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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頁 原子 「張和!」 林書鴻喝止這個向來忠心耿耿的老兵,這才勉強抬起尚未完全包紮好傷口的上身,向王申一點頭: 「侍郎請坐,慢慢說與我聽。」 王申雖氣惱一個小小的親兵也敢向自己吼叫,但大事要緊,暫時只得忍下這口氣,沒有理會張和,自己盤膝坐下,先將匈奴首領要挾夷寧公主出逃,迪亞蘭提趕去相救的事說了個大概,又道: 「將軍,方纔,趕去支援迪亞蘭提使者的士兵回來了,他們說,他們沿著使者奔去的方向一直追到了一條橫貫地面幾里長的峽谷前,發現……」 說到這裡,王申向來陰沉嚴肅的面上再也保持不了平靜,竟難以抑制地露出巨大的失落與痛苦。 「他們在峽谷的邊沿發現了一些足跡,似乎迪亞蘭提在那裡找到了公主,不過他和匈奴人搏鬥時,峽谷的邊沿塌了,以至……以至三個人都……」 「什麼!林書鴻驚得一時忘了自己的傷,翻身坐了起來,頓時,痛楚令他呼吸一停。 張和忙扶他又躺下,林書鴻閉上眼,心中一時翻天覆地。少時和夢翔、夢蝶兩兄妹在一起的情景不斷湧進腦海。若夢蝶真的遇上不測,他該何以自處?雖然臨行前,父親曾說,在必要時,為了顧全大體,夢蝶身為靖西王的愛女有犧牲的義務。但,他怎能真的忍心?將來讓他如何向靖西王一家說出這個噩耗? 不過,他很快就定下心來,為了他和父親耗費多年心血才等到的這個良機,無論如何,他會走到底,決不半途而廢。何況事已至此,多說亦無用,眼前,只有按原定的計劃去做了。 他苦思良久,終於堅定地說: 「我們在此等一天,多派人手出去尋找,如果還不見迪亞蘭提使者和公主,就出發。」 「出發?」 王申不解地問,眼中卻閃過一絲喜悅。 林書鴻點點頭: 「若一天之後,迪亞蘭提使者還未帶公主回來,那我們就只能認為他們是出了意外。也許,那匈奴人確非等閒之輩。但我們無論如何,要完成這次任務,皇上對我們寄予厚望,做臣子的,自當盡力不負所托。你不是去過月族嗎?你帶路!」 第八章 黑馬和白駝載著夢蝶和迪亞蘭提很快就進入了沙漠地帶。雖然已是秋季,夢蝶依然覺得燥熱難當,最難忍的是口乾唇裂的感覺。 一直到太陽開始向西,迪亞蘭提才漸漸放慢了速度。他並不是沒有看出夢蝶的疲累飢渴,但每多跑一會兒,他們就多一分安全,在未能確定漢人是否會繼續向月族進發之前,他只能如此。 現在,他相信那些不熟地形的漢人已找不到他們,這才在一個稍大的沙丘的陰影中停下來,將早已搖搖欲墜的夢蝶扶下白駝。 夢蝶前一晚本就因突發的許多事而未能休息好,再加上達尼雅蘭和林書鴻的「死訊」對她的打擊,早已心衰力竭,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就只能緊緊地抱著白駝頸半趴在駝背上,勉強沒有掉下來而已,此時恍惚中覺得有外力在拉她下駝,不禁掙扎了起來。 迪亞蘭提見她面色不對,摸了摸她的額頭,發覺滾燙炙手,忙脫下自己的斗篷鋪在陰影中的沙地上,抱她躺下,餵她喝了些水。過了一會兒,夢蝶慢慢睜開眼,乍一看到迪亞蘭提,她笑了起來,似乎有些迷惑,不太清楚自己身在何處,迪亞蘭提輕輕摟她入懷,愛憐地說: 「你覺得怎麼樣了?還要不要水?」 夢蝶含糊地吐出幾個字就又陷入了昏迷。迪亞蘭提知道她是過度勞累再加上脫水才變成這樣的,只得任她昏睡。 讓駝馬休息了一會兒,他將原本放在白駝上的一切雜物移到黑馬身上,抱著夢蝶騎上了白駝。這樣雖然慢了些,畢竟仍可繼續前進。 他沒有更多的時間可以耽誤了,萬一漢人不肯就此罷休,而是繼續前去月族,至少他要趕在他們之前先通知族人遷移至他處。 夢蝶模糊中只覺得周圍一片黑暗,有什麼將她禁錮著,令她無法移動,孤獨和恐懼包圍著她,她覺得自己彷彿一顆深埋地底的種子,裹著永遠也掙不破的殼。 直到耳中傳來一種音樂,像春雨,像陽光,更像是一把匕首,輕輕地切開了她堅硬的外殼,幫助她破土而出,擺脫那幾乎是永恆的黑暗。