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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易淳    


  話裡所含語意,申浞不會聽不出,一直勉力掛著的笑容倏地斂去,陰鷙得嚇人。

  正待開口,房門已搶先一步打開,申書苗雙手插腰瞪著六娘便罵:「你這母夜叉、醜八怪,幹啥講我娘壞話?到處亂造謠,當心菩薩罰你爛了嘴!」

  「你說什麼?」六娘尖銳地呼喊起來,臉孔扭曲。

  「還有你啊!不是說好兩個時辰嗎?怎麼來了?」轉頭不理六娘,她纖指比向申浞,氣勢洶洶。

  「二姐,你真賢慧,教出這等膽大妄為的女娃兒!」搶在申浞前開口,六娘怪聲怪調地道,針似的目光直瞪杜雪雁。

  「我……不……」杜雪雁畏畏縮縮低著頭,聲如細蚊。

  「你欺侮我娘!老姑婆!我膽大妄為怎麼,比不上你呢!光天化日下,還對男子勾勾搭搭!」申書苗張開雙臂護住母親,氣勢絲毫不弱於六娘。

  六娘頰上染上狼狽的紅暈,仍不甘勢弱地罵道:「小賤人,嘴裡不乾不淨些什麼?」

  「我才沒不乾不淨,你走!走遠一點,別嚇著我娘。」嗤哼聲,她不耐煩的揮手趕人,邊反手推母親進房。她真怕她娘再抖下去,會碎了一地。

  「小賤人!憑你也敢叫我走!」六娘尖吼,張牙舞爪地要撲上前。哪知腳下莫名一絆,跌了個五體投地。

  「滾!」申浞無情冷漠的聲音自頂上飄入六娘耳中,叫她不由自主打起顫來。

  慌慌張張爬起,也顧不得滿臉塵灰,六娘陪著笑。「浞兒,六娘不是想說你什麼,陪小孩子玩玩也罷,可別太投入呀!萬一讓人當真了,麻煩可就甩不脫了,更何況她還是你妹子,別讓外人笑話了。」虛情假意的溫柔,教人打心底噁心。

  朝她扮個鬼臉,申書苗的伶牙利齒也沒閒著。「是呀!就不知誰叫人笑話來著,喪家之犬還敢向主人發潑,真是活得不耐煩了。」說得六娘臉色一片黑煞。

  「苗兒,別多嘴了。」杜雪雁忙拉著女兒,不願她再多說。

  「我才不多嘴,誰要這老姑婆欺侮您!」噘嘴,她不樂的頓足。

  怎麼看六娘,怎麼不順眼,申書苗真想挖個洞將六娘埋了,省得礙眼。固然,六娘欺侮她娘是原因之一,先前纏著申浞的事,也令她滿不是滋味。

  這個老姑婆,真沒節操,討厭死人了。

  「你……你……」六娘氣得捂胸喘息,一時作不得聲。

  小嘴微扁,申書苗望向申浞道:「奴!你惹來的麻煩,請開尊口提一下吧!我和娘說話說得好好的,可不想讓條狗壞了興。」一旦惹了她不快,口頭毒辣得令人無力可招架。

  「六娘,你聽見苗兒說的,滾。」朝申書苗淺淺一笑,再回首時俊顏冷硬如冰。

  身子搖了幾下,六娘臉上青一陣、白一陣,逐漸轉紅。她怔了會,豁出去的叫罵。「你這小賤人,瞧你還能得意多久!」一轉眼間,瞄見申書苗頰上的淺疤,她獰笑道:「那道傷疤可真是適合你,破了相的女人,你以為浞兒會疼你多少時候?別再做夢了!」

  抬手撫住左頰,申書苗不安地望向申浞,沒再和六娘針鋒相對。因為,她比誰都清楚,申浞是個沒有心的人,她的受寵只怕是曇花一現,要不了多久,她便會被徹底摒出他的生命。儘管小祠堂中誓言猶在耳畔,她壓根兒沒敢相信過,卻也抱存一絲僥倖,又這麼同他耗下去了。

  「六妹!你別欺侮苗兒!」杜雪雁一反常態地提高音量,保護地攬住女兒。再懦弱無能,她終究是個母親。

  「娘……」申書苗著實吃了驚,卻也自然而然尋求母親庇護。

  六娘冷笑聲,正想開口諷刺幾句,頰上忽地襲來股熱辣辣的風,下一刻已結結實實吃了一掌,整個人斜飛出去,跌入一池湖水中。

  吃了幾口水,差點溺死時,又教人提住衣襟給拖了出來。如絲滑潤的男聲,不亢不卑傳入她耳中。「這是個小小教訓,下回要敢再提到苗兒的傷,我會教你『生不如死』幾字怎生書寫。」語畢,將她狠損於青石地上,摔得她頭昏眼花,眼冒金星,又因嗆了水,不住咳嗽之下,五臟六腑差點吐出。

