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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宇璐    


  不過,不用聽也知道他們會問她什麼。

  「請問您在寫《天堂鳥》的時候,是否真的『參考』了喬子寒先生的著作?」這是委婉的說法。

  「你對『抄襲』一詞有什麼看法?」這是開門見山的提問。

  無論哪種,言語的炮彈她都躲不開。

  此刻,終於想到方琳學姐的好處了,若她在身邊,定能助人化險為夷,因為,她有一張能舌戰群儒的嘴。

  可惜她楚伊菊木訥得很,只能站在原地,被閃光燈狂吻不止,被嗡嗡聲震耳欲聾。

  她知道自己的傻相明天會被刊登在報紙的頭條。上帝,誰來救救她?至少,接受觀摩之前,也該讓她有機會打扮一下,保持女作家空谷山蘭的形象,而不是你現在這樣,罩衫、拖鞋、黑眼圈、發如亂麻。

  她說不出一句話,因為,現在無論說什麼,都會被別人斷章取義,引伸出連她都感到驚奇的「弦外之音」。

  新聞界向來只會聽到他們想聽的,所以,她大可不必浪費唇舌解釋。

  然而,生活總是這樣,在你絕望的時候,總會施捨給你一扇亮窗——上帝真的來救她了!

  「那不是喬子寒嗎?」忽然一個聲音說。

  「在哪?」所有的人立刻把頭轉過去,因為,那個聲音是從背後發出的。

  楚伊菊也把頭轉了過去,身子一陣顫抖。

  經過了漫長的兩年,她終於又聽到他的名字了,這名字那麼近,就在眼前。

  她瞪著眼睛,努力地張望,想看到心中埋藏的身影。

  然而,她什麼也沒有看到,如同所有的記者一樣,他們只看到彼此間黑壓一片的身體,沒有人真正弄清,喬子寒到底在哪兒。

  「唔……」焦急中,有人從背後摀住了楚伊菊的嘴巴。

  如果是平時,她會以為自己遭遇了劫匪,可是現在,她聽到熟悉的嗓音在耳邊揚起,一顆心在戰慄中壓住。

  「菊,是我。」那人說。

  真的是他……他終於、終於回來了。

  那一聲親密的呼喚,搭在她唇上溫暖的大掌,迎風而來的青草般怡人的氣息,還有,他貼著她背脊的寬闊胸膛——除了他喬子寒,還有誰呢?

  楚伊菊的淚瞬間滑下,滴入他的掌心,像抹上綠葉的露水,兩人相親的肌膚頓時平添一層潤濕。

  喬子寒似乎也微顫了一下。

  「快跟我走。」但很快的,他就恢復了鎮定,帶著她在眾記者尋找「喬子寒」的混亂中,突出重圍,拐進小巷。

  一踏入這安全地帶,楚伊菊就本能地從他懷中掙脫,靠著巷內的牆,定定地看他。

  他瘦了一點,也黑了一點,昔日飄逸的發被削得短短的。

  不過,那雙眼睛,在黝黑中更顯明亮,笑容少了戲謔、多了一份溫和的感黨。

  陽光透進小巷,在牆上畫著一個又一個金色的小圓圈,在他倆周圍不斷跳躍。她的心,也隨之忐忑不安。

  她在這邊,他在那邊,一左一右的牆,分別靠著。面對面,很近的距離,卻良久良久,不知道該說什麼?

  「公寓你是不能回去了。」還是他先開的口。

  「嗯。」她低下頭。

  「計程車在巷口,可以載你到飯店住幾天,等記者們發現了別的趣聞、不想理你的時候,再回來。」

  「嗯。」她的鞋跟踢著身後的牆。

  「放心,這個城市的怪事很多,他們會很快忘記你的。」

  「嗯。」她像是愛理不理。

  喬子寒歎了口氣,忽然向她靠近,大掌輕輕摩挲著她的肩膀,「菊,我說了這麼多,你除了『嗯』,就沒有別的想對我說嗎?」

  呵,她要對他說的太多了,比如這兩年他到底去了哪兒?比如他有沒有想念過她?比如,這次回來,他還會再離開她嗎……

  可這些話,就算問了,他也不見得會回答。

  既然當年他那樣絕情地離開自己,現在,她也要以牙還牙,故作冷漠,除了最最簡單的字,再也不跟他說別的!

  「好吧……」喬子寒柔聲道:「既然你想不出來說什麼,那就不要說了。」

  這傢伙總是這樣民主嗎?可不可以霸道獨裁一點,逼出她此刻的心裡話?她知道,心裡話一旦出口,情況會完全不同。她好想讓他明白,這七百多個日日夜夜,她有多麼想念他……

  但喬子寒沒有逼她,他只是牽著她的手,走過又細又長的巷子。

  像是瑟縮,或是因為汗水,她的手不斷地往下滑、往下滑,但他卻執意地握著她,甚至只是勾著她一根食指,也不願鬆開。

  這讓楚伊菊,有了一點兒微不足道的欣悅。跟她思念他的痛苦比起來,實在太過微不足道了。

  「你為什麼回來?」欣悅給了她勇氣,總算忍不住,漫不經心地開口。

  他一怔,像是沒料到她會對他減刑。「回來做我應該做的事。」

  「包括愚弄新聞界?」她微笑地問。剛才,那聲轉移記者們視線的大喊,定是他的詭計吧?

