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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宇璐    


  「狗奴才,用不著你來多嘴!」羅蘭再度抬高手。

  但這一次她的巴掌沒有機會落下,因為這一刻,「鏜鏜鏜」數聲,早已看不慣她的侍衛們紛紛衝向前護在那個敢於直言的兄弟前,氣氛瞬間劍拔弩張。

  「你們……想造反!」她被嚇了一跳,慌忙閃開。

  「我們只是怕王妃您太激動,驚擾了王爺,」侍衛長冷著聲直言,「王爺他現在最需要靜養,所以,請王妃回娘家小住幾日,這兒自然會有人照顧。」

  「好,我走!我當然會走!」羅蘭狠狠盯著這幫不知好歹的奴才,「而且,我走了再也不會回來!」

  她哼了一聲,拂袖而去,左右為難的尚書夫婦止也止不住。

  「王大哥,咱們把王妃趕走了,等王爺醒來恐怕……」有人小聲說。

  「這樣的女人,走了也許對咱們王爺是件好事,」侍衛長歎了口氣,「雖然她那張臉確實像極了當年的蘭妃,可兩人的性子明顯不相同。王爺被表相迷住了,竟發覺不了……」

  怒氣沖沖的羅蘭沒有聽到這些話,她走至花園門口,看到本來藏在圍觀人群中的櫻桃竟站了出來擋住她的去路。那丫頭神色悲愴,態度卻是前所未有的堅定。

  「王妃,您不能走,王爺現在需要您。」

  「需要我?哼,我跟他有什麼特殊的關係嗎?」她冷笑,「別忘了,那夜陪他的可是你,本姑娘至今都是冰清玉潔的身。」

  「王妃……」櫻桃的言語卡在喉嚨裡,她知道自己的行為有些冒失,一個小丫頭應該待在自己該待的地方,不能如此膽大地站出來說話,但她想為他做些什麼——這個時候,她已經顧不得自己丫頭的身份了。

  「叫我小姐!」羅蘭喝道。她往廂房的方向招了招手,一幫奴僕就扛著大大小小的箱子出來了,浩浩蕩蕩跟在她身後。箱子裡,是她的嫁妝。「我這就回家去,再也不會踏進這倒楣的地方一步了!休書我會派人送來的。」

  得意地瞥瞥先前為難她的侍衛們,她提著裙擺走了兩步,猛地回頭——

  「小桃兒,你還愣著做什麼?」她發現櫻桃沒有跟著她。所有的婢女都乖乖地跟在她後頭,惟有她立在原處。

  「我要留下。」櫻桃低低地答。

  「留下?」四下頓時響起嗡嗡的議論聲,羅蘭一愣,驟然爆笑,「你留下來做什麼?你有什麼資格?」

  「小姐您剛剛不是提到了『那一晚』嗎?憑這個理由,我就要留下照顧王爺。」

  「小丫頭越來越不知天高地厚了!」羅蘭覺得發起好笑,「別忘了,你是我的婢女,我叫你往東,你敢往西?現在跟我走!」

  「不,」櫻桃搖頭,「我不是您的婢女,從來不是。」

  「你這丫頭瘋了!」她惱了,揮手喚來家丁,「把她給我拖回去,少在這兒丟人!」

  「賣身契呢?」櫻桃忽然微笑,眼神一凜,堅定的身形讓人不敢靠近她。

  「什麼?」羅蘭也被她嚇了一跳。

  「小姐您既然說我是您的婢女,那請把我的賣身契拿出來,否則您沒權利讓我跟您走。」

  「你……」羅蘭頓時明白了。這個小丫頭八成是愛上那個醜八怪了,所以才膽敢這樣說話!當年一時糊塗忘了讓她簽張賣身契,以為這個老實的傢伙會一輩子被自己的救命之恩鎖住,不料,愛情竟是如此可怕的東西,能讓人瞬間變節,尤其對於女人。

  她不會讓她如願的!她羅蘭不要的東西,就算廢了,也不能落入別人的囊中,何況,那人還是一個享受了本該屬於她新婚之夜的叛徒!

  「來人,把她給我拖走!」她決定不再廢話,速戰速決。

  幾個家丁正要摩拳擦掌執行小姐吩咐的命令,一群比他們更強壯的侍衛躍入院中,將他們嚇退三步。

  「羅蘭小姐,既然您拿不出桃姑娘的賣身契就不能逼她跟您走。咱們西閣王府是好客的地方,桃姑娘如果想留下咱們自然也歡迎。」侍衛冷聲道。他們一干弟兄在旁邊觀察良久,很為桃姑娘的仗義行為感動,雖然不太明白這小丫頭為什麼要這樣做,但還是決定幫她一把。

