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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頁     梨陌    


  「我說的不是餘音。就算學姐我沒有你會看面相,也知道餘音不是會開桃花的那型,她太艷、也太『硬』了。我說的,是這次社慶的另一個大功臣。」她指向遠遠朝這裡走過來的女孩。「這個,就是你學姐我沒有算到的部份。」

  他看向朱明欣手指的方向--孫映紅。

  ☆ ☆ ☆ ☆ ☆ ☆ ☆ ☆ ☆ ☆ ☆ ☆ ☆ ☆

  「『戀人』。」她翻開紙牌,抿緊唇。「妳擔心的是,第三者。」

  坐在對面的求占者驚喘一聲,伸手按住胸口。「真的有第三者?我就知道!他還跟我說沒有!可惡!」

  「『戀人』是逆位,加上這張『惡魔』……」她深呼吸,推一下眼鏡,看向面容慘淡的女孩。「同學,我說的,不是有沒有的問題,而是妳--」

  話聲未落,帷幕外傳來高亢的尖叫聲:「吳韶明!我就知道你在這裡!」

  她皺起眉頭,向求占者輕聲道歉,採出頭去,剛好看見四年級的學長姐在攤位前面爭執。

  「妳、妳在幹嘛啦!依繪?這是社慶啊!我來社團看學弟妹有什麼不對?」

  「看學弟妹?」前天在社團攤位露過面的高依繪氣紅了眼,指責一臉心虛的男友。「我看你想看的是學妹吧!」

  「依繪!妳不要胡說--」

  「胡說?你敢說我胡說?」原本氣質端莊的女孩咬牙切齒,拉高了嗓門,露出猙獰的面目:「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

  吳韶明目光閃爍,跟著脹紅了臉。「知道什麼?依繪,妳不要胡鬧好不好?」

  「胡鬧?什麼叫胡鬧?我都知道了!學妹都跟我說了!你喜歡那個、那個狐狸精--那個叫孫映紅的狐狸精!」

  一聲驚喘。劉餘音轉過頭,望進室友清澈的眼睛,看見自己的驚訝。

  映紅?

  三個主角都在現場,四週一片死寂,所有觀眾靜聲屏息,一心只想要知道這段緊張刺激的三角關係要如何收場。

  「那個,學姐--」被扯進戰局的孫映紅眨眨眼睛,帶著一絲困惑,終於開口:「妳說的孫映紅……好像是我,可是……」

  「妳!」高依繪猛轉回頭,大滴的眼淚瞬間從眼眶滑落。「原來是妳!妳為什麼要介入我跟韶明之間?妳有什麼資格介入我跟韶明之間?我們在一起四年了、四年了!妳知道嗎?妳怎麼、怎麼可以--」

  「依繪,妳不要……」男主角露出掙扎的神色,別開頭,痛苦非常。「都是我不好,妳不要怪學妹,可是,感情的事--」

  「我不管!我不管!你怎麼可以這樣!你怎麼可以--」

  同一個時間,竊竊私語開始在人群裡蔓延。哭得梨花帶雨的正室理所當然地獲得壓倒性的支持。

  「對啊,這實在是……」

  「這種事,太糟糕了……」

  「長得這麼可愛,卻跑去破壞人家感情……」

  「沒錯,真是過份!簡直豈有此理!為什麼不來破壞我的……」

  「……你在說什麼啊?這位同學……」

  劉餘音皺起眉頭,看著現場的一團混亂,正打算開口,卻聽見室友用一貫清脆的聲音,疑惑地繼續往下說:「那個,對不起,我是孫映紅沒錯,可是……學姐妳說的韶明……是哪位啊?」

