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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珞竹    


  「那我還真該謝謝……你……」

  豈料黑的話根本還沒來得及說完,眼前就突然一黑,整個人毫無預警地倒向蔚吉音。

  這來得太過突然,蔚吉音根本還來不及反應,只能勉強地死撐住他的身子,不讓他再倒回地上。

  但兩人的體型終究相差太多,以蔚吉音嬌小纖弱的身子根本難以支撐得住黑,一個不穩,兩人便又跌坐回地上。

  蔚吉音被他壓著,動彈不得,只能挫敗地搖晃著他的身子,試圖喚醒他的神智。然而正當她伸手輕觸他的身子時,那突然湧進的意識卻令她大吃一驚,原先來自他的黑暗更加深邃,而那是死亡的黑。

  「怎麼會?」

  蔚吉音忍不住蹙起細緻的月眉,伸出了推著他沉重身子的雙手,當她將手從他的腰際抽回來的一瞬間,映入她眼簾的是大片的紅艷,那仍帶著溫熱的暗紅色液體沾滿她的手。

  這是……他的血!?

  第五章

  黑的傷,幾乎驚動了整個龍窟。

  可是龍窟上上下下對這件事的震驚,卻遠比不上蔚吉音所受到的震撼來得大。因為在這整件事情當中她都是身在其中,感受自然也比其他人要來得深刻……

  當黑在她的眼前失去意識時,她的思緒幾乎停頓了。

  這是個可怕的感覺,感覺上就像是死了一般,彷彿她的呼吸也隨著逐漸從他身上流下的血液而靜止,只有眼淚卻怎麼也止不住。其實,她並不想哭的,一點也不想哭的。

  可是,眼淚卻無意識的不斷滑落。

  黑的體溫她還記憶猶新,而他身上那股淡淡的煙味也仍然瀰漫在身盼,她還記得他的笑、對她的溫柔……可,怎麼最後剩下的,卻只有手掌上那逐漸乾涸、凝結的暗紅色血跡。

  這血跡,是來自黑身上的血。

  是為了她所流下的,黑用生命保護了她,那她呢?

  她又能夠做些什麼?答案是,她什麼也做不了。

  就連黑被送回龍窟,渾身是血的被人抬進醫療室時,她竟也只能像個脆弱的女人,軟弱無助的哭泣。可是,她並不願如此軟弱的,一點也不願。

  當那扇冰冷的門扉關上時,而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後,她的靈魂也彷彿被抽空一般的失落,那隱於心中的刺痛、那浮現心中的恐懼,一幕幕交織成駭人的惡夢在她眼前不斷放映……

  懂嗎?就要失去他了。

  失去他,你難道還不在意?

  心中的疑問宛若一波波朝她湧來的潮水,讓她幾乎被吞沒。

  這感覺令她害怕,卻更不願就此失去他。

  而心中的一角,也在她不自覺的時候悄悄瓦解。

  只見她忽然衝到門前,用力捶打著門板。

  一下一下、一聲一聲,直到淚水遮蔽視線,雪白的門板上滑落點點血跡,她卻像是毫無所覺,只是哭著、念著那個懸在她心上的名字,那是用她的血、她的淚一筆一劃在心上刻鑿而成的名——

  「黑、黑……」

  ???

  「你還好嗎?」當這親切低柔的嗓音在蔚吉音身邊響起,已是隔天了。

  蔚吉音疲累的睜開眼,而那被淚水遮蔽的瑩綠眼眸卻如同失去光澤的琉璃般,美麗但無神,這令她顯得更加脆弱。一整夜的不安與驚慌幾乎耗去她所有的精力,使得她連時間的流逝都未察覺。

