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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頁     善喜    


  「來人!把蘭姑娘請至前廳,與其他賓客一同飲宴慶賀。」眼見愛妃似有不安,杭煜笑道:「她與你情同姊妹,算是朕貴客,宴後要走要留,悉聽尊便。」

  伏雲卿先看著杭煜自然不過地坐上喜榻,再轉頭追著蘭襄讓人送走,等到侍女們人房準備,她仍獸然立於原地不動,直到察覺背上快讓那道熾熱目光給瞪出了大窟窿,才幽幽轉身。

  腳步有些僵硬,動作十分遲疑,伏雲卿雖想顯出若無其事的輕快,跟著他坐上床沿,但最後位置卻是與他相隔一大段,再來兩個人一塊兒坐也綽綽有餘。

  「……我沒料到,王上願意答應讓蘭襄見我。」

  「今兒個是你大喜日,卻沒親人陪伴身邊,我想,至少讓她陪你聊幾句也好。」

  杭煜扯扯唇角,像沒注意到她刻意留下的空隙,略一側身,拉過她猶帶寒意的手,滿不在乎地拽她入懷,拽落那頂顯然礙事的珍貴鳳冠。

  「王上!旁邊、旁邊還有人等著侍候呢!有吉祥菜餚要用——」

  「她們什麼也沒瞧見,」杭煜眼角餘光淡掃,睇見丫頭只敢一旁跪著,低垂的額都要敲上了地板,他冷嗤一聲。「否則別說今日,朕會教她們永遠瞧不見。」

  一時間,他回復平時狠勁。

  一雙強健臂膀從她身後環著,意識到她冷汗滿身,杭煜劍眉擰起,握住她柔荑的大掌覆得更緊,幾乎將她小手密密覆住,來回柔撫加溫,瞧向她的眼眸盈滿柔情。

  他垂下臉龐,貼上她芳頰,在她耳畔親暱笑道:「婚儀上的誓詞你說得極好,一字不差,難以想像只讓司祭官教你不過半天。我是該給你點獎賞。」

  她但笑不語,卻笑得無比生硬。背書這事,對她從來不是問題。她只消看上一眼聽過一次就足矣。但他不知道。

  他對視若仇敵的重華王……其實什麼都不知道呢。

  「唯一遺憾的,是直到最後,重華王仍沒現身。」

  杭煜有意無意地提起,臉上笑意未曾稍減,似是心情極好。「也說不定伏雲卿早已在此處候著了呢。你說,他會現身屋樑,或同你一樣愛從牆壁間穿出?」

  略濃的酒氣與他陽剛的氣息混在一塊兒,也跟著他的纏繞,繞上了伏雲卿。

  她撇開臉,小手微微推拒著他。她不擅飲,與味道好壞無關,純粹是酒香對她太過刺激,每每薰亂她心神。但他如此開心,她不忍拂逆他。

  「婚宴賓客,全是東丘拔尖武將,重華王哪敢現身。王上喝多,神智不清,醉昏頭了。王上別忘了曾說過,唯音若非情願,王上不會強求,那現在……」

  不曾見過他恣意飲酒亂無節制,今宵卻顯得反常。他笑得狂肆,霸道仍不失溫柔地扳回她俏顏,欣賞著她為他添色的黛眉,梭巡而下,掃過嫣頰,終是落定朱唇上。

  他幾度潤了潤喉,嘶啞道:「唯音,你沒察覺嗎?其實我早醉了。打第一眼見到你起,早就醉得無力清醒。所以……現在也是醉得忘了我曾說過什麼了呢。」

  「王上!這、這是借酒裝傻的新招術嗎?」

  杭煜說得直白,教她頰上好似染了絢麗彩霞,緋紅逼人。她噘起唇,又羞又惱地看向他;今夜他眼神不像往昔深沉,霧霧濛濛的,彷彿偷偷蘊了火燒著煙……

  不知怎地,她手勁一軟,沒那麼想掙開他了。她不得不承認,他胸膛精壯厚實,讓他穩穩擁著,總能使人安心;外頭明明落雪,他身上的暖熱卻令她忘了那陣陣寒意。

  杭煜埋首她頸間,貪戀地磨蹭柔軟玉膚,沉沉傳出帶抹苦澀的低語:「唉,我竟蠢得允你這事。不過,再一會兒就好……大喜之夜,你暫時縱容我一會兒吧。」

  她咽嚥唾沫,掩在袖中的纖手緊握成拳。她……必須趁現在。他若醉了更好。

  「其它事就罷,可王上承諾過的得記清楚。蘭襄當真不會受罰受困吧?」他撇撇唇角,頗為無奈。

  「行了行了,我記得。不論蘭襄犯下何種罪名,我都不會傷她一根寒毛。要走要留隨她。你要討的是這句,還是你信不過我?」

  「王上從來一言九鼎,我信。那再請王上允諾,任她踏出安陽,無人尾隨。」

  「你真是要將我心思摸透底了。要不我乾脆讓你找個時候親自護送她出城,你才肯放心?」杭煜笑著,分不清楚他是試探,還是當真醉得過頭,有些嘮叨。

