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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頁     於湘    


  少王爺異樣的神情,以及身後侍衛猛打的手勢,使那些早熟練於察言觀色的僕眾一哄而散,而那些不的不留下的,則戰戰兢兢地等著隨時會爆發的怒吼。

  一入府,扯掉身上的銀鼠皮衣、皮帽用力一丟,彷若他在府外所受的挫敗,可藉著這一物拋到九霄雲外。

  他將這世間想得太簡單。

  身後的僕人俐落的拾起衣帽,慶幸著隨衣帽丟來的並沒有咒罵。

  「酒!給我拿酒來,最烈的那一種!」都還沒坐定,他就扯開喉嚨高喊。他真的需要的是可以忘卻一切的那一種酒。

  刺耳且嘹亮的高喊讓隨侍婢女一震,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衝出大廳又衝回來。有如便戲法般,桌上多了壺酒及以只酒杯。

  同樣是酒,喝法卻有千般,最常見得則是澆愁。

  別可笑了!權、勢、名、利他少了那樣?「愁」字他根本連看都沒看過。

  少王爺狂猛舉杯,讓酒的辛辣刺穿他的喉、他的腸。

  他一向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絕不承認世上有他得不到的東西。而如今……他竟得不到一個女子,一個微不足道的女子。

  「誰教你拿這麼苦的酒來?換一壺去!」酒壺的碎裂聲讓婢女驚跳而起,火速換上新酒。

  他到底在幹什麼?他可是堂堂的少王爺耶!他多喜歡「少王爺」這三個字啊,不知多久沒想起自己的原名了——也先別吉連。這名兒在蒙古人裡可多著,也沒啥意義。少王爺可不同了,它代表著崇高的地位。他喜歡別人這麼稱呼他,以喜歡以此自稱。高高在上的感覺誰不愛?!

  她為何不要呢?真的不懂。

  「哈哈哈……」少王爺充斥在大廳的粗嘎笑聲讓聽見的人全身發麻。

  何不放棄?何不承認失敗?何不承認即使擁有一切,也得不到你真正想要的?心裡有個聲音嘲諷著他。

  不!他絕不會單為個女子亂了生活章法。另一個聲音毅然回道。

  「備馬!快替我備馬!」他猝然站起,高聲喊著。隨著他的命令,雜沓的腳步往馬廄奔去。

  去騎馬吧!馳騁馬上的暢快淋漓,足以讓他忘記這些惱人的混亂。

  少王爺旋風般的出府、上馬,飛騎直奔北郊。他不停的策馬加鞭,與他同樣來自北國的駿馬是如此地剽悍勇捷,無與匹敵。沒錯!他可是無人能及的。

  郊道上,不論是路過的、遊玩的,見這如雷日電狂飆而來的快馬,無不紛紛閃躲,避知唯恐不及。看著人們倉促竄逃,他哈哈大笑。

  得意之際,卻望見遠處的黑點人影,有個不怕死的混帳竟杵在路中央。

  「不想死就閃開,快閃開!」他暴怒地狂喊。

  遠遠的人影不動如山,好似看不見也聽不見迎面而來的危險。

  「混帳!」少王爺驚聲喝斥。那人竟不閃不躲。眼見馬蹄朝那人門面踢去,電光石火之間,他扯韁停蹄,驚異急喘。

  那人此時才睜開眼哂笑。是個光頭的……和尚?

  「你是誰?膽敢擋住本王的去路。」少王爺此時才看得真切。光禿著頭頂的大塊頭非但高壯,還有著糾結的肌肉,初春尚寒的天氣他竟只穿件短衫。這樣的人像蒙古力士,但卻不是。是因為他的眼睛吧!兩道粗眉下是一雙平靜得沒有任何慾望的雙眼,這樣一無所有的眼睛卻讓人移不開視線。

  「這麼急,定是亂了方寸吧!」那人不疾不徐的說著,宛如方纔他眼前未曾發生任何事。

  少王爺抽出腰間大刀,直指那人咽喉地斥問道:「說!你到底是誰,為何擋我去路,淨說些莫名其妙的話?」

  「名號無義,若定要知道的話,不妨叫我魂魅。」

  「魂魅?!那你豈不是鬼。少胡說八道。」他真不知道為何會與這個人在此瞎扯。

  「是永寧王派我前來大都,或可幫上少王爺一、二。」魂魅抿唇,似笑非笑。

  少王爺有所懷疑。「父親?為何我從未聽說父親身邊有你這號人物?」

  「你是要我幫你得到所欲,還是要在此做無謂的質疑?」他當然不認識什麼永寧王,但眼前這人絕不可能識破。真是太好了!這種強烈的怨恨、憎惡、悲憤、無助的情感,正是他想看到的。

  「你怎知我有想要的東西?你又怎能幫我?」

  「人欲無窮,誰會無所求呢?只是有時用錯方法,當然會徒勞無功。」

  「好吧!你先跟我回府。」少王爺點點頭,不知為何,他認為這突然冒出來的傢伙似乎能看穿他。「對了,下次別再用這種方式出現,剛才我的馬差點就將你踩個稀爛。」

  「是。」魂魅無所謂的莞爾。就憑這自負的少王爺,跟本傷不了他一根寒毛。

  無知凡人總會有自己無所不能的錯覺。不過這樣也好,若非如此,他怎能有機可乘?

