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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頁     瑪麗·喬·普特尼    


  「謝謝你,高登。」她結束了電話,閉上眼睛,無言地感謝,許她可以同時兼顧電影和肯基 如果她能夠說服他讓好萊塢電影侵入他的避難所。

  他在歸還斧頭時,在工具間的角落裡找到一大疊方磚。它寬八寸見方,沒有上釉,色澤和西柏拉的泥土同調——正是他可以用來建造迷宮的好素材。瑞妮找到他時,他正在鋪上方磚。

  他抬起頭。「你覺得呢?」

  她很快地領悟。「用來建造迷宮的?完美極了。它們似乎是在本地燒製成的。」她蹲下來,以指輕拂它磚紅色的表面。「打電話給席凱文雖然不錯,但你應該為自己建造的迷宮選擇素材。」

  他點點頭。「我會問葛老先生在哪裡訂購的,再多訂一些。」

  她略一 遲疑,輕咬著下唇。「我剛又和高登通過電話了。」

  他的心往下沈—納悶她是否打算告訴他!她必須回洛杉磯了 天知道,他真是個最差勁的同伴,脾氣像熊一樣糟。她早該離開的 但他原以為她還會在這裡待上一個星期左右。

  「當我告訴高登我有多麼痛恨回到一父通阻塞和空氣污染的大城市時,他建議我留在這裡剪接。」她脫口而出。「但那需要架設電腦和衛星通訊,或許再外加一支電話。但我和伊芙可以透過電腦螢幕同步剪輯,彷彿同處一室般。」

  他不語,她緊張地以指纏著發。「你會很介意我留在這裡工作嗎?我會盡可能避開你。你不必看到我們,所有的設備可以架在倉庫裡。」

  當瑞妮不演戲時,她實在是很單純的。「你會這樣提議是因為你害怕留下我一個人?」

  「一開始是的,」她坦白道「但我真的不想回洛杉磯。」

  他皺起眉頭,委實難下決定。他一點也不想和藍道爾有所接觸,而瑞妮俞一快回洛杉磯愈好。

  如果他對自己坦承,他會很樂意有她在身邊。她是全世界唯一 瞭解他心境的人,而她也明智地不會打擾他。「倉庫沒有空調,設備最好是架在不用的臥宰裡。」

  她鬆了口氣。「你不介意?」

  「我衷心希望永遠不必再看到那部電影。但我確實喜歡有你在週遭,只不過……別對我預期太多。」

  「我不會的。」她柔聲說道。

  他驚訝地抬起頭,看著她像遠方松樹般翠綠的灰綠色眼眸,告訴自己他真的該打電話給他的律師,重新申請離婚。

  但他還是沒這麼做。

  第二幕 開麥拉 20

  瑞妮抑下個呵欠。「該休息用午餐了!伊芙——或許再打個肺。我真無法想像專業剪輯人員怎麼能夠受得了,這實在太累人。」

  「訓練有素吧!」伊芙道。「你去用餐,睡個午覺。我吃完飯,剪輯好三個道別的場面供你比較,再打電話給你。」

  「謝了。」瑞妮切斷連線,起身伸個懶腰。跨地剪輯的工作淮行得很順利,但盯著螢幕看需要一百萬分的注意力。高登堅持她參與作業是對的。如果要早現出她想要的電影,幾乎每一幕都必須由她親自作決定。

  自從兩個星期前,高登的技術人員抵達,架好設備、教會她如何使用以來,她每天都由早忙到晚。這一切並沒有打擾到肯基,因為他總是一早就騎馬到山上,天黑後才回來。

  她起身走到窗邊,眺望著山丘。從屋子裡無法看到迷宮,但她知道肯基正在忙著建造迷宮,也和她一樣瘋狂地投入工作之中。

  電腦裝設好後,肯基找到設訐和建造的方法。他先整地,再用臘筆畫出同心園,現在開始一片』片地鋪設地磚。

  除了用餐時,他們的生活幾乎沒有任何交集。肯基總是彬彬有禮,但他們比較像是同住在一幢屋子裡的房客,而不是夫妻。話題總是圍繞著最浮面的——如果他們有交談的話。她照高登建議的扮演安靜的貓咪,希望她的存在可以產生好效果,結果卻令她挫折不已。

