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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元皙 第五章 離開了小鎮,兩人又繼續趕路。 接連趕了好些天的路,這一晚,他們就在附近鎮上的客棧稍作歇息。 「客倌、客倌,打尖還是住店?」小二慇勤招呼著,一雙眼死巴巴地垂涎著斷邪腰間掛著的荷包。 「住店,一晚就走。」斷邪輕聲交代。 「住店是嗎?那客倌是要一間房還是兩間房?」小二不懷好意的眼神掃過無涉,卻讓斷邪一閃將視線給隔了開。 「兩間房。」 斷邪禮貌一笑,禮貌的淺笑悄悄在他優雅唇邊蔓延擴散,可從那笑容裡卻瞧不見任何一絲的溫度,每看一眼只讓人恍若掉入更寒、更凍的冰潭中。 小二看著他,恍若看呆了,直至半晌後,才猛然驚醒,慇勤地應道。 「好的、好的,客倌這邊請!」 小二勤快地領著他們進了房,臨走前卻被斷邪喚住了。 「能不能請你替咱們兄妹燒桶熱水,接連著幾天趕路的日子,渾身黏著風沙總是令人很不舒服。」斷邪將無涉放在床上,爽快地從腰間掏出一錠亮晃晃的銀子。 小二笑嘻嘻收下銀子,立刻下樓去招呼熱水。 「是不是出手太大方了?在這種野店裡,財不露白,怕是會惹來麻煩。」無涉取下頭上的黑紗。 斷邪只是笑了笑,無涉不期然對上那抹淡笑,讓她禁不住皺起細緻的眉峰,他的笑容是一種她所陌生的情緒,宛若甜蜜的毒藥一步一步引誘她陷入無可自拔的深淵。 「沒關係的,出門在外,給別人方便,也給自己方便。」 「算了。」既然出錢的大爺都不說話,那麼她這個花錢的人也就不好說些什麼。 斷邪望著她,大掌輕撫上她的臉。 無涉的五官相當細緻,彎月般的柳眉、閃動著透亮光澤的琉璃鳳眼、挺俏的鼻尖、因緊抿唇瓣而顯蒼白的櫻唇,她的美是脫俗、離世的。 可惜,卻因車旅的勞累而多了些許的憔悴。 「還累嗎?這些天見妳似乎總是在休息,身子還好嗎?」 「還好。」無涉無意增加他的負擔。 「沒有就好。」斷邪用手順著她的發,意外發現她的黑髮裡竟多了幾絲的銀絲,一瞬間竟有些心悸。 宛若銀線般的灰白髮絲,這……是她生命即將消失的預兆嗎? 「累了就休息,妳的身子需要靜養,不宜太過疲累。」斷邪忽略心中那抹詭異的情感。 無涉忽而退開了幾步,「……能不能,別再把我當成孩童看了。」 不知怎麼著,她忽然十分厭惡斷邪對她的態度,他的溫情彷彿黑暗不吝嗇地包容著她的一切,雖然溫柔,卻不是她所渴望的。 無涉明白,她想要的感情,這一輩子,斷邪都無法給她。 她即使明白,可還是放不下啊! 若是放下了,她也就不會這麼痛苦了。 「對不起。」 「師父──」 「叫斷邪吧!出門在外的,禮教就不用這麼重視了。」斷邪悠悠笑開了,溫和的嗓音撩人心弦,卻不著心思,令人心痛。 他並非不懂無涉的心思,只是他本就無心,又怎能動情呢? 「師父……」她輕喚了聲。 斷邪望了她一眼,有些欲言又止。「無涉,其實──」 不識相的人聲卻打斷了他。「客倌,您要的水燒好了……啊!對不住、對不住,我看……我還是慢點再上來吧。」 「不,沒有關係。」 「可是──」小二看看他、再看看床上姑娘哀淒的神情,絕美容顏上幽冷蒼涼的表情令他也一陣心痛,不禁後悔自己的不識時務。 「請把這水放到床邊,麻煩你了。」 「好。」小二照著他的吩咐做事。 過了一會兒,確定一切都打點妥當後,斷邪才跟著小二走了出去。 踏出房門之前,他忍不住回頭叮嚀著:「要是有什麼事,我就在隔壁。」 無涉只是輕應了聲,便沒了反應。 原來,他們之間的距離……終究沒能踰越。 ◇ ◇ ◇ 無涉的房門吱嘎一聲,讓人輕輕推開。 細微的聲響傳遞在沉悶的空氣中,瀰漫在空氣中的白霧隨著突然敞開的門扉而逐漸散去,一股淡然的馨香幽幽擴散在四周。 瀰漫的霧氣,形成障蔽的薄幔── 無涉正在沐浴,閉了閉眼,雖然聽到了那聲響聲卻不想採取任何的動作。 浸泡在水中,令她的神志也跟著迷炫。 