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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頁     妤珩    


  「我……真的該走了。」汪少騁好不捨,他低頭輕吮去她的淚珠兒,輕道:「紫兒,別哭,等我的消息,等你搬來江南的時候,我們就可以做夫妻了。」

  她點點頭,每一點,淚兒便迅速地垂落,像珍珠一樣地掉在地上。

  「少騁!」老夫人的聲音催魂般地傳來。

  汪少騁一跺腳。再這麼對望下去,只怕他永遠走不了了。心一狠,他輕吻了桃紫兒的臉頰一下,轉過身去,大步地離開院落。

  桃紫兒眼睜睜地看著他一步步離開,知道此行不像以往讀書可以這麼快見面,她的心好似被掏空似地疼痛著。

  「少騁,我等你,生生世世,等著你的消息……」桃紫兒呢喃道著,隱隱約約地聽到了前院哄鬧的聲音。是所有人在為少騁送行了啊!

  突然,一陣尖銳的疼痛從耳朵傳過來,讓桃紫兒疼得擰起了眉毛,眼淚又撲簌簌地掉下來。伴隨著疼痛而來的,是刺耳的聲響:

  「你這個賤騷蹄子,又來誘惑少爺了是不是?」

  話說完,便將她一摔,桃紫兒整個人撲倒在地上,撞到了膝蓋,她也不敢叫出聲來,只是一陣悶哼。她悄悄地將手上的扇子藏到一旁的樹叢裡,以免奶娘發現了,扇子會被奶娘給奪走。那可是少騁贈與她的禮物呢!

  奶娘胖呼呼的身體擋住桃紫兒眼前的視線,只見她氣極地叉著腰,雙眼像要噴出火一樣。「你懂不懂羞恥?居然和少爺在這裡私訂終身!什麼叫作等他生生世世?你這個小騷貨,就等著攀上了少爺好飛上枝頭作鳳凰是不是?還慫恿少爺要娶你進門當少奶奶,是不是還要我服侍伺候你啊?」桃紫兒有口難言。此時此刻,說任何話都只會火上加油。怎麼也沒想到奶娘居然會在後院,還看到了她和少騁的行徑。

  「紫兒沒有這麼想過,也不敢想。」她淡淡地說著,搖搖頭。

  「哈!笑話?」

  奶娘一把又拉起了地上的桃紫兒,劈頭就對她一陣巴掌亂打,打得她細緻動人的臉龐頓時佈滿了紅色的手印,她也因咬破了唇而流下了一絲殷紅的鮮血。

  「沒有想過就該離少爺遠一點,別每次少爺回來都纏著他。少爺可是個千金之軀,哪像你這個卑賤的小騷貨,一天到都不安好心眼,不但覬覦著汪府的財產,還想入汪家作主母,好掌管汪府一切,呸!」

  「我沒有……」桃紫兒細微的聲音輕輕地傳出。為什麼他們都要扭曲她對少聘的心呢?難道門不當戶不對,就真的不能相愛?

  「沒有?」奶娘又狠狠地將她一摔,圓滾滾的腳不客氣地往她身上送過去。「還敢說沒有,難不成我剛剛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呀!你明明就是要少爺在南遷之後立刻娶你過門的,你當我死人,這些話都沒聽見嗎?真不知道少爺是看上你哪一點,居然被你迷得團團轉的。看我不好好收拾你,你這個賤蹄子……」奶娘像是有深仇大恨似地不斷踹桃紫兒,口中還辱罵著難聽的咒罵。

  桃紫兒被奶娘一摔已是七葷八素,加上拳打腳踢,她只感覺身體每一處都在疼痛,腦子有些恍惚起來,再聽不到奶娘說些什麼了。

  她會這麼死了嗎?少爺……少騁……

  「住手!」一聲大喝讓奶娘停住了動作,讓桃紫兒喚回了神智。

  一個矮小的身子快速地護在桃紫兒面前,阻止奶娘的暴行。這個矮小的人正是汪府所聘的畫師,專門替老夫人畫肖像畫的。

  桃紫兒疑惑地看著眼前的人。這名畫師為什麼要護住她呢?

  「你在幹麼?我教訓府裡的丫頭,你憑什麼阻止我?」奶娘胖胖的身形給人極大的壓迫,她怒氣沖沖地打量著那名畫師。

  畫師清一清喉嚨,陪笑著,「不是的,我是看這個丫頭幾乎被打昏了,怕你一時失手,萬一打死了她,豈不是壞了汪府的名聲?」

  這話倒不全無道理。奶娘瞇起眼睛,深深地端視著畫師,見他還妥妥地護在桃紫兒那死丫頭面前,她突然浮起一抹若有所思的笑容,輕輕地點點頭,便施恩似地揮揮手說著:

  「算了,就放過你吧!」說完,她一邊點頭一邊離去。

  桃紫兒目視著奶娘的背影,再看看眼前的畫師,心中那股突湧的不安,似乎愈來愈深了。

  她答應了少騁的,要等他生生世世……

  ???

