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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頁 綠痕 向秋風問路,相思該往哪個方向走。 年復一年,一條條灑滿相思的秋道上,迷惘的人們總是在不知不覺中擦肩而過,沒有誰停留,也沒有人回首,即使我們始終都在尋找著彼此。 有一日,當我倆疲憊了,終於在交會的路口再次相逢,不如我們就約好,暫且都把心事放下,一同服一帖文火熬成的濃情。 在那碗中裝盛得滿滿的,是由三碗愛,加上七錢的心,再慢慢熬成沸騰後的你和我。 ☆ ☆ ☆ ☆ ☆ ☆ ☆ ☆ ☆ ☆ ☆ ☆ ☆ ☆ 天涯又泡了。 有過自家兒子太多逃家經驗的天壘城城主夫人,在年滿十六的天涯,即將在明日繼任天壘城城主的這夜,領著天宮三山的長老們前往天壘城最高處的城樓,去見見那個在三日前已被她給關進城樓裡,並派來重兵看守的天涯,準備告訴天涯明日繼位大典的行程時,樓門一開,迎面而來的風雪,自那扇雖已加裝了鐵條,卻仍遭天涯破壞的窗扇吹進屋內,當下陣陣凜冽的寒意,將每個人的臉色都給吹凍成寒霜。 「我是造了什麼孽啊——」 再也忍不住滿腔悲愴的城主夫人,率先呼天搶地的發出一聲哀號,接著兩眼一翻,直直往後栽倒,嚇得一票長老忙七手八腳接住她,並揚高了音量朝外頭喚人。 於是在這雪大風狂的寒夜裡,雁蕩山的主城一片燈火輝煌,城內一盞盞原本已熄的燈火再次點上,城外高舉著火炬尋人的人們,手上火炬的光芒映在雪地上,將已披上夜麾的山林點綴得晶瑩炫眼。 位於天壘城主城後頭,城主夫人親妹子朝露夫人所居的別院,此刻全院的人們,在收到主城傳來的消息後,全都趕往主城去協助尋人了,而素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朝露夫人,更是急著去安慰那個聽說不知已昏過幾回的親姊。 被獨留在別院裡看家的海角,站在院廊上遠眺著遠方的主城。 他想不出天涯為何要逃。 身份血統高貴,集三千寵愛與期待於一身,且只要過了明日就將是天壘城城主,天涯究竟還有何不滿?打小到大,有天資,有天分,集所有天字美評於一身的天涯,從不珍惜所擁有的一切,且生來就注定要當城主的天涯,更是視負責兩字為洪水猛獸,總是能推則推、能躲即躲,若是沒法推卸責任,天涯就使出令所有長老和城主夫人都跳腳的絕招——逃家。 他已經數算不清天涯到底逃過幾回家了,而天涯也老是在嘴上說,這輩子最大的心願,就是啥子責任都不必負,快快樂樂的浪跡天涯。 小天涯兩歲的他,名叫海角,他與天涯兩人,年紀相仿、武功不相上下,論起身材相貌,他倆亦不分軒輊,只是在他倆之間永遠都有著一大段,他只能羨慕,如何也比之不上的距離。 名副其實天涯海角般的差距。 若是說,在這座雁蕩山上,即將接任城主的天涯是天,那麼世代皆無法脫離奴籍的他,就是地。 他是個奴,他這一生為奴的命運,在他出生前就已注定不能更改了。 聽雙親說,他們的祖先原是海道的神子,真正算起來,還是海道裡頗有威望的武侯,但百年前在兩界之戰時,海道節節戰敗死傷甚重,祖先因懼於帝國的六器將軍,竟在海道生死存亡的關頭畏怯而不肯出戰保衛海道,戰後,海道雖未亡,海道的神子們也存活了下來,但他們祖先,卻因畏戰之罪而被削除侯籍貶淪為奴。 一個叛國徒,在海道會有何種待遇?別說是海道,就算是在天宮或地藏,恐也同樣不會好過,種種歧視與屈辱,並不是當年自武侯貶為奴的祖先所能承受的,自畏戰的祖先悲憤自盡後,代代抑鬱而亡的宗族先人們亦不在少數,直至他爹娘這一代,再也捱不下去這種苦日子的爹娘,帶著還在襁褓中的他自海道出走,在逃至天宮三山外,被正欲前往天壘城投靠親姊的朝露夫人收留後,這才稍微改變了他們這一族不能改變的宿命。 可他,依舊還是個奴。 只是從人人唾棄的罪奴變成了家奴而已。 那些他從不曾參與,卻得背負的過去,自他懂事以來,他無一日不為此而感到不平,可再不平,又能改變什麼?