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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綠痕 「對。」懶得再跟她玩迂迴試探那套的破浪,大方地在她面前承認,「因為很久以前,我也說過諸如此類的話。」 「有人響應你,並留在你身邊嗎?」她很難想像他也有過她的處境,或者是他也體會過她的孤獨。 他勾了勾唇角,「沒有。」生在皇家,他從來就不曾存過半點指望。 「那……為何你要響應我?」 破浪沉默了一會,雙手捧起她盛滿迷惑的臉龐,望進她那遠比海洋還要湛藍的杏眸。 「妳知道對人子來說,海洋代表什麼嗎?」 「不知道。」 「願望。」他著迷地看著她的藍眼,彷彿迷失在其中。「我的皇兄曾告訴我,海洋是用來盛載人們的願望的,只要向它許願,它就可能會成真。」 人子與神子的恩怨、敵對的立場,以及他對陛下的忠貞,撇開這些統統都不去看,也許他會自願出任東域,就是因為東域裡有座藍邑的迷海,他想,或許有一天他能在那片海洋裡找到個願望,並且實現它,於是多年來他守著迷海,守著躲藏在海濤之下的夢想,但這麼多年來,他的願望一直都沒成真,反倒是有人對他許了願。 在那些與她相伴的夜晚裡,昏迷不醒的她在囈語中透露著,她多麼希望有個人能陪在她的身畔,伴她的歡笑、解她的孤寂,別放她一個人孤零零的,她不想只能在夢中默默流淚,更不想就這樣錯過了大好的年華辜負青春,她也渴望有個人能好好愛她,就像尋常人一樣,她只是想要一個平凡的生活。 當她的淚流過他的胸膛上時,他才發現,或許他守在海畔,並不是為了實現自己的頤望,而是為了成全他人的願望,正因為他守候得太久了,在不知不覺中,他已成了一座海洋。 他低首在她的唇上輾轉親吻,「那晚,妳在海邊對我許了願,因此我決定實現妳的願望。」 她怔然地任他吻著,「即使我是風神?」 「風神?」他笑著加深他的吻,並在她喘著氣時清楚地對她否認,「不,妳只是個女人,就只是飛簾而已。」 在他心中,她並不是長老們眼中的風神,他看見了飛簾,他看見了躲在紗簾後他人一直看不見的飛簾,她忍不住伸出雙臂將他環緊,感覺心房微微地疼痛,酸楚的感覺亦泛在她的喉際。 醉人的熱吻,使得她神智恍恍惚惚的,甜蜜的誘惑逐走了所有的理智,她不想抽身離開,只想沉醉其中,在他們糾纏著彼此不放時,飛簾赫然發現,她雖是離開了一座海洋,但她卻把自己投入了另一座海洋裡。 ☆ ☆ ☆ ☆ ☆ ☆ ☆ ☆ ☆ ☆ ☆ ☆ ☆ ☆ 逃出王府後,飛簾茫然地站在大街上的人海中。 那日在陪著破浪出巡完他的東域之後,回到他的府中,他便把她的房改遷至他的房裡,雖然她曾拒絕過,但他無動於衷,只是即使與他共處一房同寢同食,他倆之間的關係並沒有多大的改變,而與她共享一床的他,也沒強迫她做任何事。 今早醒來時,她發現有一雙眼正靜靜地看著她,她不知他已醒來多久,又看了她多久,在那過分親暱的氛圍,與他隱隱透露著情慾的目光下,她霎時整個人清醒過來,清醒得連心跳聲都清清楚楚地聽見,沉溺感與恐慌感一下子灌進了她的腦海,那時而會因他而出現的心慌,則像種已入膏盲的重症,在她猶未察覺時,早已隨著這個侵略性甚重的男人,侵佔了她的身心。 對於這個刻意與她形影不離的男人,她無法否認,她漸受他的吸引,也愈來愈把持不住自己,往往只是他的一個眼神,她便可因此而心跳上許久,他的一個吻,總是反覆地出現在她的夢裡,即使只是在夢中,她仍記得當他的唇停留在她唇上的感覺,而在他倆下劍拔弩張時,只要他不擺出高高在上的姿態、不提及帝國或海道之事,他倆便能像對尋常的男女和平共處,他也似乎察覺了這一點,於是這些日子來,他倆不曾再對彼此動過一回肝火,亦不曾再針鋒相對,而那些存在他倆間異樣的情愫,則像蜘蛛所織的網,愈來愈大,也愈來愈密。 