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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沐風(檀月)    


  即使心中對眼前的女子,已有幾分讚賞,語氣仍是冷冽刻薄。「沒事留下來礙手礙腳,這不像你的作風。」口氣雖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嚴酷無情,但是「不像你的作風」這句話,卻十足是朋友間才會出現的言語。

  唐無波笑道:「的確是不像,不過我的直覺告訴我,這百禽樓底下似乎有價值連城的秘密。難得到此一遊,下來看看,也許可以發一筆橫財。」這當然是借口,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何在看到江寒天被禿鷺掌擊吐血時,胸口一熱,不加思索地衝過去背走昏迷的他,白白放棄大好的逃命機會?算了,再想下去,她會越來越後悔,而她唐無波最討厭「後悔」這兩個字,反正唯利是圖的絹坊主人唐無波,偶爾也得做做賠本生意,算是積陰德吧!

  「這是何地?」江寒天勉強抬頭四望,四周漆黑一片,唯一的亮光來自頭頂他們掉落的井口,就著稀微的光線,他試著看清四周,不料,卻因牽動頸部肌肉,突然引起疼痛而猛地倒抽一口冷氣。

  身旁的唐無波聽到他疼痛吸氣的聲音,心中同情,很自然地。將手輕覆他的額頭上,輕聲道:「你的傷很重,不要亂動。」

  痛徹心肺的內傷,使江寒天無法抗拒唐無波的好意。

  額頭上的柔荑冰涼柔嫩,微妙的感覺湧上江寒天心頭。

  唐無波從未對他有傾慕之色,這隻手,和那些花癡姑娘攫取他白袍衣袖的手,是截然不同的。

  現在覆在他額上這只柔荑,付出的是真誠而溫柔的關懷,而不是貪婪的佔有,長年在刀光劍影下出生入死的江寒天,首次受到女性溫柔的照顧,心中挑起難以言喻的情緒。

  唐無波見他靜了下來,便道:「你身上有火折子嗎?這裡到處黑漆漆的,也不知道是掉到蓬萊仙島的地窖還是閻王地府的第一層。」

  江寒天沉靜地說道:「我身上有火折,但是手動不了,你來取出。」

  唐無波聞言笑了,想起吃了他兩次手肘的經驗,領域性極強,不讓人近身三尺的猛獸,居然允許陌生女子碰觸他,看來的確傷得不輕。她蹲在江寒天身邊,調侃道:「我可沒有隔空取物的本事。」

  江寒天對她的調侃沒做任何表示,他已經看出唐無波在困境中談笑風生的天賦,而個性嚴謹不苟言笑的他,此時不得不承認,愛說笑的人,未必不會辦事。

  「打火石和火折子在左襟的內袋裡。」他平靜地說道。

  「那麼,得罪了!」唐無波輕手輕腳地從江寒天身上取出火折點燃。火光一亮,照亮了兩人週身十尺,他們正處在一個看不見盡頭的甬道內!

  兩人不自覺地對望一眼,臉上都是不知所措的神情。這真是個富有創造性的情境,他們兩人接下來的命運就和這甬道盡頭一樣,是未知的。

  唐無波歎了一口氣,對江寒天說道:「接下來該怎麼辦?」江寒天閉上雙目,平靜地說道:「你看著辦吧!」他現在連動一下小指頭的力氣都沒有,除了等死外,沒別的事能做。

  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和重傷垂死的武林高手,真是毫無希望的組合。唐無波心中自嘲道。

  「看你傷成這樣,是動不了了,」唐無波望一眼躺在地上滿身是血、絲毫動彈不得的江寒天。「但是如果我們一直坐在這裡,不是餓死就是渴死,所以,只好往前走,看看這條路究竟是信道還是死路囉!」她頓了一頓,然後轉頭對江寒天說道:「走吧!」

  江寒天睜開眼睛,沉聲說道:「要怎麼走?」他現在連坐起來的力氣都沒有,遑論走路了。

  唐無波皺皺眉頭。「現下你是絕對動不了,我只好……背著你探路了。」

  說罷,捲起衣袖,扶起江寒天,見他劍眉糾結,臉上滿是不樂意的神情,不禁秀眉微皺。

  「難道我沒事喜歡自找麻煩嗎?徒冒這男女授受不親的罪名。」

  這男子還不是普通的冷僻!

