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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殷曉瓊 若歡本就不易熟睡,聽到紫絹的聲音,更是立刻睜開眼睛,厲聲說道:「叫她走!」 「唉,要是趕得走的話,我還會來吵你嗎?」紫絹也已知道她是誰了。 「叫她走嘛!」若歡不耐煩起來。 「她說除非見到你,否則絕對不走。」紫絹說著,已掀開若歡的被單。 若歡只有無奈地下床,隨手披上外套,走向門口。 十二月的巴黎已經開始下雪,如眉在雪地裡凍得雙唇發紫,也不知站了多久。 「你在這裡做什麼?」若歡劈頭就問。 「我……對不起你。」雪花落在她長長的睫毛上,顫抖如蝴蝶的翅膀。 「貓哭耗子假慈悲。」她完全不為所動。 「若歡,你聽我說,十二年來,紫菱的死讓我很過意不去,我真的希望你能原諒我。」如眉低下頭去,神情憔悴。 「就算我原諒你,也不代表我媽媽就會原諒你。」沉默了好一會兒,若歡漠然地說出這句話。 「那你會原諒我嗎?」如眉怯弱的眼中充滿期待。 若歡冷笑一聲。「真是太好笑了,難道你大老遠跑來,就是為了要求我原諒你?算了吧!人都死了,再說這些有什麼用?」 「說來說去,你還是不原諒我……」如眉說著,眼淚已汩汩流了下來。 「喂!你已經見到我,也已經得到你想要的答案,現在,你可以回去了吧?」若歡生平最見不得別人落淚,現在見到她這副模樣,當然只有盡快趕她離開。 「若歡——」面對她的無情,如眉不禁悲從中來,更加難過。 「回去吧!」然而若歡啪的一聲關上門,又把她重新孤立在嚴寒的雪地裡。 儘管知道自己的舉止太不近人情,但是若歡怎麼也無法忘記她是促使母親自殺的兇手,自己怎麼可能原諒她呢?然而,她最不解的是,趙如眉為什麼會在事情過了十二年後,才想到要來向她懺悔呢? 清晨,電話鈴聲驟然響起。 若歡在半夢半醒之間持起聽筒。 「喂,哪位?」迷迷糊柵之中,她用法文問道。 「我早上開車經過你家,看見門口躺了一個女人,所以就把她送到醫院了。」低沉渾厚的男聲自彼端傳來。 好熟悉的聲音哪!而且,他居然講中文。 「你是左雲天?」她的大腦開始醒轉。 「正是。」老天!她頓時從床上坐直。「你真的是左雲天?還是我在作夢?」 彼端爆出一陣笑聲。「你當然是在作夢啦!」 若歡咬了一下手指,細微的痛楚讓她意識到這一切都是真的。 「你騙我。」她又氣又笑。 「好啦,那個女人還躺在醫院裡昏迷不醒呢,你要不要過來看看。」 「哪家醫院?」她沒想到趙如眉竟然會在門口枯守一夜。 掛掉電話之後,她立即起身換裝;她心裡十分明白,自己的動作之所以如此迅速,除了探望不知狀況如何的趙如眉之外,更重要的是她想要見到左雲天…… 左雲天穿著一襲黑色風衣,站在醫院門口等候著,刺骨的寒風,吹得他並不太薄的衣角翻飛不息。 若歡一跳下計程車便看見了他,猶豫了半晌,她才舉步走近,臉上神情複雜。 「神龍見首不見尾,你終於現身了。」她捏緊了皮包,手心竟然直冒汗。 雲天微微一笑,「我們也該見面了。」 「她人呢?」按捺住狂跳的心,她力持鎮定。 「在二O三號房,要我陪你進去嗎?」他洞悉地望著她。 「不了,我自己去就可以了。」她相信趙如眉肯定有許多話要私下對她說。 「好吧,那我等你。」 經過一夜的折騰,病床上的如眉更顯憔悴,膚色蒼白,毫無血氣,以往的意氣風發早已蕩然無存。 若歡一時之間還沒想出要以何種態度面對她,沒想到,如眉倒是先開口了。 「若歡,請你好好照顧我的孩子。」她突然緊緊抓住她的手,用力之猛,令人驚訝。 一陣不祥之感隨即襲上若歡的心頭。「怎麼了?」 「事到如今,我只能求你了——老實說,來巴黎之前,我已先去了趟美國。」停了半晌,她才又繼續說:「醫生說我得了乳癌,這趟就是專程來做治療的……」她說著,眼淚已然簌簌流下。 「確定了嗎?有沒有再請別的醫生檢查?你可以再到瑞士、德國去看看,那裡有全世界最好的醫療設備;雷盛那麼有錢,我相信這點錢他還花得起……」聽到她患了乳癌,若歡的心頓時軟化下來,但是,無論如何她就是沒辦法教自己的語氣緩和一點。 如眉淒楚地搖搖頭。「我的身型走了樣,他是不會再要我了,唉,一報還一報,老天真的有眼呀…… 如果這真是一報還一報,那麼,這樣的報償未免也太殘酷了,她從來沒想過要如眉付出這樣的代價,難道老天真的有眼嗎?