她並不願淪為網中被捕獲的飛蛾,卻在想要掙扎時才發覺,自己早已身陷其中,於是她不顧一切地逃開,趁著今早府中來了許多官吏,總是在破浪不在時代替他看守著她的金剛,也被力士拉去忙碌時,她以花瓶擊昏了送餐點至她房裡的丫鬟,換穿了衣裳後,自她已大略瞭解地形的府中後門逃出,一切順利得超乎她的想像。 然而在真正逃離他後,排山倒海而來的茫然,卻在她來到這處大街上將她擊倒,她看著來來往往的人們,這才發現自己得去面對以往有破浪在身邊時,有他處處打點著一切,而她不需親自去面臨的現實。 放眼看去,她所以為的天地突然變得好大,不像在島上時,就只是島嶼與海洋,佇立在雪中的她,不知該何去何從,亦不知身在何處,她更不知,自小到大都有人服侍生活種種的她,在失去神力後,她要用什麼方法獨自一人在這世上活下去。 她只是一襲以金銀細線縫繡而成的薄薄華服,再美再好,也只是華而無用,絲毫無力抵擋這座真實人間的片點寒意。 她究竟站在這裡做什麼?看著穿梭在街上的人們,她的腦海一片空白。 只是因為她想逃離破浪嗎?不對,不只是這樣,在破浪出現在她的生命裡前,她就有過逃離的念頭,她早就想和常人一樣,自在地來去四方,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而給了她這種想法的,正是上一任的風神。 她永遠也忘不了在婆婆過世的前兩日,當她帶著無論如何都想再看一次夕陽的婆婆來到崖上後,一直看著夕日不動的婆婆,臉上的表情是她從不曾見過的,那不甘地望著海洋的眼神,令她忍不住要為這個時日已不多的女人問。 「婆婆,這一生,妳幸福嗎?」 「不幸福……」老婦年邁的嗓音中,帶著顫抖,而她握著飛簾的手,也不自覺地收緊了些。 「為什麼?」被她握得有點疼的飛簾,忍著疼繼續問。 出現在那雙已不再湛藍的眼瞳中的,是種錯過後的遺憾,「因我從不曾踏出過迷海一步,更從不曾做過任何我想做的事。」 飛簾原以為,在高居於神宮中,被海道奉為神女的婆婆,應當不會和她一樣也有那麼多說不出口的心事,在聽了這番話後,她霎時忘卻了掌心傳來的疼痛,因為她這才發現,這個向來和她一樣都不多話的婆婆,不但與她同樣處於風神的位置上,就連命運和藏在心底的遺憾,也都與她的一樣。 婆婆哀傷地撫著飛簾年輕的臉龐,「妳的人生,別交給他人,一定要自己去掌握,不管要付出多少代價。千萬不要像我一樣,到了這時才明白,我的人生……從頭到尾根本就不是我的。」 夕陽下,婆婆臉上那兩行決堤的淚水,在艷霞輝映中格外晶瑩燦亮,她想,她若是繼續留在海道,或許在她老去時,下一任風神也扶著她到山崖上看最後的夕色時,她也會說出和婆婆同樣遺憾的話語。 可是在她照著婆婆的話,試圖將自己的人生從他人手上奪回,也因此付出過代價後,她卻依舊無法掌握她的人生,因她只是從一個牢籠裡逃出,再逃進另一個無形的牢籠裡而已,而這新的牢籠,則是那個介入了她生命中的男人親手所造的,他的確是為她指引了另一片天地的方向,也像座供她許願的海洋一般實現了她的願望,可此刻他也讓她真正成為了一個普通的凡人,孤單地站在人海中,不知該流浪到何方,更不知該怎麼面對在沒有他後的困境。 一張熟悉的臉龐,在她目光空洞地瞧著前方時,靜靜出現在她的面前,她的心房因此瑟縮了一下,那些因他而生矛盾錯雜,曖昧不明的感情,在見到他的那一瞬間,全都再次聚攏在她的面前。 刻意放她逃出府中,讓她在外頭走了一陣後,再親自來找她的破浪,站在她面首側首瞧著她。 「我不喜歡妳無助的模樣。」 她失魂落魄地在唇邊喃喃,「我都不知道……」 「知道些什麼?」他走上前,替她拍落一身的落雪,再脫下身上的大衣蓋在她身上。 「我不知道該怎麼當個凡人、怎麼餵飽自己、該去哪裡、往後該怎麼過日子……」她木然地說著,彷彿眼前的他並不存在似的。「今日我才知道,離開海道後……我什麼都不會,什麼也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