  「現在幾點了?」她撫了撫發疼的頭,視線不自覺觸及那片雪白上的腥紅,立刻避開。

  那樣刺眼的對比,讓她就算想遺忘昨夜幾乎撕心裂肺的痛楚也不可能。

  她早忘了她是什麼時候停止哭泣的,也不知道敲打門板的手是何時落下的,她只能無助的、不安的任由不屬於黑的黑暗沁入心中,激起心中隱約細微的疼痛。

  「你在這裡待了整夜,要不要先去休息?」

  蔚吉音搖了搖頭。即使淚停了、心麻了,但她還是要等,要等到親眼見到黑平安無事。

  「你可真是個固執的女孩。」

  那人輕輕笑開了,像個寵愛的長輩似的輕撫過她冰冷的臉頰,像是驚訝於她過於低寒的體溫,他褪下身上的大衣,溫柔地蹲在她身前替她披上。

  蔚吉音這時才得以看清這人的面貌。乍見這人,她幾乎以為見到黑。

  並不是因為容貌相似,畢竟與黑猶勝女子的俊美相比,眼前的男子不免有些遜色,但男子的身上卻有著一種與黑極為相似的氣質,有些冷、有些淡,卻帶著不易見的溫柔。

  「你是誰?」蔚吉音望著他,心中勉強修補起的裂縫卻又在那相似的氣質之下瓦解,讓她想起了黑,她的心不再平靜。

  「我是龍窟的醫生——文湛歡,專程來醫治黑的。」文湛歡笑了笑,斯文溫和的笑意稍稍舒緩蔚吉音的警戒。

  經他這麼一說,蔚吉音才憶及昨夜似乎有人跟她提過這個人。

  昨夜她早已為了黑而心神俱疲,根本沒仔細聽,她只隱約記得為了救助黑,龍窟特地從台灣召回龍窟的專屬醫生。只是一整夜的慌亂下來,她就連那醫生的臉都沒見到。

  「那……黑沒事了嗎?」

  確認他的身份之後,蔚吉音根本顧不得什麼禮貌或不禮貌的,著急地抓著他的衣袍問著。

  她眼中難以隱藏的關心看在文湛歡的眼裡,卻只得來一個淺淺的微笑。

  「你擔心他嗎?」文湛歡不答反問,看來斯文的態度卻異常強硬。

  「嗯,他為了我而受傷,我擔心他會……」

  蔚吉音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文湛歡阻斷了。

  「我要問的不是這些,我問的是你的心,認清它之後,用你的心告訴我,你擔心黑嗎?」他伸出修長的手指指著蔚吉音的胸口。

  清晨的陽光有些刺眼,文湛歡的容貌反而讓她有些看不清。

  她的心?用她的心回答是不是擔心黑?這……她不知道。

  「你看不見自己的心意嗎?」

  蔚吉音望著他,試圖從那張淺笑的斯文臉孔上看出什麼。

  自己的心意?她對黑的心意……

  「你是個纖細的人,能夠瞭解別人的心情,並且感受到。看著別人痛苦你也會痛苦,看著別人悲傷你也會悲傷,你太習慣將別人的感覺轉移到自己的身上,同時希望能夠減輕別人的痛苦。」文湛歡淺笑著,大掌輕撫過她的臉頰。

  「我是嗎?」

  「你不知道是因為你從來不覺得有什麼不對,你與生俱來的天賦讓你不得不接收別人的未來所帶來的重擔與壓力,所以你看不見自己,也看不見自己的心。」文湛歡輕歎了口氣。

  晨曦在兩人的身上灑下璀璨的金粉,在他們的身後拖曳出長長的影子——

  見她仍然無法瞭解自己的話,文湛歡只是拍了拍她瘦弱的肩膀,緩緩推開醫療室的大門,然後推她向前走了幾步。

  「黑已經沒事了,你就進去看看他吧!」

  「可以嗎?」蔚吉音猶豫著,看向文湛歡。

  「去看看他,或許你就能瞭解我說的。」

  蔚吉音顫抖地走了幾步,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他一眼。

  文湛歡早已離去,映著陽光的背影看來有些虛幻,她望著,直到耀眼的晨光中逐漸傳來他遙遠卻清晰的低沉嗓音:

  「知道嗎?你的心在哭,你必須看見……否則,心會死去。」

  ???

  心會死去。這是給她的警告嗎?

  輕輕掩上門,蔚吉音放輕腳步走進冰涼雪白的醫療室內。她往前走了幾步,看見躺在床上的黑。

  在靠窗的床上,黑正安靜地休息著。她悄悄的走近幾步,試圖在迷濛的晨光中看清他的面容。

  少了一些平時的狂傲與邪氣,舒展開來的俊秀眉宇讓黑看起來多了幾分閒散,此時的他就像個孩子,無論曾經多麼惡劣、可惡,但當觸及那張無害的睡顏時,仍是教人不自覺的沉迷。

  在接近他身邊的那一剎那,一股刺鼻的味道襲上她的鼻間。

  是藥水的味道……蔚吉音想著,不自覺蹙起纖細的月眉。

  她不習慣這樣的味道,因為那只會讓她聯想到生死的交替,以及他的傷重,飄忽游移的目光從那張俊美的臉孔逐漸下移,來到那捆綁著紗布的腰間。

  曾經血流不止的傷口,在經過緊急的救治後似乎已無大礙,從層層包裹的紗布裡幾乎教人遺忘那觸目驚心的傷口,她忍不住伸手輕探他的鼻息,欣慰的發現雖然淺淡了些,但確實是有呼吸的。

  他是真的沒死啊!他只是在休息、在沉睡,他還活著。

  蔚吉音淺笑著,淚卻不自覺滑落,她趴靠在他平穩起伏的胸膛上,用臉去感覺他生命的跳動、溫熱的暖度;在這一刻,心中的緊繃瞬間鬆脫,她欣慰卻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別一副我已經死了的模樣,行不行?」

  沙啞的嗓音從蔚吉音頭頂上傳來,胸腔中微微的震動透過肌膚傳到她的心口,她忽然覺得胸口有些悶悶的、酸酸的,卻有掩不住的喜悅。

  蔚吉音沒有回話,反而伸出手緊緊地摟著他。看到他歷劫歸來的感覺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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