  「不過,我原以為她一出牢籠,會先伺機去見伏雲卿,將你成親訊息傳給他,沒料到她卻先要求見你一面。」

  她心頭微震,略略側臉一抬,粉唇恰恰掠過他的;兩人同時為這親近倒抽了氣,瞬也不瞬地對視。

  他酒意不淺,眼底仍有一絲清明;她力持理智,可眼間早已迷惘。

  心悸難平,她竟喘不過氣,忙退開催促他:「王上,您沒表示答不答應呢。」

  「成。留下蘭襄對我而言毫無意義。但……唯音,你的要求似乎愈來愈多。

  你該知道,要求總得付出代價——」杭煜話未完,唇橫遭堵住。

  「唯、唯音——」他難得錯愕瞠目,氣息不穩,勉強擠出數字,旋即爽快地放棄囉嗦,任憑她軟嫩芳唇幾乎是碰著撞著、笨拙地直衝過來,教他有些吃疼了。

  即使有再多疑問,都先吞回喉間,他大掌按下她隨即想撤開的後腦勺,無比耐心地好生教導,一面輕柔誘哄,一面卻野蠻掠奪藏在紅檀之中的那泓蜜津。

  她雙手揪緊他衣襟,丁香舌尖怯生生地隨他引領起舞,直到兩人幾欲窒息,才滿心不捨地分離。

  「這代價……夠嗎?還是不夠?」她氣息紊亂雙頰酡紅,櫻唇都有些紅腫了。

  「你真的是……太過聰明了。」杭煜喜不自勝,但朗朗笑意卻在下一瞬僵凝。

  他制止她再次逼近,擒下她纖手,十指與她交纏,眸光中燃起幽闇不明的火焰。「不過,你突作此舉,圖的是什麼?」

  「唯音只是想讓王上明白,今夜立下的決心。」

  「決心?」神色驟變,滿心喜悅的新郎官再不復見,揚手讓身邊侍女全退下。等週遭再無他人,伏雲卿退開床邊,單膝落了地,再次羞怯開口。

  「王上要唯音心甘情願,不是不行;但王上只要再答應唯音一件事……逮到伏雲卿之後——」

  「要朕饒過他?」他劍眉擰得厲害,酒意褪了泰半,唇邊覆上極淡的寒氣。

  「不,我知道要王上改變心意萬不可能,但至少從此不西進。」她直視他的目光不曾畏縮。

  六哥一派人來救她,她便無路可退。她苦思之後,只尋得一個計策。

  即使……即使這將讓她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她也非這麼做不可。

  第8章(2)

  對於沒猜中她的提議,他顯得訝異,卻沒太大動搖。

  「伏雲卿果然沒死,城陷當日……是替身?」杭煜冷哼,頗有幾分輕視意味。

  「是,重華王沒死。」不懂為何要對他解釋,但她仍是說了:「他教心腹下藥被送走,並非出於自願;可是……活著是事實。若能擒伏他,便請王上不再西進。」

  「你以為這事朕能輕易答應?不提王妹,使節眾人全數犧牲,朕絕不退讓。」

  「因這場戰事而犧牲的,又豈止他們?王上,您已拿下雲間關以東六城,若捉了您所認定的主謀伏雲卿之後還硬要西進,就成了不講道義的侵略者了。」

  「朕只是想討一個真相、一個公道。大齊不肯給,朕就打到他應允為止。」

  「如此暴虐,跟大齊王有何兩樣?」

  「朕未曾說過自己是明君。朕只是個男人;一個有喜有怒的男人,會愛會恨的男人。為了王妹與臣民,朕不惜興兵向大齊討回公道;為了護住你,不論大臣們阻擋,朕也要娶你,誰敢非議多言,朕就斬誰。若說這算暴君,朕從來就無所謂。」

  「但我清楚王上講理重承諾,只是執法嚴厲,不是外界批評那樣的無道之人。」她幾度輕嚙紅檀,最後鼓足勇氣開口:

  「唯音不會讓王上平白退讓,我會獻上王上最想要的東西作為交換。可以嗎?只取伏雲卿一人性命就好。公主和臣民的命,讓他償罪,放過大齊其他人。」杭煜玩味著她的提議,幾度掀了掀唇,眸中精光一度湧現,隨即隱去。

  「……這豈不違反了你的道義?等朕查清真相,或許朕會斷了重華王一命;也或許,朕會教他生不如死'悔不當初。你難道不心疼?至今吃盡苦頭也要護住他,卻能輕易說變就變?不,朕不信。唯音,你的打算,絕不只如此。」

  「我的道義嗎……」她笑得極苦。「我自幼便認定,是非曲直該分個清清楚楚。王爺若真有罪,就得領罰;王爺若是無辜,也要讓他與王上當面對質說明白,不能拖沓下去牽連旁人。而且,王爺若知情,必然不會坐視有人再犧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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