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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尹安芝    


  「過去」這個名詞對他來說,比風中殘絮更不如,簡直不足一哂。

  思緒翻轉間,他加快腳程,身形如風,不過一刻的時間,鏤月的居處已在眼前。

  在鏤月居處的屋簷上觀察半晌,確定四下無人之後,炎熾才無聲無息的從屋簷一躍而下,自後門進了灶房。

  一進屋,他便察覺屋內另有人在。

  那隱隱約約的呼吸聲雖輕,卻逃不過他敏銳的聽覺。

  會是誰?炎熾在心裡忖度著,並不輕舉妄動。

  他只是倚著牆,靜靜的等待著。

  半個時辰之後,鏤月回來了。

  一見寒漪竟在屋內,她立刻笑逐顏開,甚至帶點驚喜的。

  他好久……沒來看她了啊!

  三個月不見,他俊美如昔,挺拔如昔,光彩亦如昔,只是膚色黝黑了些,眸光深沉了些,連語氣都冷淡了些……

  「你去哪兒了?」相對於鏤月的笑意吟吟,寒漪只是微微揚唇,便恢復一臉正經。

  「我……我上靈巖山採藥。」猶豫了一下,鏤月還是決定暫時不說出救了炎熾的事。

  倒是寒漪聽了,眸光一閃,立刻追問,「你可有遇見可疑的人?」

  「什麼可疑的人?」

  「一個身穿白衣,面容俊俏,中了劇毒的男子。」一提起炎熾,寒漪的目光瞬間變得陰鷙而嚇人。

  鏤月見他如此神情,心中一凜,表面上仍是強裝一臉平靜。「沒見到。」

  「是嗎?」聽到這般答覆,寒漪臉上明顯露出失望之色。

  他知道她一向有到靈巖山採藥的習慣,因此在得知炎熾失蹤後,他立刻想到她。

  本以為他能從她這裡探聽出什麼消息的。

  「你們為什麼要捉這個人呢?」鏤月倒了杯茶給他,試探的問道。

  「此人名喚炎熾,生性狠毒,作風乖戾,是個極危險的人物,為了維持太湖一帶的寧靜,幫主才決定要擒拿他。本來應該可以除掉他的,偏偏功虧一簣,讓他給逃了。」

  「原來如此。」生性狠毒、作風乖戾?炎熾真是這樣的人嗎?

  「幫主已經下令務必在七天內找到炎熾。」

  「哦?」那炎熾豈不是處境堪慮?

  寒漪見她發起愣來,忍不住拍了拍她纖細的肩,問道:「鏤月,你怎麼不說話?」

  「沒事,我在聽呢。」鏤月微微一笑,掩飾心虛。

  寒漪不疑有他,舉杯啜了口茶,又道:「要是炎熾不死,必會找四溟幫報仇,我得盡快找出他,取他性命。」

  啊!要取他性命?

  鏤月心中一驚,脫口道:「既然他中了劇毒,也活不了了,何必趕盡殺絕?」

  寒漪聽了,不以為然的道:「就怕有個萬一。」

  說穿了,他之所以這麼處心積慮的想找出炎熾,不是基於對四溟幫的忠心,也不是和炎熾有什麼私人恩怨,而是為了四溟幫融幫主這個頭銜。

  水茉晨已經下令,不論生死,誰先找到炎熾,誰就是下一任副幫主,而他絕不願一輩子在四溟幫裡當個默默無聞的小卒,更不願錯過這一步登天的大好良機!

  「鏤月,若是你瞧見了疑似炎熾的男子,一定要通知我,明不明白?」

  「我……」

  「好了,我不與你多說了,我要走了。」

  「你要走了?」瞅著他,鏤月頓時有些錯愕。他來,便只是為了和她討論炎熾的事嗎?

  寒漪輕拍了拍她的肩,敷衍的道:「我會再來看你的。」

  「等一下……」鏤月跟著他起身,急忙道。

  「還有事嗎?」寒漪瞅了她一眼,口氣明顯不佳。

  「我……」凝望著他冷淡的表情,鏤月突然說不出話來。

  「沒事的話我要走了。」

  鏤月一聽,脫口道:「以前你不是這樣的!」

  「鏤月。」寒漪轉過身,話帶一絲不耐煩。「你胡說什麼?」

  「以前,你不是這樣的……」為什麼加入四溟幫不過一年,他便像換了一個人似的?

  他原是善良體貼的啊!如今卻一心汲汲營營於名利。四溟幫,是染缸、是泥沼,還是引人沉淪的深淵?

  「我沒變,你別胡思亂想,好不好?」為了早點脫身,寒漪不得不捺著性子安撫她。

  「那我該怎麼想呢?」她直視著他隱藏不了的冷淡目光,只覺得萬般苦澀。

  她在他心中,連炎熾的下落都不如嗎?

  「鏤月,我真的該走了,這個問題我們改天再好好討論吧。」寒漪避開她明顯受傷的神情,緊握了一下她的雙手,便轉身離去了。

  正事要緊,他沒時間理會她的感受。

  「寒……」鏤月追趕了兩步,開口想喚住他,但遲疑了一下,終究是讓他去了。

  既然他已無心於此,強留他又有何用?

