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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沐風(檀月) 唐無波走到妹妹身邊,看到一張籐桌,有些粗劣,看來像是主人親手做成的,旁邊有兩張籐椅,其中一張翻倒在地。桌上有幾盤小菜、一壺酒及兩隻酒杯。唐無波舉起酒杯細看,其中一隻杯緣有淡紅色的胭脂唇印,定是女子所留,她舉起酒杯湊近鼻端聞一聞,然後交給回瀾說道:「你說這酒裡會不會下了藥?」 回瀾聳聳肩,表示對此道一無所知。無波續道:「到房裡看一看吧!」舉步走向內房,當她掀開黑色布簾,首先進入眼前的景象令她吃了一驚。 一名黑衣壯漢和衣倒臥在床鋪上。無波走近床沿,叫了兩聲:「這位英雄!這位英雄!」 黑衣壯漢如預期地沒有反應,仍是雙眼緊閉,似乎已昏迷多時。無波仔細打量床上這名壯漢的容貌,看來三十多歲年紀,兩道濃眉,長方臉型,平常莊稼漢子的長相,以及和狂獅一般魁梧的體格。 如果她沒猜錯,這人應該就是人稱黑鷹的昊天門主。她向回瀾說道:「去提一桶水來。」 回瀾應聲到廚房裡找到一隻水桶,到門前的小溪提水。 在房裡的無波心中計量著:像黑鷹這樣的武林高手是不會隨隨便便地倒頭就睡,除非是喝得爛醉,但是此人身上又沒有一點酒味,且服裝整齊乾淨,沒有嘔吐的穢物,加上她觀察這草堂的陳設樸實,顯然主人是個寡慾之人,自制力想必也很強,這樣的人通常不會醉到處於神智迷糊的狀態。如此一來,黑鷹的昏睡就只有一種可能--被下了蒙汗藥! 是誰膽敢對天下第一門門主、武功卓絕的黑鷹下藥呢?無波心中不做第二人想……她那外冷內熱的冷雲姊妹。而黑鷹顯然是對冷雲頗為信任,才會不疑有他而中毒昏迷。 唉!看來又是一段糾葛的感情。 待得回瀾提了一桶水回來,唐無波道:「隨便你怎麼做,把這位大哥弄醒便是。」回瀾拍拍黑鷹的檀中穴,見毫無動靜,一旁的唐無波便將一桶水當頭淋了下去,號稱武功天下第一的黑鷹霎時變成了落湯雞,仍然是昏迷中。 「唉!看來這藥力一時三刻是退不了,先將他帶回昊天門再說吧!」唐無波心想,冷雲雖是衝動,但並不莽撞,這蒙汗藥顯然效力頗強,否則似黑鷹這等高手,即使中了毒,也能及時醒來阻止她。 黑鷹會阻止冷雲做什麼呢?而冷雲又為什麼干冒受門規處置的危險,設計對她推心置腹的黑鷹呢? 雖然草堂中並沒有任何蛛絲馬跡顯示冷雲對黑鷹下藥的動機,但是無波心中已經有了譜。 她深切地知道,冷雲平時對一般人都不假辭色,但是為了在意的人,可以連性命都不要,譬如黑鷹,這也是新婚的硯雲所擔心的,所以臨行前叮囑無波好好看住冷雲,不料還是晚了一步。 無波姊妹一人一邊,將黑鷹龐大的身軀扛上了馬車,無波在車蓬內扶著黑鷹,回瀾一抖韁繩,駕車疾馳回昊天門。 ※ ※ ※ 唐無波和回瀾回到昊天門金陵分堂時,已近深夜。值更的守衛見兩位唐姑娘將昏迷不醒的門主帶回來,匆匆忙忙地跑去通報。 不一會兒,披著一件外袍、襟帶來不及繫好的江寒天,和腳上趿著草履、上身打赤膊的狂獅,三步並兩步地走到門口。 當唐無波在守衛的協助下,吃力地欲將黑鷹魁梧的身軀扶下馬車時,江寒天沉聲道:「交給我!」說罷便拎起黑鷹巨大的身軀,毫不費力地往內堂走去。 唐無波姊妹跟著進入內堂,見江寒天將黑鷹端端正正地放在榻上,以手探他的脈搏和呼吸,臉上冷漠無表情,眼中卻迸出冷光。「鷹中毒了,狂獅,召來玄武為門主把脈,然後來我房裡。」按著冷電似的目光轉到唐無波身上,無表情地說:「唐三姑娘,請隨我來。」 「唐三姑娘,麻煩你跟白虎去一下,向他說明事情原委,不礙事的。」狂獅見唐無波害怕猶豫的神色,心下好笑,於是如此勸慰。 唐無波暗歎一口氣,江寒天絕對不是個親切的人,不過誰叫她無緣無故捲入門主中毒的事端,也只好跟他面對面談了。 不情不願地跟著江寒天,走過穿堂,經過彎彎曲由約迴廊和一排排廂房,穿過水閣,走了好一會兒,仍然還未到,心想,江寒天顯然不喜歡受到打攪,所以選擇住在最深處的房間。 