  江馳遠聽著她淡然得彷彿不關己的敘述,義憤填膺地為她發出不平之聲:

  「那個奶娘似乎跟你有深仇大恨,否則為何處處為難你呢?你又為什麼不告訴你那個少爺,讓他好好替你評評理?」

  一整夜,他就這麼聽著桃紫兒說著故事。明明是那麼久遠的故事了,他卻是極度地飽含著興趣,迫切地想知道在她身上究竟發生了些什麼事情。桃紫兒邊說邊停,講述得極輕極淺,說到告一段落時,也近乎天亮時分。

  桃紫兒眨眨眼睛,睫毛媚惑地煽動著。「少爺從小是奶娘帶大的,她對少爺比對自己兒子還好,對汪府也是忠心耿耿。其實她也沒錯,她只不過想護著汪府,怕我這個身份卑微的丫頭居心不良罷了!」

  生在現代,自然難以理解為何有人門第觀念這般深沉,江馳遠皺眉搖頭,「自古多少才子佳人,就是被這個該死的門第觀念給害慘了。」

  「門當戶對是老祖先傳下來的。我跟少爺之間,只能說是命吧!怨誰呢?」桃紫兒自嘲著,鳳眼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中隱約地透出一點魚肚白,天真的快要亮了。「天要亮了,我該走了。」

  才語畢,她那紫色的身形立刻幻化成無形的空氣,消失了。江馳遠有些失望地對著她消失的地方揮揮手,確定她不再出現之後,歎了回氣。

  「居然走得乾乾淨淨。」他發現自己愈與她相處,眷戀愈深。桃紫兒的身影逐漸地將方若翎的地位一點一滴地從他心底清除、代替,他每一閉眼,腦海就浮現她憂嗔的面容。

  是不該呀!姑且不論桃紫兒只是一抹鬼魂,他畢竟是個有未婚妻的人,若翎這麼美好,他怎可以負心?心裡怎麼可以只容下另一名女子?

  想著,他又想起另一張蒼白的小臉——垂在耳畔的短短髮絲,一雙大而無神的眸子……是昨晚遇上的那名癡傻女孩的臉孔!

  江馳遠失笑地搖頭。鬼魂與傻女?他的喜好何時變得這般奇怪?

  一夜未眠,江馳遠甩甩有些渾沌的腦袋,站起身子,伸伸懶腰,讓筋骨活絡活絡。聽桃紫兒說了一夜,也跟著她喜怒哀樂了一夜,但潛意識中,他卻覺得那喜怒愛樂似乎是自己的,是發乎內心的感觸……

  他會跟著她難過,跟著她不知所措,跟著她憂心忡忡,完全地感同身受。

  江馳遠拍拍腦袋。先別想這麼多了,該好好睡一覺再說。

  天色此時已經透著亮了,晨間的空氣帶著薄薄的水氣沁入他的鼻息,那種被洗淨過後的清新感覺,令他不由深深地吸了口氣。他輕輕緩緩地走下樓,深怕吵醒了還在睡夢之中的母親。

  下了樓,赫然發現母親坐在沙發上打著呵欠,同樣驚訝看著他。

  「兒子,你怎麼這麼早就起床了?」

  江馳遠看著母親帶著血絲的眼,皺皺眉頭。「又聊一夜了?」

  「唉呀!人家有困難,是該好好地聽她們說說話的。」章念慈知道兒子不喜表露關心的情緒,她笑笑,佯裝有精神的樣子。「既然你已經起床,我就先做早餐給你吃好了。你去大陸這麼久了,我都只有一個人吃飯,寂寞得很。」

  「一個人?若翎呢?」江馳遠想到自己曾經交代方若翎要時常回來陪伴他母親,以免她思子心切。

  章念慈走進廚房,打開冰箱邊道著:「她有空是會來,不過你也知道,一個女人要撐一間出版社是很辛苦的,她是太忙了。」她拿出兩顆蛋、幾片培根和一條吐司,快速地將吐司放進烤麵包機裡頭。

  談到方若翎,不知為何,他總是有些心虛和不自在。他知道自己心理的叛變,再怎麼說,都是他對不起若翎。

  「對了,昨天那對母女找你做什麼呀?居然聊了一夜。」自從父親去世之後,他與母親便相依為命,因此,雖然他已經是個成年男人了,但對待母親,他仍是維持以往態度。也幸而母親十分開明,與她說話,不用什麼太大的顧慮。

  章念慈打蛋下鍋煎著。

  「她們也真是坎坷,女兒沒有謀生能力,丈夫嗜賭,常常三天兩頭不在家,一回家就是要錢,不給就是拳打腳踢的,一家的生計全繫在那個太太身上了;典型的案例,真的很可憐。」她將蛋與煎好的培根妥善地置於盤中,端出來,放在客廳的桌上。

  江馳遠聽著,同情也氣憤地道:「為什麼不離婚?」他邊說邊倒出兩杯果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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