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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唐婧 好半響,靈兒才幽幽轉醒,安然自若的神情,一如她在他房裡的隨性自在,並未因著醒在他床上而感到失禮,很多時候,這姑娘,絲毫沒有世俗女子的頗多顧忌,也不知究竟是枉顧禮法,還是真的天真無邪到不解禮。 她待他,就像個深交多年的知心密友,沒有男女之分的那種。 「幹嘛不叫醒我?」 她只嗔怪了一句,倚到他桌沿,支著顎,在他身旁坐定,陪他看書。 「看你睡得香沉,不忍心,你倒有本事,這樣也睡得著?」方拓儒睇她一眼,其實心中頗為不捨,「下次別再躲躲藏藏,見不得人似的,我幫你引見,墨竹和你年齡相當,不難溝通。」 「墨竹不難,別人難,」靈兒不介懷,一個聳肩,「孤男寡女處一室,即使咱們光明磊落,傳出去對你這秀才的名聲總不好。」 平日總當她不懂禮,原來她懂得,只是不在乎。 「你淨顧著怕傷我名聲,卻不怕傷你的?」 」我和姥姥沒名沒氣,孤魂野鬼似的,」她吐吐舌笑,「不打緊!」 方拓儒沉默,心底有數,他和靈兒這樣往來畢竟與禮不符,雖說她來訪只是和他對弈,論經典,哼幾段曲兒,間歇,兩人會取笑逗弄,卻絕未做過半點逾矩的事情,但在那樣的社會風氣裡,這樣的情誼仍是驚世駭俗,一個閨女夜裡翻牆進了男人書齋,這事兒若傳開,肯定會講爛了鄰里街坊的嘴,方拓儒向來循規蹈矩,不曾做過任何逾矩的事情。 但,只要事情涉及靈兒,他就是沒法子控制自己,他喜歡見她,喜歡聽她的聲音,喜歡看她的笑臉,欣喜她的聰慧,喜歡有她陪在身邊,即使,他明知,一個月後,他即將迎娶沈芸娘。 對於靈兒的心思,他向來理不清。 他原是個拘謹守禮的男子,為了她,他已然不認識自己了。 「不須如此困擾!」像是知悉他的心事,靈兒突然冷下臉,立起身擬離去,「我現下離開,不會再來叨擾!」 「靈兒,別走!」方拓儒急急起身挽留,情急之下卻觸著她嫩雪似的柔荑,電擊似地,他猛然放開,邊漲紅臉邊囁嚅著失禮,卻還發急著解釋,「你別多心,我沒那個意思。」 「沒哪個意思?」她不饒他。 「沒讓你走的意思!我只是不想見你為我受委屈。」 「是不該委屈,」靈兒哼了聲,睇著他,「不該委屈方秀才為著小女子叛道離經的舉止大傷腦筋,為了免你為難,我不再見你便是!」 「不行!」他大喊了聲.她說得堅決,他心神慌亂,擋在門口不許她走。 「為伺不行?」 「我……」他吞吞吐吐漲紅了臉,擠不出話來。 「我什麼!」她橫他一眼,使勁將他推開,「什麼秀才嘛!話都說不全。」 「我……」見她當真要走,他再也忍不住,伸手捉緊她手腕,一句話衝出口,「靈兒,我會想你!」 一句話哽在兩人中間,沉默漾起,話甫出口,他有些後悔唐突,手卻依舊固執著不肯鬆脫。 清朗朗的目光鎖住她,這一刻,方拓儒總算明白了自己的心思。 心驚於他眼中毫不掩飾的情意,靈兒急急掙脫,跳離他身邊。 「不成!你不能想我,更不能……」她急急搖頭.「更不能喜歡我!」 「為什麼?」他傻傻地問,「為了芸娘?」 「不為她,」她再次搖頭,「為了你,更為了我自己,是我不對,原先來這兒純為陪你解悶,給你些好東西,這些原是我欠你的,卻沒料到……」 她語氣肯定,身子輕靈閃過他,認真睇他一眼。 「現下還你原有清靜,除非真有事,我不會再來見你!」 「靈兒!」 他伸手卻只握著一片冰冷空氣,她身形若兔,在他尚不及反應前,她消失在他眼前。 方拓儒追至牆垣,月明星稀,院子裡空蕩蕩,夜風拂面,佳人蹤影已杳。 他猶不死心,攀上長梯想追過去,可爬到一半,「喀喳」一聲響,長梯竟自中途斷為兩截,方拓儒應聲跌落地上,手上還捉著塊殘片。 「為什麼?」他傻坐在地上覷著明月問出聲音,像在問月,又像在問自己。 月娘光暈微暗,似在嘲他的傻! ∼∼∼ 「又不吃?」方夫人攢緊眉頭望著墨竹。 「少爺說他沒胃口。」墨竹捧著一盅冬蟲夏草,這些日子少爺病懨懨地,胃口奇差,夫人整日吩咐廚子幫少爺燉補品,少爺常是啜了兩口便做罷。 