百感交集之餘,她已說不出話來。 如眉卻逕自說了下去:「現在的我人老珠黃不說,又已失去了左胸,雷盛的個性你應該明白,他怎麼可能再對我感興趣?」語氣中的哀怨,令人聞之鼻酸。 「不會的。」若歡脫口而出;幾乎忘了她一直是自己所仇恨的對象。 如眉慘然一笑,輕聲道:「你不知道,他現在已經有了新的女人。」她說著,淚水又抑不住地淌了下來。 若歡抬眼望她,一臉驚惶,沒想到雷盛竟然無情無義到這種地步。 「她的名字叫方婕,和你差不多大,現在已經住進雷家了……」如眉慘淡地說著,彷彿那是別人家的事。 天哪,歷史在重演,歷史在重演!對於眼前這個和母親有著相同遭遇的女人,她到底該可憐她,還是恨她? 若歡想罵她一聲咎由自取,然而手卻不聽話地搭上了她的背。 如眉一陣心酸,順勢便撲進若歡的懷裡,像只受傷的小動物般,斷斷續續地嗚咽著,抽泣起來。「謝謝你肯來看我,要不然這些事我還真不知道要向誰說,你知道嗎?我自從進了雷家大門,竟然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了。 突然之間,若歡覺得這一切都無趣極了。 她只是一個青春逝去又不再受寵的寂寞貴婦罷了,她該恨她嗎?而就算恨她之後,又如何呢? 「昨晚在雪地裡站了一夜,身體有沒有惹出什麼病來?」若歡語氣悲憫,只覺得她的處境堪憐。 「傷風罷了,休息一會兒就可以出院了,真不好意思,讓你一大早就往醫院跑——對了,請代我謝謝左先生,他真是一個好心的人。」自若歡的懷中抬起頭來,她慢慢拭去臉上的淚。 「好的,那我改天再來看你。」若歡說畢,便轉身準備離。 「若歡!」如眉突然喊道。「還有什麼事嗎?」她回過了頭。 「你……原諒我了嗎?」她心怯地望著她。若歡咬咬牙,終於點點頭。 雲天站在醫院的走廊上,見她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不禁挑了挑眉毛。「看來你好像剛打完一場敗仗。」 若歡白了他一眼。「更大的戰爭才剛要開始呢!」她也該和他算一算那筆向日葵的帳了。 「我知道有一個不錯的戰場。」雲天雙手插在內衣口袋裡,一派悠閒,一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模樣。 於是,半個鐘頭後,一對東方男女走進塞納河左岸,一家名叫「羅特列克」的咖啡館。 他們坐在靠窗的小圓桌邊,窗外的街道一片皚白,雪花如羽毛般無聲地落下,世界寂靜得彷彿能讓人聽見彼此的心跳。 雲天直直盯住若歡的臉龐,不發一言。 氣氛寂靜得有些詭異。 「為什麼不說話?」若歡沉不住氣了。 「兩個月不見,你看人的眼神好像改變了。」顯然,剛才他一直在觀察她。 「是嗎?」 雲天微微一笑。「你自己清楚。」 這個狡黠的男人! 「你那些向日葵是什麼意思?」她開門見山地問。 「追你啊!」他也很認真地回答。「在普吉島時,我記得你說過向日葵是一種讓人微笑的花,你一見了它就會心花怒放的……」 她緊緊捏住擱在大腿上的圍巾,倒抽一口氣,努力不使痛苦顯現在臉上。「你聽好,我絕不會和有婦之夫牽扯不清的,而且,我痛恨不安於室的男人!」 「有婦之夫?不安於室?」雲天覺得啼笑皆非。 「是呀!就算不為你的妻子著想,也該為你的女兒著想,你知不知道外遇對一個家庭會造成多大的傷害?」她辟哩啪啦講了一大串,因為她的成長過程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 「這太不公平了!」他沒頭沒腦地吼道。「你先是留下一封莫名其妙的信,叫我永遠別在你面前出現;現在又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你對我到底瞭解多少?」 若歡頓時語塞。 雲天繼續吼道:「你以為我放著正事不幹,像個十幾歲的孩子一樣,成天陪著你到處和趙媛周旋是為了什麼?你以為我千里迢迢跑到法國來是為了什麼?你以為我現在和你坐在這裡是為了什麼?」他的聲音昂揚,情緒激動,眼中射出憤怒的火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