你記性真好。」她兩三口吃完手中的糖葫蘆,又覬覷上他的。

  他看出她在想什麼,乾脆把自己的糖葫蘆給她,「我吃不慣。」

  「真是無福消受啊!」她搖搖頭,繼續對付著這一串。

  「你妹妹在美國留學?」他則繼續著剛才的話題。

  「是啊!哈佛大學,很厲害吧?而且是公費補助的哦!估計三、五年內都不會回國了。我爸媽這次在瑞士談完生意,一定是先去看她了。你沒發現他們這一、兩個月都不曾在家裡現身嗎?」

  「你的父母是不是比較疼你妹妹?」他脫口而出,奇怪自己為什麼會執著於這個問題。

  蘇青荷頓住,神色黯然了一瞬後,又明朗了起來,對他做了個鬼臉。

  「是啊!被你猜中了。咦?你不是獨子嗎?這種兄弟姐妹之間的事你也懂呀?」

  「我不是獨子。」這下換成他黯然了。

  他「曾經」不是獨子,但是,當姐姐離開他之後,他便徹底的陷入孤獨之中。

  梅德裡城堡裡的少爺、未來梅德裡伯爵的繼承人,這個頭銜已將他壓得快喘不過氣來了,而歐洲畫壇對他的推崇備至,更令他完全喪失了享受自己世界的權利。

  若不是逃到加拿大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存在的目的。是為自己活,還是為父親、為家族而存在著?

  「你不是獨子?你有兄弟姐妹?」蘇青荷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我有一個姐姐。」

  「哦?那她一定是個大美人!」蘇青荷想當然爾地判斷著,忽然想起一個關鍵性的問題,「對了,你如果是法國伯爵的兒子,怎麼會長著一張東方人的面孔?」

  她一直都沒有注意到這個問題,現在意識到了,便更仔細的觀察他。

  他輪廓清俊,絕對是典型的東方男性。如果真要說哪裡有歐洲人的影子的話,那麼他堅挺的鼻樑和寶石般清澈的瞳仁,的確有著幾分異國的情調。

  盯著盯著,她不知不覺的有點看傻了。

  其實文風殊論長相真的是一個美男子,尤其是不說話的時候,那種溫雅沉靜的氣質,不是隨便一個人都可以有的。

  難道這就是宋麗儀所說的「貴族氣質」嗎?

  「我的母親是華人。」這是他唯一的解釋。至於姐姐的容貌,早在他的記憶中漸漸褪色了。

  從姐姐去世後,他便強迫自己忘記許多人、許多事,以至於連最愛的人的長相都記不得了。但是,姐姐那雙柔順的眸子,和永遠在琴鍵上忙碌著的纖細手指,卻是他無論如何努力都無法忘記的。

  「瞧,你又來了!」蘇青荷看著他蹙起的眉心。「時常皺眉頭會變成小老頭的!我教你的方法還記得嗎?」

  將手指按在他的眉心上,她輕聲說:「試著學會微笑,當你覺得孤獨,或者覺得自己已經被整個世界拋棄的時候,只要你肯給自己一個微笑,就不會活得那麼沉重、那麼艱難了!」

  他震動了一下,感受到她溫暖的手指按在自己的眉宇間,有一股暖流從那裡湧進了身體裡,湧進他的血液中,令他全身掠過一種前所未有的顫慄。

  「好了!別傻站著了,時間還多的是,我們再去打一次電動吧!我這回一定會贏你的!」她笑著拉起他的手,奔跑在街邊的小道上。

  風從他的身邊吹過,剎那間,他忽然感到一種肆意的放縱,輕鬆的釋然。

  若有一天能按照自己的心意生活,便可以真正感受到生命的美妙吧?

  多年前,姐姐這樣問過他。當時他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因為問題的答案他也不知道。而姐姐在死前……可曾找到呢?

  第六章

  蘇青荷不但月考過關,而且還得了高分!

  這則爆炸性的新聞很快就在莎麗學園內傳開,到處都能看到學生們聚在一起竊竊私語。

  「什麼?蘇青荷居然能過關?」

  「天!她那種程度如果能得高分,那我的畫都可以進羅浮宮了!」

  「是不是作弊啊?還是教授網開一面?」

  各種揣測傳得沸沸揚揚的,蘇青荷立刻成了莎麗學園裡的風雲人物,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視著她。

  上帝啊!蘇青荷悲歎著,仰頭面對那輪刺眼的光芒。大概也只有上帝才知道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了吧!

