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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圓悅    


  這發生的一切和他原先的計劃差好多,不過,訂定計劃本就是為了打破的。

  申元不禁微笑了。

  第五章

  裴家老宅非常老舊,到處都有漏雨的痕跡,不過卻打掃得很乾淨,也很有家的味道。

  陽光倒是一點也不吝嗇,將這老宅子內外照得一片透亮。

  陽光暖暖的,曬得拓拔雷的心裡也很溫暖。

  窗外,裴靜正站在牧場上,燦爛的陽光在她身上灑下一片金黃,似乎連她穿的破棉襖也成了金子做的。

  她似乎渾然未覺腳下穿的兩隻靴子並不一樣,呵呵……

  他的嘴角扯起滿足的微笑,眼睛亦不禁舒服的瞇了起來。

  「砰」的一聲,門被大力的撞開,裴靜衝進書房,踉蹌了一下才止住過猛的勢子。

  「你、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她一進門就質問。

  「告訴妳什麼?」拓拔雷睜開半瞇的眼睛,不解的道。

  「你是拓拔將軍的事。」

  「我早已不是拓拔將軍了。」他淡淡的道。

  拓拔將軍早就死在應天府的那場大霧裡了,不,事實上,當他以詐死誘敵的時候就該死了。

  「可、可是……」

  「對妳來說,是不是將軍很重要嗎?」他輕輕的問。

  「不、不是很重要。」裴靜來到他身前,輕輕的跪下,伸手揭開他蓋腿的氈毯。

  從外型看,他的腿還是完整無缺的,可這雙曾經馳騁沙場的腿,再也無法依靠自己的力量站起來了!

  他曾經是叱吒風雲的大將軍呀,現在卻……

  裴靜的眼睛酸澀極了,為了掩飾自己的失態,她將小臉埋在他的腿上。

  「……怎麼弄的?」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含糊不清。

  「中了毒箭,又沒能及時救治。」他簡單的解釋,沒再多說什麼。

  「對、對不起!」裴靜偽裝的堅強終於崩潰了,淚水決堤般的滑下。

  「傻瓜,那時妳還只是個孩子呢!」拓拔雷不禁失笑。「再說我受傷根本不關妳的事啊!」

  「當然……」關她的事了!

  裴靜永遠記得五年前那個夜裡,十三歲的她為了尋找一匹走失的小馬,不知不覺中就遠離了裴家牧場。

  不料那夜正好有瓦剌人前來偷營,於是她被扯進了混戰的雙方人馬裡,混戰中,一柄雪亮的彎刀如閃電般向她砍來。

  她本以為自己死定了,卻被一隻胳臂扯進一個混雜著汗味、馬革味,以及淡淡血腥味的懷抱裡。

  黑暗裡,她聽見有人喊他「拓拔將軍」。

  承受不住戰爭的血腥,她很快就暈了過去,等她再次醒來時,已經回到了裴家牧場。聽阿爹說,是拓拔將軍派人將她送回來。

  後來她再也沒有聽過他的消息,只輾轉聽到他受了重傷,以及拓拔軍解散的消息。

  她的命是他救回來的。她曾以為這輩子都無法報答他的救命大恩,誰知老天竟在多年後給了她報恩的機會!

  「怎麼了?」拓拔雷覺察到她的肩頭聳動著,遂輕撫她瘦削的肩頭,關切的問道。

  「沒什麼。」她吸吸鼻子。

  「看著我說話。」他伸出大手,抬起了她的小臉,強迫她面對自己。

  「我很好。」裴靜直視他,被淚水洗過的眼眸分外的清亮。

  他戲謔的輕捏她的小鼻子。「狡猾的小東西,妳究竟在打什麼鬼主意?」

  「沒、沒什麼,我只是決定接受你的聘禮而已。」話落,裴靜的臉都紅了。

  「終於還是決定要嫁給我了?」拓拔雷愛極了她臉紅的樣子。

  「唔……」她按捺又按捺,終於忍不住問道:「她是怎樣一個人?」

  「誰?」他不懂她在問誰。

  「你的未婚妻……」

  「未婚妻」這三個字才出口,裴靜就察覺到他溫暖的目光變得像刀一般銳利,幾乎割痛了她。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提起她讓你難過的。」她囁嚅著。

  現場一片沉寂。

  「她……是一個嬌小美麗的江南女子。」就在裴靜以為他不會再開口時,他竟然開口了。

  「這樣啊!」

  她早知道配得上他的不會是什麼庸脂俗粉,可是聽他這麼一說,一顆心仍不由得沉到了底。

  她忍不住想起流浪藝人口中風光旖旎的江南,生活在如此山水之中的江南女子必然也是雅雅不凡吧!

