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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頁     善喜    


  「杭煜,不會實現的,你知道我們之間不可能,再怎麼喜歡也不可能。既然不可能,就別讓我奢求太多,別逼我說出口……」

  他握緊她的手幾乎顫抖,含星的眼瞳中獨映她的身影,堅定地一字一句說道:

  「我喜歡你,不管你傷了我多少次,不管你讓我多恨多痛,我的心意都不改變。就算你拋不開守護大齊的責任也沒關係,只請你……給我這個希望,讓我能等下去,等到你……願意走向我。」托起她嬌顏,他不捨地吻去她狂墜的淚珠。

  「今夜,踏出此地後,咱們從此是敵人。我再說一次,這次你不准忘記,要牢牢刻進心底——我,東丘杭煜,今生今世,唯一想娶的妻子,只有大齊伏雲卿一人。等到這場討伐戰事結束後,等你盡完所有職責後,你可願意答應——」

  沒等他說完話,她早已痛哭撲進他懷裡。

  「我答應你!我答應你!那時候,我會為你刺上鳳凰圖,不管多疼,我誰都不讓,我要成為你唯一的妻子,生養你的孩子,你有任何想望——我全都答應!」

  淚如潮水,洶湧奔流。她多渴望能這樣抱著他一輩子,再不管其它。

  他俯身吻住她,自眉眼到粉頰,最終落定櫻唇上,糾纏一次又一次。

  她迎上他,再也不逃避,沉浸在那深濃醉人的火熱之中,回應得激狂忘我,就連置身何處也再不在乎。

  他沉重低語在她耳邊迴盪:「對不起,為了曾經受苦的大齊百姓,為了今後天下和平,就算王妹能死而復生,我也不會就此停戰。對不起……」

  她一遍遍地輕輕搖頭,熱切地摟得更緊。「我明白,我都明白!是我對不起你,是我固執,我不許戰火延燒下去,我非得擋下你不可,是我對不起你……」

  她仰起臉狂亂地吮吻著他,就算氣息已盡,她也不願停下片刻。

  「答應我,杭煜,不準死!請你承諾,你會活下去,帶我一起回東丘,君無戲言,我們就此約定了!」

  「嗯,約定了,誰都不準死。我們……約定好了。」他深深緊擁終於得到的她的心,欣喜若狂的淚水無聲溢出緊閉的雙眼,只是想到即將到來的離別,吻著那渴望多時的柔軟唇瓣,他嘗到的甜美滋味,卻愈來愈苦澀,愈來愈心酸……伏雲卿知道,他在等她過去的那條路,沒有半點光,任她再怎麼努力睜開眼睛,只剩泉湧淚珠遮蔽了她眼前一切,其餘什麼也看不見。

