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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漁陽 抑制住激越的心情,他小心地將覆住她小臉蛋的被子翻開一角,好看清她熟睡中的模樣。 他在她身旁跪下,著迷地望著這張教他萬般心疼,戀戀不忘的美麗容顏。 兩排小扇似的長長睫毛既濃且翹,優雅挺直的小鼻子上粘著幾根被面掉落的細線,紅潤微噘的菱形小嘴略張,同樣也沾上了兩、三根線絲。九年的時光並未在她臉上留下任何痕跡,該是已屆女人最嫵媚成熟階段的她,依舊像個不到二十歲的少女。怎能想像這樣一個小女孩似的女人竟為他生下了一個兒子? 不敢過度驚動她,他俯下身子,雙唇慢慢貼靠上她耳畔,「寧兒!」他輕喚著,低沉的嗓音在激動下更顯沙啞。 有個陌生的聲音穿透層層夢境傳人她耳裡,那喚她的方式與音調,像極了她記憶中所愛的那個少年。 「衡?」一顆晶瑩的水珠自她合上的眼睫滑落至枕上,留下一道刺痛他心的淚痕。 「是我。」他輕捧住她不及巴掌大的小臉,安撫著回應,「是我,寧兒,我回來了!」 是誰回來了?無法把熟悉的語調與陌生的聲音重疊在一起,第五寧吃力地緩緩睜開眼,朦朧中,似曾相識的劍眉星目映入眼中。 「衡?」她問得好猶疑,眼前這張透著淡淡滄桑的男人臉孔竟有著她愛人稚氣面容的影子。 看見了她眼中的不確定,第五衡沒來由地胸口一陣微痛,柔聲答道:「是的,是我。」 「你……」她怯怯地想伸手碰觸他,卻在撫上他頷下遍佈的短鬚的那一瞬間,退縮了回去。 怎能讓她退縮?他衝動地抓握住她的小手,無視她眸裡的驚慌與抗拒,強迫她攤開她握拳的掌,貼熨上他的頰。「是我!你看清楚,感覺出來!是我!」 掌心傳來高溫的燙與微微的刺痛,那是他的體溫與胡碴…… 他是在離開她前的那年春天開始長出鬍鬚的。而她,則是第一個發現的人。 剛開始時,他的鬢鬚只有稀稀落落的幾根,可那幾根小短毛,卻被他當作寶貝一樣地呵護著。直到某個夜裡,他與她初次跨越情人間最親密的那條界線後,她膚上遍佈的紅痕讓他驚覺它們的存在似乎傷害到了她,這才忍痛刮除了它們,不再蓄胡…… 過去的點滴隨著淚水燒灼了她眼眶。 他曾有過的溫柔體貼在他離開後,反而成了她記憶中最甜蜜卻也最不堪的存在。 「寧兒?」第五衡急了,為她洶湧不斷的淚雨。「你別只是哭,說話啊!」 她緊抿著唇,被淚氤得迷濛的眼眸直瞅著他,瞅得他心發疼。 「你不希望我回來?」 他問得好卑微,彷彿這是個肯定句而非疑問句。 她搖頭,本來只是小幅度的輕搖著,漸漸地,她越搖越激烈,幾乎整個人都跟著晃動起來。 「寧兒!」他趕緊抱住她,不讓她激動的舉措傷害到自己。 襲人的溫暖自他胸腔擴散出來,她再度在他懷裡掙扎起來。「不!不要……」她不要在感受過他的體溫後再面對失去的痛。 她細細的呢喃與肢體上的抗拒宛如一盆冰水,澆滅了他火熱的心,也凍僵了他的身。 「衡?」驚覺到他突如其來的僵硬,第五寧這才發現自己排拒的舉動無心地傷到了他,連忙在他抽身前,一個張臂,緊緊扣往了他後撤的頸項,拉他回到她懷裡,一心只想著安撫他受的傷。 她主動的擁抱換來他更用力的回抱。 「衡!」他過重的力道勒疼了她腰背,但也渴望著他懷抱的她僅是輕呼了聲。 貪婪地汲取來自於她的溫暖與香氣,他只知道自己再也不願放手。 「為什麼我不能進去?」阿恪皺著眉頭問,顯然對於一大早就被菖蒲禁止進入他和娘親的木屋感到不滿。 面對乾兒子的不滿,菖蒲頭痛得直覺想找紫荊幫忙打發這難纏的小魔頭,「紫荊你——」 「別找我!」紫荊先她一步拒絕道。「因為我也很想知道,為什麼你一早就跑來寧姐的屋子,當起看門的來了?」 好生為難的菖蒲面對眼前逼著她要答案的一大一小,本來就口拙的她更顯窘迫。 能說第五少爺也在裡面嗎?紫荊討厭第五少爺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若她知道她竟放任他進寧姐的屋子,還義務幫他們守門。