  ※  ※  ※

  爛漫春日,羲和園卻顯得寂寥。

  凝秀鎮日隨在喬晏身邊,再也無心過府來。當然囉,還是相公比較重要嘛!

  雨織由閨房踱步到書齋,再到後園,再由後園繞到前院,終於歎口氣,下定決心似的往大門走去。才剛要踏出門,身後就傳來阻止聲。

  「不行!」玄野趕上前,橫眉豎眼的責備道:「我不是說過了嗎?若想出門非的要我陪著才行。」

  「煩死啦!」雨織氣呼呼地板著臉。這幾天,玄野簡直是寸步不離的黏著她。雖說是保護,她卻覺得礙手礙腳的。「我又不是三歲小孩,你別保護得這麼……滴水不漏行不行?」她將手腕高高地舉在他面前,「你看!我每天都將銅鈴戴在手上,出門也只到葉府,你不要緊張兮兮地窮操心好不好?」

  「不行!」他一臉的不妥協,「那小子說過不會罷手的,我才不要等到讓你發生危險再去相救。」

  對她,他是一刻也放不下心,即使是送邢大人上司天監,他也要她一道同行。他知道這是過分了點,但他能體會少王爺的心情,若換作是他,就算是拼卻這條命不要,也會想將雨織奪到手,所以他才格外防範,盡量不讓雨織離開他的視線範圍之外。反正他們也算訂了親,整天膩在一起也無可厚非。因而就算對他緊迫盯人的做法,雨織時有異議,但邢臻和邢夫人全當沒聽見,默許他的作為。

  「真受不了你,他只不過輸不起,隨便揚言兩句,你也信以為真?」

  她倒真不信有人會那麼自討沒趣,連碰幾次釘子還不死心,而且少王爺有權有勢,等著高攀的名媛美人怕不一籮筐。而她既不是沉魚落雁的大美人,也只會對他說些冷嘲熱諷的難聽話,他才不會那麼死心眼地盯著她不放。

  「我才不管是真是假,我是你相公,就得負起保護你的責任。」

  「你還不是!」可惡的傢伙竟敢跟她談起身份來?「我現在以小姐的身份命令你回房去,不准再跟來了。」

  「好!我不跟你,換成你跟著我好了。」他不由分說地拉著她的手腕往琉璃軒走去。一進屋,隨手闔上門就摟著她逼問道:「你為何說我不是你相公?我可是實至名歸的哩!」

  「不到正式拜堂成親就不算是。」

  「你都是我的人了,還想悔婚?」

  「不行嗎?」她說得理直氣壯。

  「你……真可惡!」玄野氣得直咬牙,卻拿她沒轍。誰意他活該,偏喜歡她。「可是我就是喜歡你。」

  他俯首吻住她,可這吻和那雙手都稱不上規矩,倒有點亂來。

  「唔……你……大白天的……」雨織疲於應付他的唇和手,連句話都說不完整。嘴裡硬不承認是人家的娘子,對著這亂來的相公又莫可奈何。

  「說!承不承認我是你的相公?」他放開臉紅心跳、嬌喘連連的雨織。

  「就算……是好了。」雨織神情迷亂的說道。

  「就算?!」玄野不平地高聲叫著。他真想一頭撞死算了。

  「你幹嘛大吼大叫的?」雨織噘著紅唇,邊理著衣襟抱怨道:「到是你!把人家衣裳弄亂了。真過分!我可是小姐耶!你根本不聽我的,就會欺負人。」

  「算我不對,不該對你大叫。可你說那種話,真教人……真教人……」她講那種話,快讓他急瘋了,好似他就算歇盡心力也得不到她的認同。

  雨織等了半天,見他說不出口,便接口道:「無話可說了吧?可見我說的才是實話。不過,看你這麼可憐,就原諒你吧。」

  雨織踮起腳尖,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雖然他真的很煩人,但相識以來,她最喜歡現在的他了。不會讓她覺得害怕、不會無故不搭理她,更不會望著蒼天皺眉。

  這突來的吻讓他怔住。

  當雨織一臉得意地竊笑想溜時,卻被他粗魯地攬回。未料,隨著身子的迅速挪移,腰上的玉環鬆脫掉落,碎裂成兩半。

  「啊!」雨織驚叫著拾起碎裂的玉環,泫然欲汔的低語:「人家最喜歡的玉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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