  呃……

  所有人靜默下來,瞪向一臉無辜的女孩。

  早春的涼風再次輕悄悄地吹過。

  不知道過了多久,兩位愛情悲劇的主角默默不敬禮解散,各自帶開,沒有帶走一片雲彩,也沒有人知道那個故事真正的結局是什麼。

  就這樣,占卜研究社一年一度的社慶熱熱鬧鬧落幕了,這是有史以來最賺錢的一次社慶,空前絕後的營業額數字,讓所有辛苦的社員飽餐了好幾頓豆花,非常之可喜可賀。

  對社員來說,這是意義最重大的一件事。

  至於對占卜社以外的人--

  那一年的春天之後,學校裡、宿舍中、BBS上開始流傳一個說法。關於占卜研究社,關於占卜社的魔女。

  傳說中,占卜研究社有兩個魔女……

  六、「遜」……一個頓號,不是句點

  綁著長馬尾的女孩踏出圖書館,抬起手,看一下腕上的表,推推無框眼鏡,抱著剛剛借出來的參考書,往校外走去。

  距離圖書館十多分鐘的腳程,她的目標是橋頭那間咖啡蛋糕店。

  馬路上的車子駛過,以一種似乎不應該屬於台北市的溫吞速度。城市邊緣的大學校園,保持著一如以往的與世隔絕,依照自己的節奏進行日常的循環。

  這是大三的秋天,終於開始邁向成熟的季節。

  綠燈亮起,人越過馬路,推開玻璃門,朝值班的店員點頭招呼,目光一個偏斜,已經看到那個人。

  明亮的玻璃窗戶旁,一樣理著平頭的男孩正襟危坐,低垂的目光凝視眼前空無一物的桌面,彷彿已經睡著。午後的陽光灑落,在還沒有乾透的短髮上閃爍變化。

  她走過去,將懷裡的書本放到桌上。「書偉。」

  依舊是占卜研究社的社長,王書偉抬起頭。「餘音。」

  劉餘音露出嚴肅的微笑,拉開椅子,在他面前坐下。「剛剛去游泳?」

  「嗯。」他頓一下。「今天看了什麼?」

  她沒有馬上回答,而是打開服務生送來的咖啡色價目本。「你還沒點?」

  他搖頭。

  「先點東西再說吧。」推一下眼鏡,瀏覽過可以有的選擇,她向店員舉起手。

  「給我一杯熱摩卡,蛋糕要覆盆子慕司。」

  「……藍山,熱的。」

  接過點單的服務生回到櫃檯,開始動作。

  「我剛剛去看《安達魯之犬》。」她回答他剛剛的問題。「一個網友介紹我去看的,聽說很有名。」

  上個學期,她意外地發現圖書館的視聽室有不少錄像帶可以看。一開始,只是為了逃避宿舍太過可怕的溫度,順便看看不用錢的電影,慢慢地,卻養成了習慣。

  每個沒課的星期三,她會抽空到圖書館看一部電影,然後再決定要留在地下室唸書,或是回宿舍去。

  她沒有想過自己會變成一個喜歡看電影的人,就像她沒有想過自己可以這樣心平氣和,跟這個人在這裡一起喝著下午茶,像朋友一樣。

  「狗的故事?」

  她忍不住笑。「不是,我本來也以為是跟狗有關的電影,結果根本不是,是超現實主義的東西,講夢境的。有點噁心,有幾個段落我看到幾乎要吐出來。」

  「名字……很有趣。」

  「我完全看不懂。」她摸摸頸後的馬尾,老實說:「剛剛好不容易看完,現在只想寫信去跟那個叫我去看這部電影的人抱怨。」

  他不說話,接過服務生送上來的咖啡,拿起杯子就口。

  「上次說的課呢?」她攪拌著咖啡,突然想起來。「結果你有沒有去旁聽?」

  「跟我想像不太一樣。」

  「不太一樣?」

  他垂下目光,似乎在思考什麼,然後抬起頭,直視她。「不太一樣。」

  她想要歎氣。有時候,要從這個人嘴裡多聽到幾句話還真是困難。

  「早上去跟導師約談。」她換一個話題:「老師又問了同樣的問題。」

  「選課?」

  她僵硬地點頭。那是個老問題了:她為什麼不多去選修一點語言學或是民族系的課?

  進大學第三年,幾乎比較熟的幾個老師都跟她提過類似的建議--根據她身上的血統,決定她未來的道路。

  「我知道老師是好心。」她抿起了嘴角,忍不住要抱怨:「但我是高山族,難道就代表我一定要對南島文化感興趣?」

  他頓一下,看著她。「妳沒有興趣?」

  她沉默半晌,謹慎地切下一小塊慕司蛋糕放進嘴裡。「……有沒有興趣,我也不知道,但是我不喜歡這種感覺,好像被我身上的血統限制住了,一定要走什麼樣子的路,才是『正確』的……」

  他微微攬起眉頭,沒有置評。

  「……我不知道。老師說的話是有道理,對於自己的文化,我當然比任何人都有資格去深入瞭解,可是……我又總是忍不住要想:一個人的生涯規劃,如果只是因為我生來是這樣的人,就『必須』這樣決定--」她皺緊了眉,又歎口氣,伸手扶一下無框眼鏡,暫時不想再去思考這個煩人的問題。「社團還好嗎?」

  升上三年級以後,她和大多數的三年級一樣,依循占卜社的傳統,淡出了社團活動,除了偶爾的塔羅牌社課,很少出現在社上,也所以,對於社團的現況她其實知道的不多。

  「……還好。」

  「我聽說今年的社慶打算在年底辦?」

  「嗯。」他頓一下,又說:「學妹說,這次社慶想請--」向來不動如山的嘴角驀地閃了一下。「『占卜社的魔女』回來。」

  「王書偉!」她瞪著他。這個不知道是誰發明的稱號從半年前開始流傳,她一直覺得很尷尬,感覺自己像是童話裡的巫婆。

  「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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