  「怎麼了?」他感覺到她的情緒不復剛才的高昂。

  「沒什麼。」裴靜勉強笑道。「我們還是簽個契約吧!」

  「契約?」拓拔雷不明白她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兩條濃眉不自覺又擰在一起。

  「嗯,既然我們是各取所需,還是定個契約比較好。」裴靜忍住內心的疼痛,故作鎮定的道。

  「各取所需?」拓拔雷柔和的眼神變得凌厲了。

  「是、是啊,定了契約,我會比較好安排些。」她顫聲道。

  「哦,妳想怎麼安排?」

  「如……如果日後你覺得不適合,可以休妻。」她低下頭,不敢直視他。「當然,如果我覺得不……呃,不合適,也、也可以……」

  「如果妳發現更適合妳的男人,自然也可以選擇休夫了?」拓拔雷的語氣冷硬,就算再遲鈍的人也可以察覺不對勁。

  「嗯。」她輕聲的應道。

  她沒說的是,她永遠都不會拋棄他的。定下契約,只是不希望他們的婚姻會阻擋他日後追求幸福的權利罷了。因為他不但是她的救命恩人,也是她從十三歲那年就愛上的唯一男人。

  可是她的好意,拓拔雷顯然不能領會,他的臉孔因氣悶而扭曲。

  「你怎麼……」裴靜想撫平他眉間的皺褶。

  誰知輪椅一閃,他靈活的躲開她探詢的手,只見她的手尷尬的僵在半空中。

  她被拒絕了?

  裴清有些不知所措。

  「對、對不起,我只是……」她試圖解釋,可她的話還沒說完,他已毫不留戀的離開了她的書房。

  這樣就算結束了嗎?

  裴靜忍不住苦笑。

  她並不想被他討厭呀!她趴在地板上默默的流著淚,連站起身的力氣都沒有。

  地板很冷,甚至連溫暖的陽光也變得冷颼颼……

  ☆ ☆ ☆

  不知過了多久,幾聲咳嗽喚回了裴靜的神志。

  她下意識抬起頭,看見申元一臉憐憫的表情。

  「有事嗎?」她胡亂的擦著臉上的淚水,覺得尷尬極了。

  「呃,這個……」申元有些為難,不知該如何開口才好。

  「沒關係的,我一會兒就去告訴大姊,讓她馬上將貴城的駿馬送回去。」裴靜以為他正在為如何開口要回那些駿馬而為難,於是主動開口道。

  「送回去?」申元十分詫異。

  「是啊,拓拔城主不是要你來傳達婚事取消的消息嗎?」裴靜心情低落不已。

  「不是,大哥他要我來談婚禮的事。」他難得老實,不再捉弄人。

  「呃,你是說婚禮沒有取消?」一聽到這消息,裴靜無神的大眼立刻大放光芒。

  「大哥說有一些文書要我來處理。」金烏城關於契約條文的事都是申元在負責。

  「其實也沒什麼大事,我只是想在婚前定下契約,這樣日後如果覺得彼此不合適,還有反悔的機會。」裴靜說出自己想法。

  「啊?」申元嘴張大得都合不攏了。

  難怪大哥的臉色會這麼臭,原來是他的小嬌妻還沒成親就想著要離開他呀!

  不過,這也未免太搞笑了吧!

  申元忍笑忍得肚子都有點痛了。

  「我……是不是做了件蠢事?」看他如此誇張的表情,裴靜有些不安的囁嚅道。

  「確實不太聰明。」若要他說實話,豈只蠢啊,簡直就是白癡嘛!

  這世上根本沒有哪個正常的男人能接受如此荒謬的契約,更何況是多年前感情曾受創的大哥呢?

  這些年來大哥都太過冷靜了,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能牽動他心緒的人,誰想到……

  唉,兄弟難為呀!申元忍不住歎息。

  驀地,一個念頭閃過了他的腦海:大哥也不是能用常理去推斷的人,或許這不按牌理出牌的裴二小姐正是他的絕配呢!

  畢竟大哥惱怒歸惱怒,卻還是沒有打消要娶她的念頭,可見得這事還是大有可為的。

  「呵呵呵呵……」他愈想愈樂觀,不禁傻笑了起來。

  「申爺,有什麼問題嗎?」裴靜好奇的看著他。

  「沒問題、沒問題,什麼問題都沒有,不過……」

  「不過什麼?」她好奇的問。

  「不過申爺這稱呼好像不太好聽,聽起來比較像『呻吟』。」耍寶一向是申元的最愛。

  「呻吟?哈……」裴靜終於被逗笑了。

  書房門正大大敞開著,她清脆的笑聲毫無阻礙的傳到了外頭。

  「該死!」男人詛咒著,大手不自覺握緊椅子的扶手,上好的花梨木被捏得格格作響。

  「那你說叫什麼才好呢?」還是嬌笑的聲音。

  「不如就叫申哥哥好了。」又是申元耍寶的聲音。

  「我看還是叫申小弟比較適合。」驀地,一個比嚴冬冰雪更冷的低沉男聲插進來。

  「申、申小弟?」太過分了,他可是堂堂金烏城副城主呢,誰敢把他當小弟?!

  申元正想找人算帳,誰知一仰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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