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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頁     瑪麗·喬·普特尼    


  他原預期著瑞妮會要求重拍,但她反而告訴助理導演。「休息時間。」便挽起了肯基的手臂。

  她的碰觸令他畏縮了一下,卻也奇異地感到安慰。

  「和我散個步,」她道。「或許海風可以滌清我們的思緒。」

  看來她打算在私下吼叫,而不是當著每個人的面。他為此感激,儘管內心仍然氣憤不已。天知道他已經努力嘗試了,而且瑞妮應該也知道。

  他們無言地沿著懸崖旁的小徑前行,海風拂起她的發和裙擺。在離開其他人好一段距離後,她平靜地道:「隨著電影的拍攝,你必須表露出更多的自己,而且你做得棒極了。這一幕是很重要的內心戲,除非你一旦讓鏡頭深入你的靈魂,它將會劣於你一向的演出水準。我知道這或許對你要求太多了,」她仰望著他。「你想一下吧。等你準備好時,我們再拍一次搞定它。就算不成,管他去的!我們可以設法在膠捲上修補,好吧?」

  他深吸了口氣。如果瑞妮主貝備他,他或許會大發脾氣,拂袖而去。然而她不但諒解他所經歷的地獄,還說就算他無法演好也能夠接受。這意味著他必須該死地盡全力,儘管他得在鏡頭前掏心瀝血。「你真是個優秀的導演,瑞妮。」他粗嘎地道。「給我十到十五分鐘獨處,然後我們再試一次。」

  她點點頭,怯怯地踮起腳尖,親吻他的臉頰。「謝謝你盡了全力,肯基。」

  他看著她轉身走回片場,優雅得像天生的維多利亞時代淑女。他決然地轉身,沿著懸崖邊漫步。

  她說得對,他的問題出於自我表露。他不知道是否有能力揭開更多的傷口。即使看電影的觀眾並不知道他所揭露的,重要的是他自己知道,而那令他不自在。然而如果他就此停頓,拒絕更進一步,他將會搞砸了這個角色--還有這部電影。那一來,他不僅會辜員瑞妮,也砸了自己的招牌。他是個演員,那意味著無論怎樣痛苦,他部必須演下去。

  他回到片場,簡潔地道:「我們再試一次吧!」

  瑞妮點點頭後,就定位。「或許你該試著直視我的眼睛。」她低聲說道。

  肯基等著化妝師為他弄亂頭髮,明白到的幾次拍攝時,他一直在迴避瑞妮的目光,因為他直覺地想在她面前隱藏自己。他深吸口氣,點頭示意可以開拍了。

  「開麥拉。」她喊道。

  鏡頭開始運轉。他凝視進她的眼眸深處,凌亂、斷續地剖析他鮮血淋漓的靈魂:所有的驚恐、痛苦以及摧毀了自我的羞辱,終至他……已一無所有。

  他完美地演出了這一幕。

  「卡!」瑞妮欣喜地喊道,放開他的手,以臂環住他,淚水流下了臉頰。「噢,肯基,我一直知道你是個最好的演員,但一這次你真的是太棒了!」

  儘管很高興自己拍好了這一幕,他的傷口依舊在淌血,無法和任何人打一父道 即使是瑞妮。「第十二次的幸運,」他脫離她的擁抱,盡可能不要太突兀地道:「明早見。」

  他逃回自己的拖車,揮手打發掉化妝師,自行卸妝,迅速換掉身上的維多利亞時代裝束,換回襯衫和長褲。

  喬書在桌上擱著一疊留言,按照重要次序排列。但他連看也不看,拿起汽車鑰匙,踏出拖車,卻一頭撞上了蘇奈特。

  鎂光燈令他一瞬間眼花,蘇奈特獰笑道:「你大大提高了『詢問報』的銷售量,史先生。全國的讀者都熱情投入追尋你的過去,情報像雪一化般湧來。你相一對此發表評論嗎?我認為那名指稱你是海軍逃兵的威爾斯人或許有幾分真實。」

  偏偏現在被這只黃鼠狼攔截住!肯基握緊拳頭,很想一拳揍爛蘇奈特的醜臉。但他許久以前就學到了絕不能讓敵人知道他得逞了 特別說還有個攝影師在一旁虎視耽耽。

  他強迫自己平靜下來,將演技派上用場。「非常有意思的連續劇,蘇先生。」他展露一貫的迷人笑容。「你的某些故事甚至比我編得更精彩,我很高興這娛樂了每個人。」

  蘇奈特追了上來。「我無法在你宣稱的出生日期找到史肯基的紀錄,因此我只能假定你曾經改名換姓。」

  「隨你怎麼假定。恕我失陪了,我另外有約會。」

  他打開積架的車門,蘇奈特銳聲道:「我很清楚你是誰,史肯基,我對天發誓會找到證據揭穿你。」

  肯基僵住了一晌。他告訴自己,蘇奈特只是虛言恫嚇。他坐進車內,引用『馬克白』劇中的名言說道:「〔人生不過是會走路的影子,差勁的演員,在舞台上耀武揚威,隨即寂滅無聞。〕我只是個演員,煙和鏡子創造出來的幻象,並沒有什麼所謂神秘的真實,但由人們在我的作品裡尋找一息義或歡樂罷了!」