  可就算再黑再暗,她也想走向他,不願讓他再多等。

  只是個空想,只是場幻夢,但在這一刻,他們確確實實共有了一個夢。若能沉溺夢中,就此不再醒……

  這一夜,殘月讓濃厚的層層烏雲給蓋得密密實實,不透一絲微光。

  每逢中夜,王妃房裡總會點上的寧神香,才沒過多久,香爐中飄出的香氣卻突然變得淡薄。除了王妃與侍女之外不該再有其他人的房間,卻傳出壓低的男聲。

  「……十四弟,你聽見了嗎?我將寧神香的藥材掉了包,你應該不會再覺得想昏睡了。外頭陰冷濕重,過不了多久應該會降雪掩蓋足跡,這時機再好不過。該走了。」

  「……十一哥。」伏雲卿迷糊間睜開了朦朧睡眼,稍稍清醒後才任著伏向陽扶她起身下榻,換上哥哥預先準備好的樸素衣裙與厚實暖裘。

  這幾日她才聽說城中大半秘道都讓杭煜找了出來封死,她要離開,也只能等著十一哥安排妥當。往門外探頭輕喚等候的哥哥,只瞧見兩名侍女昏在門邊。

  「別擔心,她們讓我點了穴,會睡上一時半刻,但,沒事的。」

  伏向陽回到她房裡,四處查看了一會兒,似乎想確定沒有遺漏什麼東西。

  「你若仍有留戀就快說,否則一旦踏出此地,便不能回頭了。」

  伏雲卿凝視佈置依舊喜氣紅艷的房間,垂下眼簾。「不了。咱們快走吧。」

  她小心地跟著伏向陽,避開巡邏的士兵,穿過重重長廊。

  牽著馬,來到城門,她扯落面紗,俏顏壓得極低,緊緊尾隨哥哥後頭。

  守城的士兵們喚住了他。「路大夫,怎麼這麼晚了,還要出城採藥?」

  「不不不,其實再過不久便雞鳴天亮了,應該說是我趕了大早要出城才對。」

  路清微微頷首,遞過通關腰牌,怡然一笑,隨口聊了起來:「誰讓我太心急,找了好些時日,總算找到了中意的姑娘,急著想將她帶回家鄉見見雙親呢。」

  「啊……就是王上承諾過要讓大夫帶走的姑娘?」王上允了路大夫豐厚賞賜的事,大伙都有耳聞。士兵們打量了下伏雲卿,「她沒蒙面紗,不是大齊人?」

  「她是東丘人,是王妃娘娘新添的隨侍丫頭之一,或許幾位也見過的。」

  伏雲卿順著哥哥的話向士兵們淺淺一笑。不少士兵讓那絕艷的笑容給勾走了魂,久久不能語,最後便有些暈然地開了一旁的小門放任他們離去。

  快馬往北疾馳,趕了一小段路,直到伏雲卿臉色蒼白、氣息大亂,伏向陽才揀了一個不會讓城牆瞭望塔看見的路邊,讓她歇在覆滿白霜的枯樹底下。

  他拉過伏雲卿手腕診脈,薄唇緊抿,須臾,他看著眼神黯淡的妹子開了口。

  「你其實不想走吧?到現在,我仍然不懂杭煜對你的打算。這幾日,他把你軟禁在房裡,不讓你離開,可吃穿用度,卻給你城中最好的。但,他始終不搭理你。」

  伏雲卿心上一擰,側過臉,避開哥哥的探詢,努力回答得若無其事。

  「我們注定是敵人,還要多說什麼?」依照約定,他認真以她為敵,既是敵人,就不能讓大齊的重華王回到大齊,畢竟她腦袋裡的東西不少。他不曾小看她。

  那夜之後,她聽說他手傷並無大礙,雖會留下難看疤痕,但只需休養上一段時日便能自在動作,她才勉強安心。

  這些日子以來,杭煜與她離得老遠,不再交談,不再照面;但她很清楚,他每日帶兵出城操練時,一定會恰巧從她窗台能看得清楚的城門經過。

  她也清楚,他總會抬起頭,朝城牆上她房間的位置多望一眼,隨即快步離去。她太清楚一切,因為她也總是特意起了個大早,瞞著囉嗦的丫頭們,不顧寒涼地躲在窗前,靜靜等待那僅只一瞬間的交會。即使他不笑不語,她也知道他的主意。

  他還活著。他沒有事。他很好。別為他擔心。

  才想起他,不爭氣的淚水又要墜下,她急急舉起衣袖往臉頰抹過。

  伏向陽笑笑,負手站起身,歎了口氣。「是敵人啊……還好你這麼認為呢。十一哥差點以為這次恐怕得用硬綁的才能帶你走了。你沒有留戀自然最好。」

  伏雲卿眉頭輕擰,不知為何總覺得哥哥話中有話。「十一哥,這是指……」

  「畢竟,每天過了中夜,杭煜會等你熟睡之後,才悄悄潛進房探看你,在床沿發怔待到雞鳴前才肯離開,害十一哥始終找不到妥當時機救你,延宕至今。」她美眸緩緩睜圓。「每、每夜嗎?」她受藥力影響睡得深沉,沒能知道這些。事到如今,他是用什麼樣的心情陪伴她身邊?她又開始忍不住心疼他太傻。

  「是,每夜。」伏向陽點著頭,默默將妹子臉上一切細微神情收進眼底。

  「那今夜也應該會——」她忍住淚,陡然站起身。「那他一定馬上就會追來的!」匆忙牽起韁繩,才想翻身上馬,卻冷不防強烈暈眩襲來。

  伏向陽搶先一步撐住她虛軟身子,沉沉安撫:「不用心急,他追不上的。」

  「十一哥你不明白他快騎神速——」猛然住口,她嬌軀一僵,開始發顫。哥哥待在安陽多日,又怎麼可能不知道!「你已經……布下陷阱了嗎?」

  「沒錯。我在你房裡留下了幾處血跡。他若當真對你有意,瞧見了便會亂了方寸。」伏向陽不疾不徐的沉穩回應,幾乎要逼瘋了心急的伏雲卿。

  「城北的出人大門是吊門,他要領軍快馬追擊過來,一定會先讓人開啟大門,但當吊門升到最高點,會牽動我先前埋設的轟天雷,炸斷支撐繩索,讓千斤木門瞬間砸下……那麼底下的人……也就永遠追不上來了——」

  話還沒說完,她聽見南邊陡然傳來一陣驚天巨響,就連此地相隔已有段距離,她都還能感到腳底下餘波震動不已。她魂不附體、步履踉蹌地跌坐地面。

  腦中一片死寂。她無法呼吸,只覺得整個人不斷往黑暗裡墜落,她想叫喊,身子卻早僵住,動彈不得;她想哭泣,卻沒力氣出聲。

  她伸手緩緩壓上胸前,彷彿那裡沒有了心,她聽不見跳動的聲音,像是早已讓人千刀萬剮,碎成血末,痛到……已然麻木。

  「十一哥……我……做了什麼?我到底……對杭煜做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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