逃至天宮的爹娘,很安於這等無憂無擾的新生活與新身份,甚至為此感恩得在他仍在襁褓中時,即將他許給主人朝露夫人為奴,並誓言他家世世代代,都將為奴以償重恩。 串串的咳嗽聲,在安靜無人的雪夜裡聽來格外清晰。 站在廊上的海角轉過身,無聲地走近屋廊盡頭的廂房外,這才想起已有好些天沒見著的小姐,在前些日子受了風寒。 年僅七歲的霓裳,是朝露夫人的女兒,同時亦是天涯的親表妹,幾年前在夫人的夫婿病逝後,夫人就與小姐相依為命住在這兒。 門內斷斷續續的咳音,令海角聽得不禁皺眉,他愈聽愈覺得她咳得厲害,像是要把心肝肺都給掏出來似的,聽得好生不忍的他,本是想去找身為小姐奶娘的娘親過來瞧瞧,但走沒兩步,他才想起方才娘親隨著朝露夫人趕去主城了,就連別院裡那一大票私底下愛慕天涯的女僕們,也偷偷摸摸地溜出別院跟去打探消息了,而院裡的家丁男僕們,在方才也都被召集出城去尋找天涯,現下整座別院裡,就只剩下被留下看家的他,以及裡頭那個正病著的小姐。 在一連串不止歇的咳聲過後,屋內安靜了好一會,站在屋外的海角等了好一陣都沒再聽見她的咳聲,有些放心的他本想離開門前,但屋內卻在此時傳來另一陣奇怪的聲響。 總覺得自己似乎是聽到水聲的海角,納悶地推開門扉,探首進去瞧瞧裡頭究竟是發生了何事,豈料定眼一看,赫然發現那個應是臥病在床的霓裳,竟下了床站在小桌邊,兩手握著水盆,並將整顆頭都給浸在水盆裡。 「小姐!」被她舉止嚇到的海角,忙不迭地衝進屋內,一把將她的頭自水中拉出。 成串的水珠自霓裳的髮梢與臉龐落下,海角拂開她一臉的濕發,見她像個醉酒的人,整張小小的臉蛋紅通通的不說,還連站都站不穩,當他還在想這是怎麼回事時,她迷迷糊糊地張開眼,看清楚眼前的人是他後,她皺著兩眉捧著自己的腦袋。 「我的頭很熱……」她說著說著又要把頭栽進水裡,他趕忙伸出兩手將她給抱離小桌邊。 抱著濕淋淋的她一掌探上她的額際,海角這才發覺它燙熱得嚇人,怕方纔的冷水會加重她的病情,他忙扯來小桌上的布巾。不熟練地替懷中的小女孩擦起那一頭濕髮。 「好痛……」頭髮連連被扯了好幾回後,受不了他粗手粗腳的霓裳,只覺得現下她的頭不但熱得像盆火爐,還痛得讓她很想把整顆腦袋摘掉。 從沒照顧過小女娃的海角,聽了後隨即放輕了力道,輕手輕腳地幫她擦乾仍在滴水的髮梢,再小心翼翼地拭淨她的臉蛋,就在他認為大功告成時,他的視線往下一降,皺眉地看著她一身早被她弄得像是下過水的衣裳。 天寒地凍的,她一個小女娃,怎禁得起這一身濕衣? 他一手按著她的肩頭示意她不要動,接著將手上的布巾往肩頭一放,轉身看了看房中的擺設後,開始翻箱倒櫃地幫她找替換的衣裳,還不時地去把那個又想把頭放進水裡冷卻腦袋的霓裳給拉離水盆。 「在最左邊的櫃子裡……」看他找了許久,卻像在大海撈針般找不到半件衣裳,身後的霓裳好心地給他一個提示。 忙得一頭大汗的海角,在她的指示下終於找著了她的衣裳,才高高興興地回頭想為她換上,就見原本還搖搖晃晃站在他後頭的霓裳,不知何時已經整個人趴在地上,並將額頭貼在清涼的地板上,似乎是想藉此冷卻額上的溫度,但不過一會兒,她開始像顆小圓球似的在地板上滾來滾去。 「小姐……」他拿著衣裳發呆,「你在做什麼?」 「我的身子也很熱……」回答他的霓裳,在說這話時,已經快從屋子的這一頭滾到大門邊去了。 回過神的海角,在整個人已滾得髒兮兮的霓裳一路滾去門外前,趕緊上前制止她,將她抱正站起後,他努力地想將她緊貼在身上的濕衣褪下,但她卻一直搖來晃去的,兩腳怎麼站也站不穩,令他始終無法順利脫去她的衣裳,試了好一陣後,他索性撕碎她則上的濕衣,再取來肩上的布巾為她拭乾身子。 「小姐請忍耐點,待會我就帶小姐去看大夫。」眼看她的小臉愈來愈紅,兩眼也像是困得睜不開似的,蹲跪在她面前的海角邊拍著她的臉要她清醒點,邊將手邊乾淨的衣裳套在她的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