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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頁     唐筠    


  歲方真如發現新大陸似地握著她的肩頭說:「你總算有冷淡以外的表情了。」

  「神經病!」常筱櫻紅著臉,掙脫他的箝制,壓抑內心的狂烈舞動,「別說得好像我是個怪人。」

  「但你確實是。」

  他這麼急於當個好兄長嗎?確實,他表現得很盡責,想要讓她開心,低聲下氣的討好她,可是,如果他真的在乎她,就不該在這種只屬於兩人的假期裡找田中理奈來,那令她感覺他的在意不過是嘴巴說說罷了。

  不過既然田中理奈已經離開,那她也沒有必要繼續躲避了。她轉身就走,決定繼續睡覺。

  「你上哪去?」歲方真不解的問。

  「睡回籠覺。」常筱櫻輕描淡寫的回答。

  「睡回籠覺?你不是要出門?」

  「不想出去了。」現在天還沒有亮,當然只有睡覺嘍!不過她知道,他不會懂的,也很懷疑他是否真的有心想要懂她。

  ***

  其實常筱櫻很不願意回本州,因為會碰上歲方玲子,也會碰見田中理奈,更必須在她們的地盤上忍受她們說些有的沒有的。

  就像現在,她們逛街,幹麼得拉著她一起呢?

  「別繃著一張臉,即使你不願意出來,也不要表現得那麼明顯。雖然我不願意承認你是歲方家的孩子,但是阿真極力堅持要你回歲方家,那麼你就該表現得像個歲方家的千金小姐。」

  常筱櫻明白,歲方玲子一開始就表示得很明確,找她來不過是要她當替身,並不是真的願意接受她,也可以說是萬般無奈,現在歲方真已醒過來,她當然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那麼我們在這裡分道揚鑣吧!」她可不想繼續在這裡被念個沒完,而且和她們逛街沒意思,專找名牌精品店逛,實在很無趣。

  「你也該買幾件像樣的衣服,你現在的身份不同了。」

  「有什麼不同的?」

  「至少穿得好一點,不要讓人家以為我們虐待你這個認祖歸宗的小孩,那可是有損歲方家名譽的。」歲方玲子尖酸地說。

  她大聲喊停,「我可沒說要認祖歸宗,那都是你們自己胡亂決定的。我說過我叫常筱櫻,是台灣人,永遠都不會成為你們歲方家的一員。」

  「你真是不識好歹!」

  「是啊,我就是這種人,你看不順眼可以不要看,要不然快點說服你寶貝兒子,叫他放我回去。」「我是沒有那種能力。」歲方玲子很有自知之明地說:「阿真可不像你以為的那麼柔順,他其實是很固執的,他很疼你,不可能放著你不管。」

  「那我豈不是永遠不見天日?」她快要昏了,難道一輩子都要這樣被束縛在這裡,心碎至死?

  「除非你找個人嫁了,讓他安心。」

  「嫁人?」常筱櫻一副見鬼的表情,「別開玩笑了!」

  「你二十三歲了吧?是該找個對象了,你爸爸也這樣希望。」

  「那是他家的事情,別和我扯在一起。」她才不想順了那個見不得光的人的意呢,瞧她都來多久了,他竟然一次也不曾出面,那種人能稱之為父親嗎?「你們的話我都不會照做的,不過我倒是覺得,你們家喜事將近了。」

  「喜事將近?」歲方玲子朝她的目光望去,看見田中理奈正自更衣室走出來,「你說阿真和理奈的婚事嗎?」

  「不錯。」

  「可惜阿真說了,他要先看到你嫁人,才要考慮自己的未來。」

  什麼跟什麼呀!她結婚與否關他什麼事?他這不是在推她下十八層地獄嗎?