「就算聽到了聲音卻不作任何反應,這該說妳是太有自信,還是太沒危機意識了呢?」斷邪忍不住蹙起了俊雅的眉宇。 「師父?」無涉緩緩抬頭望了他一眼,那一雙被水氣氤氳的美麗霜眸有些迷離的真實,望著他走近的身影。 「若是現在進來的不是為師,而是別人,妳該怎麼辦?」斷邪的嗓音聽來惱怒,明顯異於平常的感情浮動,極端不安、憤怒的負面情感。 「我知道是你。」 她的回答令斷邪更加氣極,急道:「可如果不是──」 「我知道是你。」無涉的口氣比之前來得強硬。 知道再說什麼也是無益,斷邪慨然歎了口氣。 這是間黑店,斷邪清楚,可看著無涉難受,他不忍心,只好勉強將就。 然而,無涉是個女子,厲害衝突怎麼看都嚴重,只要使一點小伎倆,趁著他們不注意的時候放迷魂煙、下藥,甚至是更多不入流的步法,不管如何防備也只是徒然。 斷邪歎了口氣,「算了……啊!」他猛然移開了眼。 真是的,他只顧著擔心她的安危,竟忘了她仍在……仍在…… 「師父?」 「我先出去了。」斷邪連忙找了借口離開。 無涉卻一把捉住他的衣袖,溫熱的水氣透過單薄的衣衫浸濕了他的袖口,他感覺到了……她的決心。 「為什麼要逃呢?」無涉不知從何生起一股勇氣。 她並非不知羞恥的女人,她知道在一個男人的面前袒胸露背,絕對會讓人所不齒。 她怕啊! 怕極了,她卻更害怕在自己面前的他永遠對她的情感視而不見。 或許十年前的她不懂愛是什麼,只是單純的喜歡他對自己好,可是她早已不是十年前那個懵懂無知的小女孩了,十年來累積的情感早讓她快要崩潰瘋狂。 她愛他,愛到連命都可以不要。 換得的,卻只是他的背影──永遠也難以映入他的眼,烙入他的心。 無涉心中一苦,愈加義無反顧的靠向他,心裡想著,如果她的存在不曾在他的眼裡心裡留下過任何軌跡,至少……別讓他忘了她。 斷邪閉上了眼,語氣同樣苦澀。「無涉,別這樣!」他畢竟還是個男人,得使勁才能忽略她悄悄貼上的纖細身軀。 「為什麼不看我?」無涉強迫他面對自己。 斷邪避開她的眼,然而,他的口氣卻已失去了平日的淡漠,取而代之的是更多的痛心。「無涉,不要糟蹋自己!」 痛心她這樣的糟蹋自己,痛心她對他的情…… 「看著我。」氣惱與羞愧同時襲上,無涉不懂他怎能無動於衷,牢牢的、死也不放的扯著他。 「無涉……」 「我只要你看著我,為什麼你連這樣的請求也不願意呢?我愛著你,不奢求你也同樣愛著我。我想著你,卻不期望你也如我一般想念,我什麼也不求,我只求你看著我,真正一次認真的看著我。」 斷邪僵立著,不言不語,不敢承認那哀愴的嗓音令他痛苦啊! 問他愛她?他答不愛。問他想她?他說不想。 不是他不願,是他不能,他有了愛人的能力,天卻不允許他有愛人的權利,這是他的宿命。 「你的眼裡從來沒有我、你的心裡也沒有我,我一直是那麼努力地追隨著你的身影,可是你卻總是像風像火,始終讓我難以追尋你的腳步,我用盡了全心全力……卻連你的一眼都得不到。」她的嗓音裡濃濃透著悲淒。 當痛已入心,悲傷早已超脫了言語感官,眼淚便無法說明什麼。 斷邪深深歎了口氣,緩緩回過身。 他望向水中的無涉,看清退去了一切遮蔽的細緻肌膚,在熱水的浸泡下,一身近乎透明白皙的無瑕肌理隱約泛起了淡淡的淺紅,纖瘦柔弱的身段曲線盡現,粉白的艷麗面容淺淺漾起了醉人的紅暈,胸前的紅印依舊紅得刺眼。 她美得絕倫,可他卻永遠也觸摸不到。 「就算我眼裡有了妳,我心裡有了妳,那又能怎麼?我仍是不能愛妳,妳懂嗎?若是如此,妳又何必讓自己陷入這麼痛苦的黑暗中。」 她看著他的眼,那雙淡情的眸子── 那雙眼,淡然如冰的眸子裡是他的強硬、無情的現世,似乎可以在那樣一雙深邃美麗的瞳孔間窺視深處翻滾的血淚,覷見自己沉淪的身影,可是卻難以接觸到真心。 是呀,就算他的眼裡有了她,又能如何? 他……終究還是不愛她的啊! 無涉的心口突然一陣緊縮,那襲上的心痛讓她大口大口喘著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