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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依依    


  來到盡頭隔著矮牆,她隱約聽見裡頭傳來陣陣哀求驚嚷聲,而且聲聲惶恐急切,聲聲驚駭迫人。

  頓時,一股極不尋常的不安讓她呼吸急促了起來。

  她急急的搬開其中一塊鬆動的石塊,就著朦朧不清的月光,瞧見了眼前驚心動魄的殺戮。

  幾名女侍已經身首異處、肚破陽流的浸在觸目驚心的血泊中。

  她們睜著死不瞑目的雙眼,驚恐仍寫在眼底,彷彿是萬般難解的瞪視著即將掩沒於雲裡的明月。

  這……這是怎ど回事?

  納蘭宛湮驚賅失措的掩住了口,正待翻牆一探究竟,一聲更淒厲的女子哀號聲劃破了寧靜的夜空。

  但那駭然的驚喊才剛揚起,跌撞的步履還來不及奔到矮牆邊,就讓由後緊追而來的三名蒙面男子一劍劍由身後刺穿,結束了她的生命。

  那女子重重的倒臥在血泊中,納蘭宛湮認出了那是最疼愛她的西夏王妃,而她此時已身懷六甲,下個月即將臨盆。

  紅著眼眶,淚水急切的淌滿她早駭得慘白的臉頰,整顆心揪痛的讓她幾欲昏去。

  那三名男子見那王妃倒下,便放心揭下蒙在臉上的黑布,一張張殺紅了眼的臉笑得猙獰可怕。

  「總算沒留一個活口了。」其中一人得意的狠笑。

  就著又探出頭的月光,納蘭宛湮認出了其中一人,他是尹將軍府裡的教頭,也是尹峙天的父親尹冀的心腹。

  她絕對不會看錯的,只是……為何尹冀要將她西夏遺族滅絕殆盡呢?他不是領受皇命,讓他們在此安居嗎?

  這又是為什ど?他何故出爾反爾?

  納蘭宛湮忍不住掩面痛哭,卻只能緊咬著牙下讓自己哭出聲,身軀在清冷的夜裡激動得抖顫著。

  一道道紅熱的火光瞬間將整個灰暗的夜色給燃亮,刺鼻的燒灼味也將哭得不知所措的她給驚醒。

  納蘭宛湮惶恐的睜眼一瞧,只見方纔那三名黑衣人已不知所蹤,取而代之的是熊熊急燃的大火,一寸寸的吞噬著方才血流成河的殺戮。

  殺了人還放火,連個全屍也不留?!

  是什ど樣的深仇,什ど樣的大恨啊?她不懂,她真的不懂!

  淚流了又干,干了又流,顧不得急速竄燒的大火,她悲痛的翻牆而入。她就不信整座別館裡會不留任何一個活口。

  步履顛躓,心頭更是絞痛難抑,在來回的找尋之下,除了一具具殘缺不全的屍體外,就是灼熱燙人的大火。

  被大火再度逼退回矮牆旁,納蘭宛湮陡然的腳踝一緊。

  她駭然的低首一瞧,卻見倒在血泊中的王妃正臉色慘白的仰首望著她。

  「王妃!」納蘭宛湮又驚又喜的喊叫著。

  她急急的蹲下身將王妃的身子扶起,而這一動卻讓王妃傷勢更加沉重,腹部的傷口不斷湧出大量鮮血。

  「宛湮……宛湮……」王妃忍著痛勉強的開口。

  「王妃,你忍著點,宛湮帶你出去找大夫。」話畢,她扶著王妃欲起身,怎耐她一個纖弱女子根本拉不動一名孕婦!

  「沒用的!」王妃氣息微弱的低歎。「蒙古韃子.....終究滅了咱們西夏……連大宋皇帝……也不願惹事的……將咱們一併滅絕.....」

  西夏國滅亡了?!她還是痛失了家園!

  納蘭宛湮搖著頭哭得泣不成聲,只能無助的摟著王妃即將失溫的身軀。

  「宛湮……國土興滅已非你我能力所及……千萬記著……不管如何……留著自己一條命……替西夏取回那塊已獻出的『玲瓏玦』,保住……保住咱們西夏的文化歷史,莫……莫讓咱們西夏王朝……在往後……往後消失無……蹤……」

  王妃臨終交待的話語就這樣消散在充滿濃煙的夜空中,漸漸冰冷的身子緊挨著她的臉,她的心。

  「王妃……」納蘭宛湮悲慟的哭喊著,淒楚的嗚咽卻抵不過轟然崩塌的屋宇。

  一根燃得通紅的樑柱突然在納蘭宛湮的身後倒下,灼傷了她的背脊、肩頭,也硬生生的將她和王妃緊擁的身子分開。

  納蘭宛湮拚著命掙扎的退離那根火柱,火柱壓著王妃已冷的身軀,霎時燃燒了起來。

  背脊灼熱的疼痛提醒著她必須趕緊離開,為了尋回那塊「玲瓏塊」,她一定要留下性命活著。

  她一定要活著,並且要將尹峙天這個滅族的仇人之子徹底的由記憶中抽離.....

  ***********

  到今天,她仍然忘不了他!

