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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善喜    


  威遠王溫潤嗓音不帶絲毫戾氣,他踏前一步,轉向那些笑得狡獪、狐假虎威的持劍侍衛。

  大齊王臉色一沉。「他們是朕心腹,伏文秀,你敢妄動?!」

  侍衛們全退到王上身側,心底清楚武藝絕頂的大齊南路元帥伏文秀絕非徒負盛名。

  「既是親信,沒為王上把持正道行事,思淫亂德自然該殺。臣受先王重托輔政,當為王上排除小人佞臣,尚祈恕罪。」只見威遠王黃袍飛掠,霎時大齊王侍衛已無聲倒下大半。

  大齊王一時氣急。「伏文秀!你——竟為了幾個卑賤丫頭殺朕部將?!」

  重華王踏前搶下話:「身為女子又如何?同樣也是人生父母養的,清白之軀沒理由受這委屈。日前東丘國來訪的使節在雲間關半路遭劫,經查還有三名侍女被擄下落不明,其餘無一生還,莫非這三名外地人便是——王兄!」

  萬千指責難出口,莫非王上正是無良盜匪,竟在光天化日下打劫?!

  伏雲卿領內東九州近年多有盜匪滋事,有幾次查到的線索最後皆指向了宮中,但她一直苦無確實證據;這次不光使節一行被殺,連同行護送的大齊安陽城官兵也全死於非命。伏雲卿不願相信九王兄竟如此目無法紀草菅人命!

  「十四弟!」海寧王伏向陽扯回衝動的幼弟,輕輕搖首。

  「王上,夜已深沉,請回殿歇息。還望日後把持分寸,避免有失國體。」威遠王也按住十四弟纖細臂膀,要他退下。

  「哼。東丘不過彈九小國,朕豈會怕它!一統天下是朕畢生心願,你們不願朕出兵西方,朕便東行;不讓朕打去,朕就讓他打來。向東丘討戰只是開端。」

  「十年前起國內水旱蟲災不斷,民不聊生國力大減,咱們不該挑釁——」

  「囉嗦!伏雲卿!伏文秀!別以為朕不敢治你們!無論父王生前多疼寵你們,還賜下免死金牌,可現在穩坐龍椅的是朕!說不准你們手上正藏有那張改立太子的先王遺詔;但,要朕讓位沒那麼容易!」

  愈說愈氣惱,大齊王抽出配刀猛一砍,劈向最近的一人。

  「王上——住手!」伏雲卿推開六哥威遠王,御前出刀硬是擋下大齊王,銀光乍現,火花迸射,兩把彎刀就這麼應聲斷裂。

  伏雲卿臉色翻青,握不住手中半截彎刀,任其鏗鏘墜地。

  他晃動著連跌數步,雪白衣裳自右肩暈開一大片血紅,彷彿紅蛇吐信舞動,一路竄流至袖口,轉瞬染艷半身白衣。

  海寧王跨步扶住幼弟,火速在他身上點穴。「撐住。沒事。」

  「我、我不要緊……別、別讓王上傷六哥。」伏雲卿咬牙忍疼。六王兄縱然厲害,卻不願對王上出手;她自己也是,頂多阻擋王上,不願還擊。

  可大齊王卻任由左右替他換上新刀繼續逼近。

  「哼!別以為朕不知道你們玩的把戲。趁父王臨終前藏匿玉璽,打算自立為王?好!玉璽與詔書在何處,你們一定知道!要想逼宮弒君就拿出東西!」

  此言一出,滿室俱靜。

  幾名皇子中,輔政四王最得民心也最無野心,從來生性澹泊,一心克盡皇子守國職責,從不僭越。弒君大罪,他們擔不起,也不願犯。

  「父王遺詔是立太子九皇子為新帝,當年殿上宣詔,有王叔為證、百官共睹。王上,輕信另有遺詔這等說書戲言,實屬不智。」

  打破沉默,威遠王橫身側步護住弟弟,筆直迎向王上目光。他人宮後不曾衝撞王上,但這一步,卻讓大齊王背脊發寒。

  他不怕重華王。性格耿直、令人生厭的伏雲卿經略治事雖是天才,武勇卻遠遜於兄弟們;可是兄長們疼他,輔政親王全為伏雲卿撐腰。

  真與他們四人開打,即使是不愛習武的海寧王或眼盲的德昌王,他們雖中毒,卻仍是拔尖高手,隨便一人都能輕取他性命。

  「王上,宮裡怎麼吵吵鬧鬧的,要讓人家以為咱們兄弟鬩牆,傳出去可難聽了哪。」德昌王伏懷風隨著柺杖敲擊聲緩緩接近,最後踏人宮闈院落,他笑容如沐朝陽,俊顏生春,彷彿不曾察覺眼前僵凝,一臉無辜。

  「父王地下有知必難安枕。咱們要有誤解可得好好說開。終歸是兄弟,沒事的。」

  大齊王聞聲,不自覺扔下手中彎刀。德昌王雖眼盲,仍是他心上的刺哪……不能硬碰硬,能對付的先對付,反正他早已做好準備,這次定要再除掉一人!