  她決定給他送食物和飲料上去,不然他根本就忘了吃午餐。

  她提著餐籃上山。止目基跪在地上鋪地磚,『漢寶』嚴肅地伏在一旁觀看。一人一狗瞧見她,同時抬起頭。

  「嗨,」她愉悅地道。「我在想你或許需要午餐。」

  「謝了。」肯基站了起來,伸展四肢。他瘦了許多,但氣色似乎還不錯。她注出息到他曬黑了,鬍子也留長了。

  她已經多日不曾上來,很驚訝迷宮的進展。許多個同心圓曲折蜿蜒地導向正中央。「你進展得很快。大約什麼時候可以完成?」

  「今天或明天早上。」

  「這部分完成後,你又要做什麼?」

  「造景吧,我想。移動岩石,種些當地的樹叢,讓它不致太單調。」他用毛巾拭去汗水,接過她遞來的檸檬水。「你的剪輯工作進行得怎樣?」

  「相當順利。」她將桌巾鋪在成疊的方磚上,放上沙拉和三明治。「有趣的是!我們可以用不同的景、角度和視野呈現出種種不同的效果,但那也使選擇變成該死的困難。幸好我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麼,不然光作決定就累死了。即使如此,仍然很難使得電影符合我心目中的故事。」

  「故事是很重要的。特維總是如此說。」

  「特維是個什麼樣的人 除了是位好老師外?」

  肯基的表情變得一片空白。「他是個出色的男人,掙扎於他知道是對的事,以及他無法壓抑的衝動之間。」

  她望向他「你說過他不曾和你有肉體關係?」

  「的確。」他的表情擺明了不想再說更多。

  她改變了話題。「在你走迷宮時,你能夠感覺到在快接近完成時,力量變得愈來愈強嗎?」

  「我還沒有走過,」他咬了口三明治。「我在等它完成。」

  「為什麼?我還以為在圖形鋪好後,你會每天至少走上一次。」

  「那是種……等愈久、力量愈大的想法吧!」他緩緩地道。「我希望拖延得愈久,在我終於走迷宮時,平靜人心的力旦裡會愈大。我需要所有能夠得到的平靜。」

  她沮喪地放下三明治。「肯基,我不確定迷宮是否能夠達到所有的目的。或許你該考慮其他更強烈的手段。」

  他的神情一暗。「你和高登又在討論是否將我拖到某個昂貴、也會保守秘密的診所,由昂貴的醫生開給我有鎮靜作用的藥物?」

  「高登提議過』次——但除非我死。」她啜了口檸檬汁,潤滑突然焦乾的喉嚨。「不用藥、不住療養院。但在什麼都不做,和送你進昂貴的療養院之間,應該還有折衷的方法。」

  他將剩下的三明治丟給『漢寶』,煩躁地沿著迷宮的邊緣踱步。「天知道我考慮過,但我不會去找某些天殺的心理治療師談話。我無法忍受告訴任何人麥傑米的往事。回憶就像由潘朵拉的盒子裡釋放出來的絕望和邪惡,像毒蛇般日夜啃嚼著我。」

  他話裡赤裸裸的傷痛令她心疼不已。她原希望假以時日,他能和內心的惡魔達成某種和解!但他甚至無法再將它們掃到地毯下面。

  最可怕的是,回憶使他甚至無法接受碰觸 人類最基本的安慰。和他近在咫尺,卻孤枕獨眠是最悲慘的。她思念的不只是性,還有和伴侶的肌膚碰觸。過去那份親暱感安撫了兩人,但已不再了。

  「或許時間是唯』的治療劑,」她遲疑地道。「也許你可以試者一步一步來,小心為之。」

  她起身攔住他,握住他的手腕。他停下了腳步,而她可以感覺到掌心下他的緊繃。『只是個簡單的碰觸,肯基,她柔聲道。「與『性』無關 兩個熟識、信任彼此的人的碰觸。」

  他逐漸在她的手下放鬆。儘管她猜測那純粹是藉由意志力,而小是真正的放鬆,但至少他沒有嘔吐 那算是某種進步了。

  他反握住她的手,輕壓後放開。「這是個開始。謝謝你的諒解!瑞妮。」

  她知道只能一步一步來,開始收拾午餐。「我將檸檬汁留下,晚餐時見了。葛太太會進城去,她說會帶些很棒的肋排回來。」

  話畢,她離開了,納悶究竟要怎樣關閉潘朵拉的盒子。

  他等到手幾乎停止顫抖,才將方磚堆上去。他原希望時間可以帶來某種程度的平靜——在和過去共處了二十年後,他應該可以的。相反地,每天都更加深*J痛苦的回憶,像岩漿般在表面下沸騰。

  最糟的是,一想到性就湧起強烈的痛苦、恐懼和自我輕賤,甚主淹沒了他和瑞妮愉悅、溫柔的做愛的記憶。孩童時的不堪污染了曾是他生命中最美好的一段時光,他絕望地納悶是否可能再擁有同樣的親暱。

  也因此他才需要建立迷宮。在炎炎烈日下作苦工似乎有某種贖罪的滿足感--荒謬的是,當年他明明是被加害的人,但心並不總是理智的。

  他疊上最後一塊方磚,想起瑞妮碰觸他的手腕時,他的神經彷彿超載的電荷,而且他必須強力控制住畏縮的衝動。諷刺的是,他無法應付肉體的親暱,但他卻很感激瑞妮留在他身邊;她就像颶風中的錨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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