  從考試結束的第二天開始,教授和校長就私下約談了她好幾次。一開始,她也覺得莫名其妙,以為他們是準備告訴她退學的事情,直到那張署名「蘇青荷」的畫作擺在她面前,她當場傻眼。

  若不是她當時機靈地一口咬定,這的確是她畫出來的,也許她那吃驚的樣子,會讓校長等人更要探查到底。

  但她的話又有誰會相信呢?雖然沒有當場抓住她作弊的把柄,不得已給了她高分,但看校長和教授的樣子,似乎沒有要就此放過她的意思。

  究竟是誰幫了她呢?走出校長室,她拚命思考著。

  其實答案本不是那麼難尋的。在這個學園裡,有誰能畫出這種水平的作品?那天考試時,又有誰有機會偷天換日?只是……這可能嗎?那個平時總是一副事不關己,高高在上的文鳳殊,為什麼會突然為她做這種事?

  回想起那天考完試後文鳳殊反常的神情,她更加覺得可疑。

  今天下課後因為被叫到校長室問話,沒來得及和他一起回家。此刻想明白後,她決定立刻趕回去,一定要問個明白!

  ☆ ☆ ☆ ☆ ☆ ☆ ☆ ☆ ☆ ☆ ☆ ☆ ☆ ☆

  文鳳殊在蘇家的後花園徘徊了許久。

  這裡的味道,就好像梅德裡城堡一樣,濃郁的花香無處不在。不同的是,這裡沒有梅德裡城堡那種冰冷的氣息,及令人心悸的陰沉。

  門鈴響起,傭人正準備要去開門,卻被他攔了住,「我來吧。」他知道來人一定是蘇青荷,也猜到今天校長找她的目的。

  她的疑問,還是由他親自解答吧!

  沒想到,門一開,門外站著的,竟然是他的父親——梅德裡伯爵!

  他愣住了,完全沒想到父親會在此時此地出現。

  梅德裡伯爵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突然揚手,啪的一聲,重重的打了他一耳光。

  文風殊被打得向後踉蹌了一步,眼中卻仍是一片漠然。

  伸手擦去唇角的一絲血跡,他冷笑道:「你打的不是你的兒子,只是一具軀殼而已。因為在多年前,他的生命和靈魂都已經被你拋棄了!」

  他尖刻的語言讓梅德裡伯爵的眼中露出了異樣的光芒,但隨即,他斂整神色,清晰的吐出一句話——

  「你母親死了!」

  文鳳殊呆住了。

  自他懂事以來,只有姐姐離開時他有過這種感覺。那一次,他整整不吃不睡五天,而且將近兩個月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

  現在,他最愛的人都走了……

  「你終於解脫了。」他的眼簾低垂,喃喃低語著,用父親聽不懂的中文向母親告別。

  梅德裡伯爵盯著他的微笑,說道:「我來接你回家。」

  回家?他再度苦笑,「當媽媽和姐姐都走了之後,你認為我還有理由回去嗎?」

  「有!」梅德裡伯爵斬釘截鐵地說:「因為你是我的兒子,你和我都是對方唯一的親人!」

  文鳳殊清冷的目光縹緲不定,嘴角的淺笑反而加深了,「如果你真的將我們當作是親人,她們怎麼會先後選擇離你而去?」

  文鳳殊的話觸痛了他心底的傷口,梅德裡伯爵的眉擰得更緊了,「你沒得選擇,必須和我回去。」

  「即使我死?」文鳳殊逼問。

  梅德裡伯爵冷冷地回答:「是的,即使你死。」

  他一僵。

  雖然早已預料到父親可能會這麼回答,但是親耳聽到,還是令他心頭不自覺地揪緊。

  「好吧!」他點點頭,「那麼請你將我與姐姐一起葬在梅德裡城堡中那棵尤加利樹下,不要為我立碑,也不要寫我的名字。因為我的存在對於梅德裡這個姓氏來說,同樣是一種恥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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