  「哼。重華王領朕旨意。先王御賜寶刀已斷,再不能隨身,往後不許宮內行走。撤去你工部水衡令一職,從此不得過問政務,沒朕傳喚,不准出封邑一步。」撂下話,大齊王便飛也似地逃進深殿中。

  目送九王兄離去,伏雲卿忍著疼,默默彎身拾回斷裂寶刀。

  「雲卿,別惱了,你只受點小傷已屬萬幸。別同我一樣,落得雙目永不得見天日;或如同向陽一般,戴上不能取下的面具,一輩子見不了人。」

  「不會的,我已為哥哥們取來藥草,不會沒救的。但是九王兄對咱們的偏見與執拗愈來愈深……」

  德昌王摸索著弟弟的小腦袋,愛憐地拍拍。「王上聽不進忠言,依你性子,離京也好,別觸怒王上又傷了自己。」

  伏雲卿落寞輕笑。論兄弟,七哥和十一哥才是與九王兄同父同母的嫡親手足;明明七哥傷得更深,卻還顧念著她這「弟弟」……

  倘若前年七哥沒受毒害失明,能順利繼任大齊王,今日大齊必有不同光景。「七哥,我不怕。眼前王上不敢摘咱們手中兵權大肆胡來,但時日一久,我擔心——」就怕大齊早晚不是毀於外患,而是毀於王上手中。

  「父王既選了多疑的九哥,卻不給傳國玉璽,反倒給咱們四人輔國之權,諸事合議,這不是注定失和?人稱父王是明君,可他難道沒想過……」

  「別多想,十四。父王已逝,王位是老九的,眼前要保住大齊得靠咱們撐下。若是哪一天王上能想通為君之道也就好了,就像從前一樣,兄弟之中他是最努力治事、一心為民的……」

  「可是六哥,在此之前有多少人得犧牲?咱們能保住多少人?」

  戰慄著,伏雲卿轉向始終無語的海寧王。「十一哥,方纔你部將帶走的姑娘人在何處?我封邑鄰近東丘,讓我送她們回鄉厚葬吧。」

  海寧王伏向陽搖了搖頭。「……由我來辦。」

  「十一哥,你——」

  伏文秀頷首同意。「這樣也好。十一,記得,要乾淨俐落。去吧。」

  伏雲卿看著兄長旋風般消失,他忙扯住威遠王衣袖。「六哥,她們為兩國和平前來卻命喪異鄉,難不成你們要幫王上隱瞞一切?」

  「不然你要等東丘知道真相,對大齊開戰?」

  「可六哥,王上有錯在先,咱們理虧,不論東丘會否動怒,咱們都該承受。」

  「承受的不會是王上,更非你我,而是咱們的百姓。你應該清楚。」

  「但……要我昧著良心、枉顧是非曲直,我——」

  伏文秀心疼地輕撫弟弟那過於頑固的小腦袋。

  「十四,皇子要守護大齊,不想血流成河的話,這次,你暫且退讓吧。婦人之仁救不了大齊、保不住任何人的。你出生就是大齊皇子——再難受,也是你無法逃避的命運。」

  第2章(1)

  大齊國境至東有座安陽山為屏障;山道僅一條,山頂設有森嚴關所云間關,進出不易;狹窄蜿蜒的山道入口還有座安陽城,外敵從來難以輕犯。

  這一天,安陽城上輕飄飄地出現一抹月白人影。城主重華王伏雲卿虛弱地撐住,斜倚牆邊;他一頭潤澤長髮像絲滑黑鍛般柔順烏亮,隨意紮成一束披垂肩側,那身雪膚玉容、翦水雙眸,模樣嬌艷得幾乎讓人錯認是絕色佳麗。

  可惜白皙面容在輕裝銀甲映照下,隱隱約約泛起青紫,有些失色,樵悴得教人心疼;平日生氣十足的明亮眼眸,今兒個卻有些黯淡。

  「王爺留心腳下!」安陽守城主將蘭礎小心翼翼地跟隨其後,一見不對便連忙搶上前攙扶住主君。

  「恕末將失禮了。」

  「咱們……還剩多久?」伏雲卿沉痛望著遠方斜陽暮色下的兩萬大軍,隨著旌旗高舉,宛若熊熊烈火自遠方疾襲而來,將把這座城焚燬殆盡。

  「角笛響過第二聲了。東丘只等咱們到第三響。要是王上再不派兵救援,半天內,這城再守不住。殿下,請盡速定奪。」

  「呵,救援?王上沒落阱下石已算是顧念兄弟一場了吧。」

  半年前東丘舉兵入侵大齊東境,明明王上手中有八萬重兵,卻對遭受攻擊的安陽等城不聞不問。伏雲卿向其他王兄求援,但信使接連下落不明,毫無回應。

  離開朝廷這三年來,她多次遇襲,甚至此時臂上仍帶傷,無力親自出陣;或許王兄們也同她一樣,正身陷危險中,自顧不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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