  他用力關上車門,排檔、重踩油門,引擎怒吼,很快將蘇奈特和攝影師遠遠甩在後面。肯基平靜的表象隨即崩潰,深刻的疲憊攫住了他,再度納悶他是否能夠拍完這部電影。他為了這部電影付出了自己的一切,就像道爾一樣,最終他已……一無所有。

  他茫無目的地沿著海岸一刖行,只停下來加油.連飯都沒吃。但無論他開了多遠,始終無法逃離心裡的惡魔。天黑後,他被迫掉頭開回旅館。

  他已多日不曾好眠。儘管疲累已深入骨髓,他知道今夜仍無法成眠。他所能做的是躺平下來,盡可能放鬆肌肉,至少得到某種程度的休息,以面對隔日的拍攝。

  他的手握住門把,然後他望向對面瑞妮的房間——她是如此柔軟、溫暖、接受……而且只有咫尺之隔。

  這一刻,他渴望擁抱她勝過世上的一切。理智和良心對決,迅即潰敗下來。他由口袋裡掏出迴紋針,把它弄直後,再用它輕易地挑開旅館老式的喇叭鎖……來到他妻子的身邊。

  她的房間裡有人。

  瑞妮驚醒過來,恐懼令腎上腺素竄高。一晌後,她才想起自己並非在犯罪率居高不下的加州,而是在平靜的英國鄉間。然而地點對於罪犯並不會有差別。

  她正要張口尖叫,深沈、熟悉的男音響起。「是我。」

  「肯基?」她的心仍在狂跳,一時忘了生氣。「你在這裡做什麼?」

  他無聲地越過房間,來到她的床邊坐下,月光照亮他緊繃的臉龐。她正要開口質問他究 竟在做什麼,他的大手已試探性地碰觸她的臉。他的手指冷如冰。

  她想起他拍完最後一幕後,匆忙離去時的神情。無論他在這期間做了什麼,顯然都無助於改善他的心境。她以臂環住他的胸膛,拉著他在身邊躺下。他的身軀冰冷,劇烈顫抖。

  她溫柔地擁著他,彷彿他是個受傷的孩子。他長吐了口氣,將頭埋在她的肩頸間。她明白他並非為了談話或性而來,只是尋求最基本的人類碰觸和安慰。

  她輕扯出被他壓住的毛毯,為他蓋上,再度以臂環住他。毛毯和她的體熱逐漸溫暖了他,讓他緊繃的身軀放鬆下來。他的呼吸變得緩慢而規律,終至沈沈睡去。

  諷刺的是,這次她是提供安慰的一方。過去總是由肯目基安撫緊繃的她。顯然這部電影挖出了他最陰暗的情緒,她不由得希望自己從不曾拍過一一』部電影,或者沒有找肯基來演這個角色。

  她早有心理準備要為她的野心付出代價,只是沒料到會是由止目基為她付出。

  她在肯基試圖溜下床時,醒了過來。她望向床邊的小鐘,至少還有兩個小時才天亮。「等等,小子,」她抓住他的手腕,套用兩人共同演出的一部驚悚片的台詞。「把我當做一夜情的玩伴了?」

  他笑了。「我原希望如果我偷偷溜走,你或許會忘了找曾來過。」

  「在你差點嚇掉我半條命後不可能。」她往後靠著枕頭,審視著他的臉。他需要刮個鬍子,但至少他看起來幾乎恢復正常了。「你是怎麼進來的?我清楚記得我昨晚鎖上了門。」

  他避開了視線。「那不是很複雜的鎖。」

  「別告訴我——你在拍『紳士夜盜』一片時,學會了開鎖和合空門。」

  「學習新技能永遠是有用的。」

  她沒再追問。「你現在覺得好多了嗎?昨晚你看起來糟透了。」

  「如果再有人提供我得到奧斯卡獎的角色,我會當著他的面甩上門。」

  她畏縮了一下。「我真的很抱歉,我不知道它對你會這麼艱困。」

  「我們再兩個星期就拍完了,我應該能夠捱到那個時候。」他坐起來,目光瞟到她的裸肩,隨即又移離開,像個典型的維多利亞時代的紳士道:「我最好在毀了你的名譽前離開,莫小姐。」

  她握住他的手。「我不認為做丈夫的被看到離開妻子的房間,會毀了她的名譽。」

  他沒有動。「對我們來說,那並不是名譽的問題,而是愛八卦的專欄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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