這音樂是那麼熟悉,彷彿從遙遠的地方傳來,不斷召喚她,牽引她,帶領她逐漸走向一個神秘未知而又無比熟悉的世界。 夢蝶終於費力地睜開了眼。 迪亞蘭提正坐在她身邊,吹奏她曾見過的那個有些像塤的奇怪樂器。 「鳳凰,你總算醒了!」 她聽到身旁一個熟悉的聲音欣喜地說,這才發現樂聲已經停了,迪亞蘭提正滿面欣喜地看著自己。 她正欲開口,這時腦海中忽然浮現起一直以來發生的事情,不禁呆住了。 迪亞蘭提看到她的笑容突然變得僵硬,知道她憶起了發生過的一切,又憐又疼地說: 「事情過去了,不要讓它再無謂地傷害你。你已經昏迷兩天了,現在,你要做的,就是讓身體快些好起來,這樣我們才能盡早趕回族裡,通知大家防備軍隊的到來。」 夢蝶勉強坐了起來,苦笑著說:「現在還有什麼可擔心的?林哥哥已死了,他的部下又向來不服王侍郎,軍隊群龍無首,怎麼進攻?」 迪亞蘭提見她身體虛弱,忙坐近她,扶她靠在自己身上。夢蝶稍稍掙扎了一下,但很快就發現這樣靠著確實比較舒適,也就不動了。 迪亞蘭提這才回答:「誰說林將軍死了?他只不過受了些傷,失血過多而已。我臨走前給他留下了傷藥,以他的身體來說,只要按時換藥,再好好休息幾天就無大礙了。」 「林哥哥沒有死?」夢蝶意外而驚喜,「可是,達尼雅蘭親口告訴我,她殺了林哥哥的。」 「怎麼會是她?她不是……不過林將軍卻說是匈奴首領逃走前做的。」 夢蝶眼中一亮:「林哥哥真的這麼說?……我果然沒有猜錯。」 「猜錯什麼?」 「……我覺得……他和達尼雅蘭……不過,現在說什麼都晚了,達尼雅蘭已經……已經……」 夢蝶神色又暗淡了下來,她忽然想到,若非達尼雅蘭認定自己殺了林書鴻,也許她就不會毫不猶豫地跳下那萬丈深谷了。 迪亞蘭提也若有所悟,但他知道,夢蝶此時實在不宜再想這些傷心事,便岔開話題: 「你已經昏睡了兩天,要不要吃些東西?休息一會兒後我們就又要出發了。」 夢蝶這才發現腹中空空如也,便點了點頭。接過迪亞蘭提遞過來的食物,她一邊吃,一邊問: 「你說他們還會去月族嗎?沒有公主,怎能叫做和親?」 「若是其他人,也許會就此罷休。但是,那個林將軍不會是個半途而廢的人。」 夢蝶偷偷瞄了瞄他深鎖的眉頭,有些好奇: 「既然這樣,為何你又要救他?」 迪亞蘭提掃了夢蝶一眼: 「你覺得我應該不救他,任他被隨軍的庸醫害死嗎?我只是在做我應做的事。當時我覺得應該救他,所以救了他,但如果他還帶領軍隊想來傷害我的族人,我就會殺了他。」 夢蝶怔怔地看著他,心中開始有不祥的預感。但願林書鴻會打道回府?但,想起一直以來他的為人處世和所說所做,夢蝶一點也不敢抱此奢望。 小休過後,夢蝶和迪亞蘭提收拾行裝繼續前進。黑馬駝著食水和乾糧,夢蝶和迪亞蘭提共騎白駝走向沙漠腹地月族居住的地方。 一路上,夢蝶將尼美媽媽、達合木和玖兒的事都告訴了迪亞蘭提。出乎意料,他對尼美媽媽能預言一事並不覺得很奇怪。迪亞蘭提告訴她,自古以來,月族每過幾十年,就出一個會預言的女子,她們被稱做「受月神恩寵的人」,是月神賜給她們異能,以便幫助月族更好地守護月神水晶。只是,出身於月族以外的女子在接觸水晶後產生異能的事卻從未發生。 不知不覺中,她向迪亞蘭提靠近了些。他笑了笑,伸開雙臂將她攬在懷中,夢蝶舒適地偎著他,忽然碰到掛在他胸前的什麼東西,轉身一看,正是那個奇妙的樂器。 「這是什麼東西?像塤又不是塤,好奇怪。」 夢蝶看了半天才問道。拿著這個樂器時,她心裡一直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就像是終於得到了她一直渴望得到的東西,卻發現自己突然忘了為什麼需要它。 迪亞蘭提見她這麼好奇,說道: 「這是族人發現我時,我唯一帶在身上的東西。其實,我也不是月族人,我是個被人遺棄的孤兒,若不是月族人發現得早,我就算不被野狼所噬,也要凍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