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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頁     漁陽    


  「師父,你還好吧?」看他臉色突然由黑轉成蒼白,叔康擔心地問。

  「師父!」亞平靠過來。

  徐驊也關心道: 「易大俠,你臉色看來真的很差,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就在眾人都關注在易開封身上時,惟獨初靜這個本該最擔心他的妻子卻始終一言不發,只是以那雙沉靜的眸子—瞬不瞬地看著他。

  「初靜。」突然,他開口了。

  她沒應聲,炯亮的眼眸直望向他。

  無法直視她彷彿可以洞穿他心思轉折的眼光,易開封再次閃避開她的視線,深邃的眼裡掠過一抹見不到底的傷痛。他掏出放在懷裡的一大袋銀子,放到她面前,「我……」他試著說出梗在喉頭的字句:「這一百兩銀子……」

  她看都不看那袋銀子一眼,仍是靜靜瞅著他。

  「是我給你和孩子們暫時的生活費,你先收好,以後我會按時把錢寄回來。」

  「師父?」聽懂他話裡未說出口的意思,亞平一陣錯愕。

  初靜雙手一握,臉上倏地覆上層冰霜。 「這算什麼?」

  「我……」他咬牙,「這幾天我想了很多,我本來就是個習慣流浪、居無定所的人所以我想……我想……。」在她的凝視下,他怎麼也無法告訴她,自己打算離開的決定。

  「你想什麼?」她面無表情地逼問道。

  「我想,我還是比較習慣以前的生活,所以……」他深吸口氣,「我打算一個人離開這兒。」

  第十章

  易開封的話讓眾人大驚失色,可初靜卻一反常態地冷靜依舊。

  「你要走,那晴娃呢?」她聞風不動地問。

  「大姐?」叔康被她毫不在乎的反應嚇到了。

  不只是他,就連易開封也被她預料之外的冷漠震得一愣。

  「呃……」身為局外人的徐驊尷尬地扯了扯亞平的衣袖,小聲地問:「他們夫妻吵架了嗎?」

  亞平衡量了下眼前狀態,不置可否地回道:「就算之前沒吵架,待會兒也會吵。」

  徐驊聽得一愣,「這……這什麼意思啊?」

  亞平聳聳肩,作勢要他住嘴乖乖看下去。

  「你說咧!」初靜無視他的震驚,「晴娃怎麼辦?」

  「晴娃……」他有些慌了,「我……我……」

  「別我啊、你的,你說啊!你這樣—走了之,那你的女兒呢?」

  她說的是「你的」女兒,而不是「我們的」女兒。察覺到這點的易開封一顆心頓時涼了大半。

  見他半晌擠不出一句交代,初靜霍地站了起來,「你不說?好,那我說!既然你當我們的婚姻是兒戲,說不要就不要,那我想你大概也不會在意這段婚姻中出生的女兒。」她深吸口氣,「我拿你這一百兩,從此以後我和晴娃與你易開封一刀兩斷,不再有瓜葛!」

  易開封沒想到她竟會說出這般絕情的話,整個人頓時傻愣住。「我……」

  「不!你別說話,讓我說完。」不給他開口的機會,初靜繼續說道:「我想以後你也別再寄錢給我,女兒你不要,我要!我來養她。」

  「我沒有不要女兒!」承受不了她的指控,易開封吼道。

  初靜先是一陣沉默,而後自嘲地笑了,「是啊!你沒有不要女兒,你不要的是我。」

  易開封心一緊,「初靜……」

  又一次深呼吸,初靜穩住情緒,「既然你要走,那休書呢?」

  「休書?」易開封臉色刷地一白。

  「就是休書。」初靜冷冷地說:『『若是沒有你寫的休書,我怎麼正大光明地改嫁給徐大哥?」

  她的話震得他腦中轟然一響。

  她……她看出了他帶徐驊回來的用意?

  「我……我……」

  「你什麼?」初靜冷笑道:「這不就是你的意思?要我當個見異思遷的女人?」

  被她—語道破心事,易開封臉上一陣青白交錯,雙手的拳頭緊握得指節泛白。

  「叔康,去把紙筆拿過來讓你師父寫休書。」她轉頭吩咐。

  「大姐!」叔康為難道:「你這是幹嘛!」

  雖然他和大姐—樣都很氣師父莫名其妙打算遺棄他們的決定,可是她也沒有必要這麼迫不及待嘛!

  「你別多嘴!」亞平說道。「大姐叫你去拿,你就去拿。」

  「大哥!」叔康惱火地回頭瞪他。

  亞平不甩他,「去啊!」

  不情不願地從櫃子裡拿出紙筆硯墨,叔康老大不高興地用力往桌上一放,「哪!」

  瞪著桌上的筆墨,易開封的臉色都快跟那張紙—樣白了。

  初靜無視他那副幾乎要昏過去的神色,「紙筆在這兒,你寫好休書,我立刻就讓你走。」

  「我……」

  「寫啊!」初靜逼道。

  帶著幾分難堪與因她冷酷態度而起的強烈心痛,易開封咬牙坦承道:「我不識字,沒辦法寫你要的休書。」

  「咦?」叔康忍不住驚呼。

  怎麼他認識師父四年都不知道他不識字?