  「我如果不結婚呢?」

  「你會的,我們已經開始幫你物色對象了。」

  她敢保證,歲方玲子口中的「我們」絕對不包括歲方真,而是指田中理奈,但是她決定找歲方真理論,因為罪魁禍首是他。

  ***

  看到常筱櫻突然來到辦公室,歲方真除了訝異之外,還有更多的驚喜,他興高采烈的問:「櫻,你怎麼來了?是來看我的嗎?」

  「誰來看你了,少往自己臉上貼金。」她悶聲說著,心想,他幹麼興奮成那樣?像小孩子看到糖果似的。

  「不是來看我,那就是有事情找我了,是不是發生什麼事情?」歲方真的笑容依然沒有消失。

  「你可不可以表現得正常一點?我來有必要這麼高興嗎?」說他看到糖其實算是很含蓄的,事實上比較像是已經把糖吃進嘴裡了。

  但,她可不是他的糖。

  常筱櫻正想要說出不滿,他卻搶先道:「這是你第一回主動來找我。」

  「那又怎樣?」她哼著氣問。

  「情況改變了。」

  「看不出來有什麼改變的地方。」

  他的熱情碰上她的冰冷,猶如熱臉貼上冷屁股,形成強烈的對照。

  她也不想這麼不可愛,這些日子來他對她的好,她全都看在眼裡,可是就是無法接受,因為她根本不想當妹妹,這個想法始終沒有轉變過。

  「我告訴你,我不是來找你喝茶聊天,我是來找你理論的。」常筱櫻瞪著他,說明來意,睜著滿是怒火的眼,說服他自己很生氣。

  但,歲方真似乎沒把她的話聽進耳裡,一個勁地拉她坐在沙發上,而後自顧自地說:「既然來了,就先坐一下,等會我就要下班了,我們一起去吃飯。」

  她從沒見過這種人,說他溫柔過度,但在別人看來,好像是個擇善固執的人,可對她卻沒什麼脾氣,這樣的他到底是不是真實的呢?

  「吃飯?和我?喂,你沒聽懂嗎?我說我是來找你理論的。」

  「我知道,但是吃飽飯比較有力氣不是嗎?」

  「哪門子的歪理。」常筱櫻敢打包票,這個人的日本血統要不很純正,就是一點都不純,看起來好說話,可是有時卻像只不懂溝通的豬,一味地我行我素,一點都不把別人的不滿放在眼裡。

  「你有完沒完?我不要吃飯,你好好聽我說可以嗎?」

  她的冷漠到底是裝出來的,火大的時候真的很難按捺住熊熊的怒火,她一直努力的想要維持冰山的形象,可是如果他繼續不當一回事,她就無法控制怒氣了。

  歲方真看起來已沒有高興的表情,有點像是嚇到了,呆愣的望著她看。

  「很好,你總算肯正視問題了。」常筱櫻發出冷笑,讓自己顯得更無情。

  也許她真的是很無情的女人,所以才可以把王品宣撇下一走了之,可以壓抑自己的情緒而不歇斯底里,即使滿身瘡疤也笑著說無所謂。

  不過,她習慣了,習慣被那樣看待,習慣躲在自己的殼裡頭。

  「不要用那樣的表情看我,我知道你不是那麼冷漠的人。」

  那聲「知道」這樣地震撼她的心靈,淚水竟毫無預警地滑落她的雙頰,她想要控制已經來不及了。

  常筱櫻正想動手拭去,可是有雙手比她還要快,捧住了她的臉蛋,讓她無法抗拒的面對他。

  「櫻,為什麼你要一個人傷心?為什麼不肯讓我扛下你無法承受的壓力?」歲方真心疼萬分的擦拭著她臉上的淚,又為她那如珍珠般的淚水震撼,在他來得及思索之前吻住她的唇。

  思緒混亂了,他忘卻懷抱中的人是他妹妹,只感覺到自己總是渴望擁抱這個小女人,想替她承擔所有,想要把她融入自己的生命,好像很久以前他就這樣想了。

  這不是夢境,常筱櫻可以感覺他唇瓣的熱度,以及他身體傳來的溫暖,他是真實存在的。

  她到底來這裡做什麼的?她努力想拉回一點思緒,終於找到了答案,她是來找他理論的,可是,卻發展成這種情形,太出乎意料之外了。

  這樣對嗎?如果他真的當她是妹妹,又如果他們真的是兄妹,這種狀況是不容於世的。

  理智立刻回到她的腦袋裡,她一巴掌甩向他的臉,打醒了他,也打醒了自己。

  「櫻……」歲方真極為錯愕,並不是因為常筱櫻打了他,而是為自己的行為感到無地自容。他怎麼可以口口聲聲說疼她、愛她如妹妹,卻又對她做出這樣的事?這是只有畜生才會有的行徑,他簡直枉為人了。

  「櫻,我……」

  「夠了,什麼都不用說。」她轉身,在他說出道歉的話之前離開。

  ***

  從來不喝酒的歲方真第一回買醉,是因為不想讓自己清醒,不想想起常筱櫻的紅唇有多麼誘人,更不想想起她帶給他的那股渴望。

  這一生,他都在為繼承歲方家而活,一直以來,他也不覺得讓長輩安排對像有什麼錯,認為自己可以接受傳統的束縛終老一生。

  現在,他茫然了,覺得路已經走到了盡頭,財富權勢對他完全沒有吸引力,只讓他感覺更加孤獨寂寞,而要娶一個自己不愛的女人,竟成了一種難以承受的壓力,是個沉重的包袱。

  這些他以前從沒有想過的問題,都在常筱櫻出現後一一感受到了。

  他不敢不承認自己已經改變,甚至愛上了不該愛的女人,所以有罪惡感,不配當一個好兄長,也認為櫻對他反感是正確的,她或許早就知道他骨子裡那邪惡的慾望,所以總是離他遠遠的,和他保持相當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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