  第三章

  「在想什麼?」

  突然冒出的聲音,教一邊煎藥、一邊發愣的鏤月嚇了好大一跳。

  一起身,便見炎熾站在她身後,臉上帶著一貫的冷淡狂傲。

  「你去哪兒了?」他沒理由到現在才回來。

  「去看看負心漢長什麼樣子。」炎熾瞅著她,一臉戲謔。

  「負心漢?」

  「姓寒的。」

  「你都聽見了?」

  「當然。」他在灶房裡聽得一清二楚。

  鏤月忍不住氣憤的道:「你怎麼可以偷聽?」

  「偷聽?」她有沒有搞錯?「是你和那位不速之客該到屋外說話,而不是我該迴避。」

  「你——」

  鏤月本想爭辯,但平心而論,他說的確實有那麼一點道理。他是身中劇毒又被追殺的人啊,如果離開這間屋子,隨即都會有危險的。

  「算了。」她喟歎一聲,不追究了。

  「那位姓寒的……」

  「寒漪。」

  「你對他很在意嘛。」炎熾故意挖苦她。

  「我……」朱唇半啟,她本想替自己,或說是替寒漪辯解些什麼,但想了一想又作罷。為了不越描越黑,乾脆隨炎熾怎麼想吧!

  反正,她和寒漪之間究竟是什麼關係,也與他無關。

  炎熾見她一語不發,等於是默認他的話,心中竟莫名的泛起醋意。「你們認識很久了?」

  「我們從小一塊長大。」

  炎熾一聽,沉沉的笑了。

  「你笑什麼?」鏤月沒好氣的橫了他一眼。

  「青梅竹馬的愛情,偏偏男的變心了,真老套。」

  「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濃眉一軒,他依舊口無遮攔。「如果不是演戲,那我同情你。」

  「你——」真沒見過這麼可惡的人!

  鏤月蹙起柳眉,轉過身去,重新坐回爐火前,拿起蒲扇,她像是想扇熄心中怒火似的,朝著爐火拚命扇啊扇的。

  「說起來,我還得感謝你。」炎熾走到她身邊,明知道她十分不悅,仍是自顧自的說:「起碼……沒拿我的下落去成全某人的妄想。」

  「說不定過兩天,我會改變心意。」鏤月冷冷的接口,直想朝他胸口捶上兩拳,如果她會武功的話。

  「你不會改變心意。」

  「你又知道?」她真的好奇他那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自信究竟是打哪兒來的?

  炎熾直勾勾的瞧著她,「為了姓寒的,你會守口如瓶的。」

  鏤月一聽,表面上雖然維持平靜,內心卻十分驚訝。

  他竟能猜透她的心意……

  是的,她是打從心底不希望寒漪待在四溟幫的,遑論助他成為四溟幫副幫主了,那只會害他越陷越深呀!

  她不要他變成像水茉晨那樣的人,為了目的不擇手段,所以,為了寒漪,也為了自己對炎熾的承諾,她確實會守口如瓶。

  想到這兒,她同時想起了一件事,立刻仰起頭來瞧著他,「炎熾,你說過能條件交換的,現在還算數嗎?」

  「怎麼,我還以為你是無條件的想幫我。」借題發揮似的,炎熾又挖苦了她一句。

  「你只要告訴我,還算不算數就行了。」

  炎熾點點頭,「說吧,想要我為你做什麼?」他是反覆無常了些,但他也有個原則,那便是這輩子絕不欠人情。

  見他鬆口,鏤月臉上總算有了一絲笑意,「如果我治癒你

  的毒患,你能答應我一件事嗎?」

  「說。」

  「別傷害寒漪。」她怕寒漪剛剛那麼說他,他會記恨在心。

  薄唇一揚,炎熾嗤笑道:「不想換一個比較有意義的要求?」

  「只要你答應我這件事。」

  「真是用情至深。」奇怪,他的語氣聽起來竟像在吃醋,連他自己都覺得嫌惡。

  「你答應了?」

  炎熾不置可否,學她當初說話的語氣。「如果救得了我,再談條件吧!」說完,他往屋後走去。

  「你去哪兒?」

  「沐浴更衣。」

  「嗯。」

  鏤月將視線轉回眼前的爐火,一時還不覺得他的話有什麼不對,直到他的人離開了,她一邊看顧爐火、一邊想著炎熾的身體狀況,某個念頭突然掠過她的腦海,令她呻吟了一聲。

  沐浴更衣?

  沐浴之後,炎熾哪兒來的衣可以更!

  ***************

  站在澡房外,鏤月不斷的吐氣、深呼吸,吐氣、深呼吸,重複五次之後,她告訴自己,不必氣惱、不必可惜,更不必覺得羞赧。

  為何氣惱?因為炎熾明知道要更衣,卻沒事先詢問她是否有男子的衣服可以替換,難不成,他要繼續穿著那件沾了泥塵與血跡的衣服?還是,他這麼過分的將這個問題留給她,是要看她如何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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