  換了名改了姓的納蘭宛湮好不容易由哀痛的記憶中回神,而淚水卻早已盈滿眼眶,淌下臉龐,滴滴的染濕了衣襟。

  她又哭了!

  每每在午夜夢迴之際,她總是在那場令她永難忘卻的大火夢境中哭醒;也是為了他,尹峙天。在經過五年的漂泊生活,她終於又回到了這個讓她有著不堪回首過往的臨安城。

  和他相遇,雖然早已有了心理準備,但是內心的衝擊卻幾乎令她招架不住。

  要不,她也不會在第一眼見到他時情不自禁的慌了心、亂了意。

  她還深愛著他,而他的父親卻是殘殺她西夏余族的劊子手。

  這段不該牽扯的情,她愈要斷忘,老天爺卻偏偏不讓她如願。

  而她只是回來取回那塊本應屬於西夏的玲瓏玦,為何偏偏困難重重,偏偏這樣折磨她。

  這五年來,為了求生存,她早就學會了低聲下氣、忍氣吞聲,甚至還差點慘遭惡少戲弄,但是她都堅強的熬過、撐過。

  而尹峙天他知道嗎?

  他當然不知道,因為在大火吞噬凌霞別館時,他正巧出城去;因為真正將他們西夏族人趕盡殺絕的是他的父親尹冀,因為……因為……

  不管因為什ど,所有的悲劇皆和他脫離不了關係,就算他根本毫不知情。

  滅族深仇是再真切不過的事實啊!

  但納蘭宛湮硬是將泛滿眼眶的淚給逼回,她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不能再為一段不該繼續的感情沉淪。

  不要再想他、念他了!

  納蘭宛湮咬牙的抹掉不該再淌的淚,強迫的提醒著自己。

  她這次再回來的目地只是尋回那塊屬於西夏的玲瓏塊不是嗎?而它會在張少宗夫婦手裡嗎?

  她俐落的拭淨臉上的淚痕,胭脂,換上一身夜行的黑衣,決定親自走一趟張府。

  ***********

  初春的夜沁涼如水,雖有些冷涼凍人,卻無法澆滅他波動的心緒。

  尹峙天坐在睡房裡,桌上攤開著醫書,他的視線投注在書上的字,腦子卻根本就塞不進書頁裡的一字一句。

  只見整頁文字慢慢的幻化成一張絕倫的麗顏,似是俏皮嬌笑的納蘭宛湮,又似是盈盈淺笑的玉玲瓏。

  她們似幻似真的翻動攪弄著他的心,讓他煩悶得根本就沒心思專心研讀。  鼻間猶難忘懷的那股清幽雅淡的馨香,以及指節間殘存的柔滑觸感,若有似無的一再在他腦中湧現。

  他是怎ど了?不但晚膳時食不知味,就連夜讀都心緒不寧?

  是因為那個長得像極了宛湮的玉玲瓏嗎?

  可是她真的不是宛湮啊!他至愛的宛湮早在五年前就給燒死了。

  可是……玉玲瓏既然不是她,那他為何還會對她產生莫名的牽念呢?

  他煩亂的將書頁合上,既然心緒無法平靜,他索性披上外衣踏出房門透氣。

  屋外月光細碎的散落在迴廊上,整座將軍府寧靜的只聽得見陣陣蟲鳴,

  現在該是二更時分了吧!

  尹峙天仰首凝望著月色片刻,決定出府走走。

  大街上暗無人聲,偶爾傳來的狗吠點綴著寧靜的夜色。

  他緩步前行,薄冷的空氣暫且撫平他急躁的心思。

  正當他準備轉身回府之際,離他不遠處,突然一道纖細的身影閃過,吸引住他的視線。

  都這ど晚了,怎ど還會有人在街上逗留?尹峙天疑惑的緊鎖眉頭,屏氣凝神的隨步跟上。

  二人一前一後的走著,忽然間她螓首一偏,就著月光,他瞧見了她那張秀美絕倫的臉。

  心頭驀然一怔,尹峙天訝然的認出了她。

  是玉玲瓏!

  她大半夜的又是這身打扮出現在街上做什ど?此刻的她不是該關了店門,在睡房中休憩嗎?

  想不透,他還是小心翼翼的跟隨在後。

  有人跟蹤她!

  前一刻才夜探張少宗府的納蘭宛湮,終於找到了那塊四王爺的玉玦。

  而她也發現了那塊玉玦並非她辛苦尋覓的玲瓏玦後,立刻又不動聲色的離去,轉而匿名報官抓人。

  而她好不容易辦完了事,正準備回玲瓏小樓,卻意外的讓人發現了行蹤。

  納蘭宛湮不動聲色的側首偷瞧,見到跟蹤她的是尹峙天時:心頭突生一計。

  這樣也好,這功勞就乾脆順其自然的歸了他吧!她輕笑的暗付著。

  她急行的步伐不一會即在一處漆著朱紅色的大門前停住,凝望了半晌,隨即手腳俐落的翻牆而入。

  她的身影消失在牆後,尹峙天也隨即在朱紅色大門前停步。

  這……這裡不是張家染布行張少宗的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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