「墨竹,你和少爺最親近,依你看,少爺是不是為了我逼他早點迎娶沈家小姐的事兒在同我鬧彆扭。」 「夫人,您別多心,少爺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也許真是這陣子天熱,他胃口不佳罷了。」 「胃口不佳?!」方夫人心疼不已,「這孩子分明整個人瘦了一圈,眼神黯淡無光,儒兒自小到大不曾如此,更從未讓我操過半點煩心。」 「就因為不曾讓夫人操過心,」墨竹開慰方夫人,「這會兒,少爺想在娶妻成為大人前,讓您再費點兒神吧!」 「唉!」方夫人歎口氣,「納采、問名、納吉、納徵、請期均已完妥,十天後即是婚期,兩邊人馬熱鬧鬧地籌辦喜事,他可別挑這時節上同我過不去。」 「夫人請寬心,墨竹會再勸勸少爺的!」 墨竹嘴上請夫人寬心,心底卻沒半點把握,少爺這陣子魂不守舍,精神恍惚,整日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常常墨竹問他事情,他不是沒聽著就是牛頭不對馬嘴。 墨竹心裡有個念頭只是不敢說出來,怕嚇壞夫人,隔著道牆是座鬼宅,莫非少爺遭鬼祟?被女鬼迷了心竅? 那日他幫少爺磨墨,見少爺支顎覷著窗外淡淡問起,「不知道要將那座牆垣打掉需耗多少工夫?」 墨竹愣在當場不知如何接口,幸好少爺沒再問,不過,看樣子,少爺問的人根本也不是他。 少爺一定病了!墨竹肯定,否則依他平日開朗守禮的性情,是不可能問出這樣匪夷所思的問題的。 昨日,午後一場傾盆大雨,還夾雜著雷電交擊,墨竹入夜前到少爺書齋才發現少爺竟在外頭淋了一個下午的雨,滂沱雨裡,少爺坐在書齋外楊柳樹下,睇著那垛牆,無視風雨。 若非墨竹將他拉回房裡,他還不知道會杵在那裡多久。 東湊西拼,墨竹心底有數,問題肯定出在隔壁,可這疑思卻沒敢說出口,就怕夫人煩心。 墨竹還在思緒裡,那邊卻跑來個丫鬟上氣不接下氣,說少爺昏厥在書齋,不省人事。 大夫到府問診把脈,說是風寒侵體,氣血又虛,病根植入,開了幾副藥方叮囑管事買妥煎煮餵他服下。 風寒原是不打緊的事情,眾人均作如是想。 方拓儒卻病倒了。 而且病得很沉! 纏綿病榻,藥水餵下後頃時吐得精光,面色灰白如紙,整日昏睡在床上,氣息微弱,嚇得方夫人常常杵在床沿淨是哭泣,方老爺四處延請良醫,看完後都束手無策,端看脈象似乎並無重症,可他整個人就這樣半死不活地延著半口氣罷了。 方家見獨子如此,也不敢誤了人家姑娘,方老爺親自上沈府說清楚,要求婚事延期或解除,沈老爺沉吟著不敢作主,沈家小姐卻出了聲,婚配已定,這一生她是方家的人,不論方拓儒生死,她都不會改變心意。 這一趟白沈家歸返,方敬基對這貞節摯性的媳婦兒是打從心眼底兒起了疼惜,這個外表內向害羞拘謹的姑娘,骨子裡競倔性至此。 婚禮照常舉行,新郎倌卻在病榻上。 最後是由書僮墨竹頂替代行了天地,洞房設在方拓儒睡房裡,方拓儒則被移至書齋床榻上,剛成親便分了房,方家新嫁娘——沈芸娘獨守空閨,覷了一夜的燭淚。 方家上下對這位新任的少夫人個個服氣喜愛,她不僅清雅端麗,脾氣更是一等一的溫醇善良。 婚後第二天,芸娘一早便到公婆大屋請安奉茶,之後轉到方拓儒書齋,探視這個壓根還不認得她的夫君。 床榻上的方拓儒雖是氣息傲弱,但那副俊爾出塵的模樣還是揪緊了芸娘的心,自小她便認定自己是這男子的人,成年後,見過他幾回,次次心跳如擂,見他第一眼起,她便愛上了這男子,且愛得深。 她執意不改婚期,不是為義理,不是為世俗風評,只是單純的因為,她愛他,如此而已。 書齋裡還有個墨竹伏在桌上寤寐不醒,想是陪了方拓儒一夜倦極人眠。 書牘上,一紙錦箋引起芸娘好奇,箋上飛揚著俊秀蒼逸的字體。 是他病前寫下的嗎? 執起箋,芸娘看了又看,恍了神,是晏殊的玉樓春。 綠楊芳草長亭路,年少拋人容易去。 樓頭殘夢五更鐘,花底離愁三月雨。 無情不似多情苦,一寸還成千萬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