怕不跟她鬧翻了才怪。而阿恪更不用說了,自從前幾天他自個兒推斷出他爹是個拋妻棄子的負心漢後,還能奢望他對他爹有什麼好感嗎? 她為難的表情教紫荊瞇起了眼,聰敏如她一下子就瞧出其中的端倪,「是不是寧姐的屋裡有別人?」 菖蒲聞言一驚。 「別人?」阿恪不解地仰高著頭,滿臉困惑地看著他大乾娘。「有人闖迸咱們鞍谷嗎?」 阿恪的疑問讓菖蒲微訝地挑了挑眉。 怎麼他忘了昨晚曾見過第五少爺的事啦?她轉念一想,該不會阿恪以為昨晚只是一場夢吧? 「菖蒲!」紫荊皺眉嬌聲道:「我在問你問題呢!你專心點嘛!」 菖蒲白皙的臉上浮現一層不好意思的微紅,「抱歉!」 「我可干——」紫荊的嘟嚷忽然停止,滿是訝然的且光凝結在菖蒲身後的某一點,「你……你怎麼會……」 詫異的不只紫荊,就連阿恪也瞠目結舌地看往同一方向。 菖蒲直覺往後一轉,被悄然出現在身後的第五衡嚇得猛抽了口氣。 「第五少爺……」 第五衡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叫我阿衡吧。」他的視線掃過呆瞪著他的紫荊與阿恪,教人難以察覺地在阿恪身上多停留了片刻。然後,他回頭問道:「谷裡有斧頭或鋸子嗎?」 「有!」菖蒲雖不懂他問這做什麼,但還是據實回答。 「那好。」他挽起衣袖。「你可以拿給我嗎?」 菖蒲遲疑了下,「好,你等等。」說完轉身回她屋裡拿他要的東西。 看著菖蒲跟他一來一往的說話,紫荊連忙收起臉上的詫然。「你回來做什麼?」 她的不友善讓他微瞇了眼。「你就是紫荊?」 她滿是防備地睨著他,「是又怎樣?」 當年緹小姐只遣了兼蔑姐姐到寧姐身邊看顧,在所住院落相隔甚遠的情況下,她和第五衡可說從未碰過面。而之所以會認得出他,完全是因為阿恪的關係。 真不愧是父子,長得幾乎可說是打同個模子鑄出來的。 察覺到她顯而易見的敵意,第五衡微蹙了下眉,「謝謝你這些年來幫我照顧寧兒和……」他轉向阿恪,直接迎上他眼中的惶惑不安。 「你——」紫荊到口的反駁在觸及阿恪惶然的表情後收了回去。「阿恪?」 阿恪目光來回地看著紫荊與眼前的高大陌生人,腦中霎時亂成了一團。 他有種直覺,眼前這個男人不是別人,正是那個拋下他和娘的可惡傢伙。他該恨他的,可是…… 「你叫阿恪,是嗎?」第五衡的聲音因過度壓抑而顯得低沉沙啞。 那不像娘的輕柔悅耳,也不像小乾娘的乎和舒緩,更不同於大乾娘的嬌嗲細緻,可是聽來卻一樣讓人感到舒服。 他點點頭,沒有出聲回應,一雙圓圓的眼睛直瞅著這個該是他爹的男人。 「等一下,你要跟我去林子裡砍樹嗎?」第五衡試探地問道。 「砍樹?」 「我要砍樹蓋心木屋,你要幫忙嗎?」 阿恪眼睛一亮,「蓋新木屋?為什麼?要給誰住?」 兒子明顯寫在臉上的興奮和一連串的問題讓第五衡露出了淺笑,「你要蓋自己的木屋嗎?」 「要!」阿恪忙不迭點頭。「我們要蓋我的木屋嗎?」 敏銳地抓住兒子話裡所用的「我們」兩個字。第五衡在感動莫名的同時,也著實鬆了口氣。 原本他還擔心兒子不會那麼輕易就接受他,沒想到這麼好打發。 「我們不只要蓋你的木屋,還要蓋你娘和紫荊、菖蒲的木屋。」 「為什麼?」問的人不是阿恪,而是一旁的紫荊。 她好心地讓他們父子有機會說說話,怎知道他們說著說著竟牽扯到她們的屋子,這才忍不住打破沉默。 「對啊!為什麼?」阿恪也不懂。「我們已經有兩間木屋了。」 第五衡眸光輕輕掃過兩間蓋得亂七八糟的屋子,突然問道:「這屋子是誰蓋的?」 紫荊壓下了滿肚子疑惑,答道:「這是我們照寧姐的指示蓋的。」 果然!證實了心中的揣測,他不禁暗自搖頭。 那個小女人只憑著印象讓紫荊她們學著他的步驟蓋屋子,難怪蓋得歪七扭八! 「有什麼不對嗎?」看出了他藏在眼底的不以為然,紫荊有些生氣地問。 這屋子可是她和菖蒲辛辛吉苦蓋的,他如果敢說一句批評的話,她一定跟他翻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