  心裡雖抱怨,卻已勉強背起江寒天頎長俊偉的身子,緩緩向前行。

  她前輩子一定是江寒天養的馬!才會三番兩次要背著他到處走,第一次背著他是在翰林府花園,第二次是剛才在百禽樓,這已經是第三次了,俗云:「事不過三。」也許她該高興這應該是最後一次了。

  在翰林府花園中,這男子軀體的沉重她記憶猶新,如今這噩夢再度來襲,江寒天外表雖俊秀,身材可是一點也下含糊,肩寬臂壯,站立時看他一派貴介公子般的閑雅,背起來,體積足足大了她一倍有餘,像張大毛巾似地披在唐無波背上,白袍內寬闊的胸膛緊貼著她的背,結實的手臂環著她單薄的肩,溫熱的氣息不時噴到她的頸間。

  唐無波忽然想到如果現在是紅香背著江寒天,如此緊密的接觸,早因江寒天純陽剛的男性氣息而心旌陶醉,喜不自勝。而對她來說,背上跟一塊大石頭沒什麼兩樣,唯一的感覺除了好重,還是好重!只想趕快找地方「卸貨」。

  這不是江寒天第一次和女子有如此親密的接觸。適才為了討好流鳳不得已的「權宜之計」才是他「痛苦的第一次」,但這第二次和女子的肢體接觸,卻絲毫沒有不舒服的感覺。對向來不讓人近身的他來說,和流鳳接觸那短短的時間,真是比殺了他還難過,想起流鳳那只白哲柔弱無骨的玉手撫摸他的感覺,即使隔著衣物也覺得噁心。

  而現在緊貼著唐無波纖細的嬌軀,手臂扣著她窄而單薄的肩,沒有任何的排斥感,只是覺得女子的身子骨原來如此纖細,尤其是這名叫唐無波的女子,如此單薄的肩膀,似乎一捏就碎了,修長的雙腿,撐不起多少重量。看她巍峨地站起,舉步維艱,走沒幾步路,頸間已滲出一片汗水,若是他,像狂獅那般魁梧的人背在背上,跑個十里八里氣都不喘一下,而唐無波才走幾步路就已經氣喘如牛了。

  「要隨時調整呼吸,氣息紊亂,會讓你更累。」江寒天冷靜地提出建議。

  「喔……呼!呼!」此刻唐無波因急速氣喘而胸部窒悶,有說不出的難受,武林高手的建議也聽不進去了,只是虛應一聲,殆欲斃然地往前走。

  江寒天見狀心想,如果今天是武功不弱的朱雀救了他,也許還有逃出困境的希望,但是這個朱雀的妹妹……實在是弱不禁風,他堂堂白虎如今也只有束手待斃的分了。

  突然一個顛簸,唐無波腳下似乎被什麼給絆著了,身體往前跌倒,江寒天趕緊抓緊她的肩頭,否則整個身子就要飛出去了。不過這一下劇烈晃動,已使他五臟六腑疼得似乎要翻過來似地,他咬著牙恨恨地說道:「有火折子照路,居然還會跌倒?」武功絕佳的他,從未想過有人在平地上走路還會跌倒。

  唐無波從他咬緊牙關的語調中察覺出對方身上難以忍受的疼痛,歉然道:「這地上不知有一塊什麼擋著路。」說著,她將江寒天放了下來,小心翼翼地扶他躺在地上,凝眸一看,找著了讓江寒天疼痛的元兇--一小塊石碑,這石條上隱約有著字跡,唐無波用衣袖擦了擦,看清石碑上的字念道:「此石至金剛牆前十丈深三丈五尺。」

  江寒天聞言皺眉道:「這是什麼?」

  唐無波沒有回答,瑩眸流轉,陷入沈思,江寒天靜靜地望著她沉思的臉蛋,並沒有追問。

  「走吧!」唐無波素淨的臉龐綻出一朵笑容,說道:「我曾經在書上看過古代工匠建造帝王陵墓的記錄,由於皇帝和皇后通常不會在同一個時間逝世,所以當皇陵建好以後,如果是皇后先行殯天,在移入皇陵,將地宮入口封住時,工匠通常會留下辨識入口的標示,方便將來要移入帝王棺木時用,而這個辨識的標示,叫做「指路石」,就是長這個樣子。」唐無波比了比地上的石碑。「你說百禽樓的地下有一座帝王陵墓?」江寒天冷峻而微上揚的語調,顯示他認為這種說法荒誕不經。

  「我沒這麼說。」唐無波哪裡聽不出他略帶嘲諷的語氣,連忙否認道:「只是這塊石碑上的文字讓我想到古籍上有這麼一段記載而已,咱們還是快走吧!」

  唉,這個白虎一定認為百無一用是書生,唐無波心道,雖然她讀書萬卷,向來認為書中包羅天下學問,但是碰到危險的時候,除了能以喀什語唬人以外,卻是一點也派不上用場。

  就拿現在來說,孱弱的身子連自救都有問題了,身上還背著一個身形偉岸的男子,簡直就如苦刑一般,走這短短一段路,卻已累得半死的她,開始後悔小時候沒和冷雲及回瀾一樣跟著白雲容練武。

  兩人又慢慢前行了十丈左右,這時唐無波已走得滿身大汗,渾身濕得像浸在水裡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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