  「我只不過收買了一個街頭少年,讓他大喊了聲『那不是喬子寒嗎?』怎麼算愚弄新聞界?」他也笑了,「何況本人真的有現身呀,只不過他們沒看見罷了。」

  「對,我知道你從不說謊!」

  就像跟她分手的時候,也那麼直截了當,可見,他真是一個誠實的人。

  楚伊菊笑了又笑,直到他把她送入飯店,對她說「晚安」,笑意才消失。

  門關上,她先前一直壓抑在笑容下的淚水,才決堤而出。蓄含了兩年的傷心雨,就這樣淅淅瀝瀝,空降滴落至天明。

  這傢伙,為什麼總是惹她哭呢?希誠去世的那年,因為有他在身邊,她哭了;現在,因為他的出現,她又哭了。淚水在他面前,總是藏不住。

  哭,是因為傷心,還是因為開心?呵,她不知道。

  ☆ ☆ ☆ ☆ ☆ ☆ ☆ ☆ ☆ ☆ ☆ ☆ ☆ ☆

  「伊菊,我就知道你是聰明人!」

  打了電話給方琳,那女人立刻大包小包提在手裡飛奔而來,剛進門就大嚷。

  「不回家,直接躲進飯店。呵呵,在學姐我的調教下,你愈來愈聰明了!其實那天我就想提醒你小心記者,可是你為了吃魚丸溜得特快,害我沒機會開口!」

  嘿嘿,才不呢,她一向是個笨人,全靠有了某人,她才平安脫險的。

  「現在我家怎麼樣了?還有記者包圍嗎?」

  「沒有那麼多了。不過還是有狗仔躲在附近等你出現!所以,暫時不要回去。換洗的衣服我都給你帶來了,還有保養品、洗髮精呀,你最近看的那本書……」紙袋中的東西不斷被掏出,都是楚伊菊再熟悉不過的貼身之物,「對了,於秘書隨後就到,今天十號了,你該開新稿了!」

  正嚼著一粒話梅的楚伊菊差點被果核卡著喉嚨,「開新稿?」

  「不要以為出了一點事故,你就可以偷懶!」方琳叉著腰來提醒,「哼哼,無論世界有多混亂,太陽都照常升起懂嗎?」

  她的學姐還真是敬業呀!都這種時候了,還不忘催稿?

  「可是……出版社還敢要我的稿子嗎?」如果她真的被指控抄襲!

  「為什麼不要?」方琳歪頭地笑,「你現在是最有爭議性的作家,換句話說,就是目前最熱門的作家。有那麼多間報社在免費為你打廣告,出版社搶你的槁子都來不及呢!」

  咦?楚伊菊驚奇地瞪大眼睛。這論調,跟那天方琳的沮喪簡直是天壤之別,難道這花樣百出的女人,又想到了什麼讓她起死回生的高招?

  「那天一時心急沒想到,事後仔細考慮,我發現……」方琳的解釋隨之而來,「其實那間出版社並不是真的想置你於死地,他們只不過希望透過抄襲事件讓喬子寒的書能鹹魚回身,再多賣幾冊,所以呢,如果抄襲事件真的蓋棺論定,他們也就沒戲唱了。」

  方琳得意地在房間裡優雅地轉一圈漂亮圓弧。

  「這撲朔迷離的過程拖得愈長,他們的書就賣得愈多,因為,讀者一時好奇,會把《天堂鳥》和《黛菲的選擇》統統捧回家。當然,人們對此事肯定會有爭論,擁護你的書迷和擁護喬子寒的書迷,甚至還會吵起來!愈吵愈激烈,看書的人也就愈來愈多!」

  是嗎?楚伊菊疑惑地撐起下巴。這怎麼好像是在說娛樂圈的事?曾幾何時,不食人間煙火的作家搖身變成譁眾取寵的電影明星了?

  「伊菊,恭喜呀,這下子你更出名了!」

  得到的是罵名吧?

  「現在關鍵的是,不要讓對方發律師信,爭取庭外和解。出版社那邊我有信心說服他們,不過,喬子寒本人……就難說!」

  「」為什麼?」趴著的人驟然起身。

  「你想想,當年他封筆的時候,賠了多少違約金?現在,他難道不想趁這個機會賺回來?我這個老同學,我再清楚不過了,哼哼,他比誰都心狠手辣、比誰都狡猾!」

  子寒怎麼可能為了她封筆,現在卻跑回來敲詐她的錢?呵,但願這不是她自作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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