  「你們大膽!敢用刀劍指著當朝王妃!」羅蘭看著他們手中亮晃晃的利器有點膽怯,但嘴巴依然不肯饒人。

  「可您剛剛還說,您不是西閣王妃而是羅蘭小姐。」侍衛長一笑。

  滿王府打抱不平的奴僕們都跟著笑起來,嘿嘿嘿的驚爆之聲,震飛了屋簷上的一群鴿子。

  而羅蘭便在這刺耳的笑聲中,狠毒地瞪了櫻桃一眼,灰頭土臉的帶著父母與手下倉皇而逃。

  *  *  *

  找不到失火的原因,甚至查不出放火之人。

  有人說,是王爺的冤家干的。這年頭,朝中為官的誰都會有幾個冤家。

  有人說,是鄰國的奸細干的。王爺曾輕而易舉地擊潰了入侵的敵軍,這幾年,諸國驕傲的將領一聽到「未流雲」三個字就兩眼冒起憤怒的火花。

  還有人悄悄地說,是煜皇派人幹的。因為王爺不肯交出兵權,而且不把他這位真命天子放在眼裡。

  總之大家說,不論是誰幹的都幹得不夠徹底——只毀了未流雲的容沒取著他的性命,容貌對於一個男人來說並不是太重要。

  但是大家又說,未流雲不是一個普通的男人,他是個絕美的男人,毀掉了他的容貌多多少少會挫去他的銳氣,彷彿被拔去羽毛的公孔雀,再也沒有了自豪的本錢。

  大家說對了,那場幽靈般的大火以後未流雲足不出戶,在朝在野都很少看見他的身影。

  「桃姑娘,藥煎好了?」侍衛們看見那紅色的裙飄動過來,不由露出笑容。

  這段時間,照顧王爺的費神差事多虧了桃姑娘,雖說府裡婢女繁多,但只有桃姑娘能勸爺喝下藥汁,爺只聽她的像被施了咒。

  「幾位大哥辛苦了。」櫻桃朝他們欠欠身。看著筆直站立的侍衛們,她心頭充滿感動,自從火災以後.這些忠心的勇士就日以繼夜地守在未流雲的臥房外,生怕悲劇再度重演。

  他們都說,王爺變成這樣是他們失職,如果那晚把眼睛再睜亮一點,把耳朵再張大一點,事情就不會發生。他們在怨恨自己的同時,也越加憎恨羅蘭——如果不是那個女人,王爺就不會喝醉。王爺如果沒有醉,再強的高手也不能在他眼皮底下縱火。

  但這個桃姑娘,雖說曾在那惡女人手下當差,卻莫名地討他們喜歡。

  門「哎呀」一聲被打開,櫻桃邁進這幽冷的屋子。

  未流雲坐在床上,神色愣愣,瞧著窗外那株花樹發呆。

  「王爺,喝藥了。」櫻桃笑意暖暖地端近藥碗。儘管,她知道自己就算笑得再燦爛,他也不會瞧她。

  他的臉上纏著白布,昔日乾淨光潔的肌膚如今一片炭黑,靜默深沉的模樣,像一個怪物。她卻不覺得害怕,像面對一個脆弱的嬰兒般,心裡有憐惜還有一絲隱隱的欣喜——也只有在這個時候他才是屬於她的,完完全全,不被打擾。

  「今天的藥不苦,太醫多加了一味甘草,」輕輕舀一勺,吹一口氣,遞到他唇邊,「嘻嘻,我偷偷嘗過了,真的,一點也不苦。」

  他很聽話,沒有言語,喝了下去。

  很奇怪的事,別的婢女把藥端來,他會順手一揮將碗打翻。惟獨她,他會默默接受。櫻桃雖不明白真正的原因,但心下竊喜。

  「好了,喝完藥,吃顆糖,」她遞上一粒桂花松子糖,「我再來講個故事。」

  櫻桃自說自話地手舞足蹈,開始模仿說書人。這些日子,她很快樂地充當著跳梁丑角,把腦子裡所能想到的故事統統挖盡;《張生煮海》、《柳毅傳書》、《賣油獨佔花魁》……這些從中原流傳過來的故事她自幼耳熟能詳,此刻終於有了與旁人分享的機會。

  一遍又一遍地講著,一個又一個人物扮演著,直至口乾舌燥、腰酸背疼。她不管他是否聽了進去,堅持要說。因為她怕他跟外界隔絕久了,會忘了言語。

  「呼……呼……這就是杜十娘怒沉百寶箱的故事了。」櫻桃喘著粗氣,笑對那張毫無動靜的臉,「好聽吧?我覺得自己講得滿好的,演得也好,改天不當婢女了倒是可以去戲班子混口飯吃,說不定能混成名伶哦!」

  「呀!差點忘了,還有東西給你看!」她從懷中拿出一張紙,「這是我今早練的字,你看看是不是有長進了?練字真的好累好無聊,比不上說故事好玩。」

  未流雲還是沒有反應,目光飄浮空中,幽幽邈邈。

  「唉,你不說話表示我的字還是寫得不好,對嗎?」她歎息一聲,又擠眉弄眼地笑起來,「有時候真懷疑你的腦子是不是被燒壞了,怎麼像塊木頭呢?」她壯著膽,伸出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喂,你要是再不說話,我就當你是傻子,把你屋裡值錢的東西統統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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