走著走著,眼前出現了一個小花園,說是花園並不恰當,園中清一色是綠竹盈盈,沒有其它的樹種,連半根雜草也不見。在花園旁有一座小屋,屋子的形狀方方正正,似乎大過方正了,反而顯得有些奇怪,好似每個磚角都對得整整齊齊的,異常穩固,但是毫無美感。 門前掃得乾乾淨淨的,一塵不染,連個腳印也沒有,顯示主人整潔嚴正的性格。 江寒天推門而入,身後的唐無波在門外猶疑著,單身女子進入男子房間,於禮不合。 江寒天轉頭望向她,冷冷地說:「江湖草莽,不講那些繁文縟節。」 江寒天既然如此說了,唐無波只好硬著頭皮進去了。進去一看,房間裡和房子外一樣是整整齊齊,只不過,整齊得一無長物。連一點多餘的東西都沒有。一張桌子、一張椅子,桌子上一副筆墨紙硯放得好好的,還有一隻茶壺和……一隻茶杯,除此之外就沒有其它東西了,這間屋子的主人似乎不歡迎別人進入,所以連款待客人的椅子和茶杯都沒有。 仍舊是一身白衣的江寒天盤膝坐在榻上,長身挺立,聽完唐無波的敘述後,狂獅也進來了。 好像唐無波不存在一般,江寒天對狂獅說道:「你想是誰對鷹下毒?」「我還沒有理出個頭緒來,現下最有可能的就是百禽樓,這些宵小之輩震於黑鷹的威名,於是想迷倒他,明天好不戰而勝。」 江寒天沉吟不語,英俊的臉上顯現不贊同的神情。 狂獅見到便說:「也有可能是其它幫派所為,以坐收漁翁之利。」 江寒天沉聲道:「如果是敵人所為,既然能將黑鷹迷昏了,為何不乘機取他性命?」 狂獅道:「這就是我感到疑惑的地方。」繼而轉頭向唐無波說道:「唐三姑娘是最先發現黑鷹的人,不知道對這件事有何看法?」 難得在這種男尊女卑的時代,像狂獅這樣一個純陽剛的男性還會詢問她的意見,唐無波微感意外,對他微微一笑,不疾不徐地說道:「據我推測,下毒的人是冷雲。」此言一出,在場的兩個大男人頗感詫異,狂獅不禁「哦!」了一聲,江寒天仍舊沉靜無語,只是從未正視她的那雙漂亮鳳眼,兩道冷電似的目光在唐無波臉上轉了一圈,透出詫異的神色。 唐無波解釋道:「草堂中絲毫沒有打鬥的痕跡,貴門主好端端地躺在自己的臥房中,現場唯一的線索是兩隻酒杯,其中一隻有女子胭脂痕跡。我雖不熟知貴門主為人,但觀察其草堂的佈置,想必其性格極為樸素,少和女子往來,且其既然為昊天門主,武功想必不凡,如果不是親近之人,很難加以暗算,加上我熟知冷雲的性格,呃……」 唐無波停頓了一會兒,猶豫著要不要將冷雲對黑鷹的感情說出來,江寒天的目光仍是緊盯著她,似乎對這停頓很不耐煩,她趕緊續道:「……她必不忍見門主歷險,決心以身代之,所以將黑鷹迷昏了,自己前去赴約。」 唐無波說完後,那雙漂亮狹長的鳳眼微微垂下眼簾,陷入沉思。站在離江寒天床榻頗近的距離。她可以清楚看見他長而密的睫毛,不禁想:真是生得俊美的男子,若扮成女子必也是嬌艷無比。在這緊張時刻有此無聊想法,真是不應該,唐無波搖頭自嘲,卻瞥見狂獅一臉迷惘的神色。 狂獅問道:「可是此役雖然凶險,但黑鷹並不一定會戰敗,而朱雀冷雲卻絕對沒有勝過禿鷲的可能,她何苦這樣?」 唐無波並沒有回答,心下暗道:是啊,她何苦這樣呢?情字真是使人鑽牛角尖,冷雲啊,這回你連我也拖下水了。 一直沈靜不語的江寒天突然沉聲道:「狂獅,明晨派你旗下弟兄到搏命崖見禿鷲,說明黑鷹不能赴約的原因,如遇朱雀,傳我口令,叫她立即回來。」 江寒天雖然討厭女人,但並不會被偏見影響判斷,眼前這個自稱是朱雀妹妹的女子,敘事調理分明,所下的判斷也極有可能,江寒天當然是公正地採用,雖然心中有些微詫異:女人也會清楚地思考!江寒天下完命令後,便閉目盤膝,靜神養氣,準備明天的硬戰。 狂獅朗聲應道:「是!」便帶著唐無波走出江寒天的住所。 一路上狂獅頗為驚訝地說道:「真沒想到白虎會採納你的說法,他不理會女人是出了名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