  啊,難怪!他突然回想到,那天他抱怨師父要出門也不留張字條時,大哥的訝視原來就是為這個。

  「沒辦法寫『我』要的休書?」初靜瞇眼,表面辛苦維持的冷漠無情因積累的憤怒而慢慢浮現出裂縫。

  當她認出徐驊後,她就隱約察覺到來自於開封的不對勁,卻沒想到他真的打算……

  「你確定那是『我』要的休書……」聲音從她咬緊的牙縫中擠出,「而不是『你』要的休書?噢!我去你的王八易開封!」

  說罷,她一把抄起桌上的石硯狠狠往他砸過去。

  「啊!」眾人驚叫,眼看易開封連躲都來不及地被砸得左額破了個洞,鮮血如同水簾般淌紅他大半張臉。

  這就是他那個溫柔可人的大姐嗎?叔康詫愕地瞪大了眼,懷疑眼前這個潑婦似的女人只是個長得和他大姐很像的陌生人。怔愕了好—會兒,易開封臉上那片腥紅方才入了他的眼。

  「大姐!」他又氣又急地上前拿巾子幫他師父止血。「你再怎麼生氣,也不可以動手傷人啊!」

  初靜眼底浮出一絲懊悔,可隨即又將它抹去。

  「我傷他?」她忿忿不平地回瞪指責她的叔康,「那你怎麼不說他傷我的?」

  被她的氣勢震懾得又愣了下,叔康訥訥地竟吐不出一句反駁的話。

  她轉向被她砸傷卻不發一語的易開封, 「易開封,你儘管帶著你那可笑又無聊的自卑滾離開!我朱景榕不希罕你這個全天下最盲目的睜眼瞎子!」說完,她甩頭走進內室,丟下猶自錯愕的一堆人。

  看著她憤怒離去的背影,易開封叫她的話撼得心頭一震,渾然不覺額上的疼痛。

  「師父!」亞平忽然開口喚回他的注意。「大姐在洞房花燭夜那晚有沒有落紅?」

  他那露骨的問題讓在場的徐驊和叔康聽得臉上一紅。

  「大哥!」帶點窘迫地,叔康嚷道: 「你說這個幹嘛!」

  「師父?」亞平不理他,繼續迫問。

  易開封起初也讓他問得紅了瞼,可是在觸及他眼底的認真後,即使尷尬,他還是老實回答,「因為……我太粗魯了,所以……」

  知道他仍是說不出口,亞平接口道:『『所以有,是吧?」

  易開封點頭。

  「你確定大姐是因為你不懂得憐香惜玉而受傷流血,不是因為她是處子的關係嗎?』』

  他這話一說出口,立刻引來叔康的質疑, 「大哥,大姐不是被臥龍寨裡的土匪,呃……欺負過嗎?怎麼可能還是……處子?」

  亞平搖頭,說出他和初靜兩人隱瞞多年的真相。「大姐當年被臥龍寨的土匪抓上山時,正好碰上癸水來了,那群土匪發現碰她不得,才會惱羞成怒,動手毆打她。所以,」他直直望進易開封愕然的眼,「大姐在嫁你之前,都還是個冰清玉潔的姑娘。」

  易開封茫然了,「那……她為什麼騙我……」

  「那是因為她喜歡你,希望你能因她的不完美而產生勇氣,不再顧忌什麼年齡、外表、出身的差距,娶她為妻。」

  易開封一怔,震驚得張口結舌。

  亞平挑眉,「師父,你會這麼驚訝,難道你不相信大姐這幾年來對你的一片真心嗎?」

  「我……」他沉默了。

  是的,他是不相信她對他的真心。他承認。

  因為不相信,所以當他聽到村民在他背後的指指點點,便對兩人的婚姻產生懷疑,動搖了他曾經許諾過要照顧她一生一世的承諾。

  「大姐跟你討休書,然而你清楚女人是要犯了七出戒條,才會被夫家休離的嗎?今天大姐是犯了七出的哪一條?」亞平頓了下,「沒有!不是嗎?」

  易開封抿住雙唇。

  「既然大姐沒犯錯,那就是要休離她的師父你錯了。」亞平直指不諱.「你們是夫妻,本該互信互愛的,可是你卻不相信她。」

  易開封怔怔地看著亞平許久,既不回應也不辯駁。最後,他低下了頭,默默轉身走了出去。

  「師父?」以為他真的是要離開了,叔康急著上前想拉住他。

  亞平伸手阻止道:「別擔心,師父想通就會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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