  不待她恢復,申浞沉喝:「滾!」

  「你想打壞她的臉嗎?那般用力。」望著六娘踉蹌的背影,申書苗甚同情道,最後仍忍俊不住。「嗤!」地笑出聲。

  「我已手下留情了,這麼個嘴碎的人,不宜久留。」他神色清平地道,卻使人有身置冰庫之錯覺。

  「我贊同。」頷首,頗為認真。

  杜雪雁卻一連聲道:「不成、不成、不成!」她怕極申浞的任性而為,更驚恐女兒竟被同化了。

  「放心吧!娘,我和大哥說笑的。」輕拍母親胸口,申書苗柔聲安撫。

  「苗兒,回混沌居了。」申浞突兀地拉開申書苗,他不愛見她跟他以外的人親近。

  瞪大眼,甩脫他手,申書苗不快道:「不要,還沒到時辰呢!我不回去!」就知道他老說話不算數,這回可不妥協了。

  「浞兒,你可以讓苗兒多陪陪我嗎?咱們母女倆,好久沒見面啦!」杜雪雁也鼓起勇氣求著,雙眸愛憐地凝望女兒嬌顏。

  劍眉倏地蹙起,他直覺要拒絕,不知怎麼卻忍了住,細細思考了半晌,不甚樂意道:「今兒不成了,不過……以後苗兒每隔六、七日,可以回來探視二娘。」

  「探視多久?」申書苗可不敢開心太早,小心問。

  「半個時辰。」他答,見她張口欲辯,又道:「要不就拉倒,你甭想見你娘。」強硬至極。

  張口結舌了會兒,她不甘情願妥協。「就依你,成了沒?」一百二十萬個不願意,恨駁不倒他。

  事情看來都得到解決,申浞也不久留,以絕度佔有的姿態攬了申書苗纖腰,風也似的踏向混沌居方向,一瞬目間,已然不見人影。

  第八章

  命運該當如何解釋?大抵問百個人會有百種方式。常言道:冥冥中自有天意,或可用來說明,人與命運是牢不可分的。消極些的話,也可說人不過上天棋子,每一舉一動,或任何抉擇,均非出自於本意,乃因上天影響所至,誰也掌握不了。

  又或言之,人生乃一場戲,劇情怎麼波折全控於寫劇本的人手上,戲子哪有什麼好喳呼的?至多不演了,下台,等待別的戲。然而人生這場戲,由不得人說不的,唯一能做的只有惶惶不覺的演下去。

  人說上天慈悲為懷,但偶爾她也會耐不住問,挑個人來抓弄一下,要不,哪來「命運弄人」這句話?

  申書苗只能祈求,她不是那個倒霉人,雖然實是天不從人願。

  就當成走好運吧!她這麼告訴自己,當下揚起甜美笑容,親熱地向她九姐,前沈少夫人打招呼。「九姐,別來無恙?」說真的,她頂怕阿九的。

  曾有人感到奇怪,她是社二娘的小拖油瓶,申望貴又連納秀妾,除六娘、七娘未生外,旁的都如母雞下蛋,生個沒完,怎麼申書苗卻是老么呢?

  其實也沒啥怪的,申望貴眾妾中,除社雪雁,六娘七娘外,都是老相好,不過較晚杜二娘進門,那些孩子是之前就生了。不知幸也不幸,申書苗就這麼成了老么。

  阿九默默看她眼,僵硬道:「么妹呀,你氣色不錯。」來個答非所問,態度倒頗為和善。

  「九姐……有心事?」心防微除,又問。

  澀然笑笑,阿九緩聲道:「說不上心事,只胸口不太暢快。」她與申浞為一母所生,相差六歲多,外貌不甚相似,說話神態倒頗相像。

  「胸口悶就是有心事了,何不讓書苗替你分擔解憂。」她反常的續問。照常理,此時她通常選擇走人,哪來什麼心情聽人哭訴?今日也不知搭錯了那條筋,倒與人主動攀談上!

  也許,是對阿九代嫁一事愧疚吧!她想,又不禁浮出疑問,阿九不恨申浞抄了沈家嗎?她似乎十分恨沈三采是不?

  「關心我不如多放心思在自己身上,你還同大哥在一起嗎?」阿九淺笑,平淡卻銳利地刺中她的心。

  「不提我吧!」不自在回笑,表情僵著。

  「你好奇我為何不恨大哥嗎?他分明……抄了沈府。」似刻意和緩氣氛,阿九不著邊際地開口。

  歪歪頭,她點了下頭,又搖了下頭,猶豫道:「我原想,你是否恨沈三采?」

  「我是恨他,巴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上回大哥鞭他的屍我也在場……大哥待你很好啊!」無限怨毒平緩流洩在清淡細語中,不見起伏,但也足以叫人寒徹心骨。

  阿九是真真正正恨著沈三采,正因恨才如此平靜,以至於申書苗一時無法接受她最後一句。

  靜望她一眼,阿九似乎誤會她沉默不語的意思,又逕自開口道:「問我為什麼?因相公年輕時犯了錯,他以為可以粉飾太平,怎知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呢?」輕聲輕氣語調中,怨毒的針被結實包在溫婉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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