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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簡薰    


  崔雅兒焦急又害怕地吞了吞口水。

  霍小玉繼續逼近她,「你猜,是你叔叔那個買來的官大,還是霍大老爺連進三科之後,吏部發派的官大?」

  「我,我……」

  「桂子。」霍小玉揚聲,「拿霍老太太當年送給我的鐲子,去敲霍家門,把崔姑娘的話都跟霍大太太說一遍。」

  崔大太太跟崔雅兒嚇得不知道該怎麼辦,倒是有婆子機警,趕緊飛奔出去討救兵,一刻鐘多一點,崔允明一臉著急地來r.

  他雖不是霍小玉的陪酒客,但兩人在幾個詩會場所見過,一進門就拱手,「給姑娘陪禮,給姑娘陪禮。」

  霍小玉哼了一聲,表情不悅,「崔少爺明知道母親跟妹子要上我這找麻煩,沒阻止,沒跟著,卻是這時候才出現?」

  崔允明不好意思地摸摸頭,「老實跟姑娘說,我阻止不了,她們也不讓我跟,我怕有事,這才在附近酒樓待著,原本以為會要進來救你,沒想到是要來救我娘跟我妹子。」

  她聽他說得誠實,倒也不忍繼續為難——他是老實人,只是不巧有個腦子不太好的母親,以及腦子非常不好的妹妹,若她繼續追究,倒顯得是自己欺負人了。

  也幸好他來了,其實,她說要拿霍老太太的鐲子去敲門告狀都是唬人的,霍家門人都知道聽到「霍小玉」這三個字,就要潑水趕出去。

  「崔雅兒辱我父親,若是崔公子一個拱手就算了,我也枉費讓父親照顧了十五年,這樣吧,我可讓話不往霍家傳,條件是崔雅兒得禁足,抄寫大善經二十遍,什麼時候抄完,什麼時候出門——若你妹子覺得不划算,我稍晚就讓下人回霍家一趟,總之,這口氣我是不可能吞下的。」

  二十遍看似輕鬆,但大善經總共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字,也就是說,得寫上快二百萬字,崔雅兒雖然覺得煩躁,但更不想惹霍家,霍家人位高權重,卻又心眼狹小,她說的蠢話若是傳出去,整個崔家都要吃不完兜著走。

  崔雅兒一個跺腳,轉身而出,崔大太太連忙跟上。

  崔允明見狀,又是拱手,「多謝姑娘寬宏大量,等妹妹寫完,我會再派人把經書送過來。」

  霍小玉見他一臉憨厚老實,無奈中有點好笑,「崔少爺那日替母親說話,句句命中要害,今日妹妹吃癟,怎麼一句都不幫她說?」

  崔允明困惑,「那日替母親說話?那日……喔,你講的是我舅母那事吧——那是我表哥寫下來讓我背熟的,我哪懂啊。」

  「寫下來?他,他不是在昭然寺嗎?」

  「表哥他,他,嗯,他既然把左姨娘繡的荷包都給了你,這些話跟你講想必也不要緊——他讓我每隔五日去一次寺裡,我那日過去時跟他提了外祖母信上的事,也講了舅母帶著盧姑娘前來,他便寫下那段話,讓我背熟,說若用不上最好,但若舅母發瘋羞辱崔家,倒是可以鎮住她,說來我表哥還真聰明,我舅母真的發瘋了,而且我一說完,她人就走了。」

  霍小玉暗忖,這人真……真奇怪,看起來不怎麼把崔家當一回事,可是嫡母欺上門,卻也是不許的。

  「那……你上山去做什麼?」霍小玉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想知道,「給他帶書嗎,還是跟他說說朝政變化?」

  「給他帶點肉末子,豬油啊,不然山上吃素,一碗一碗都是菜,吃多了整個人都不好了。」

  霍小玉無言,居然在昭然寺吃肉,她整個人才要不好了。

  第6章(1)

  官差上門時,霍小玉真的覺得自己最近是被詛咒了。

  先是母親病倒,然後崔家母女上門鬧事,現在居然有人告官,說她自稱是李科士的未婚妻,招搖撞騙。

  大黎朝冒用官家名諱不大不小,雖不需要下大牢,但得在衙門外挨上二十板子,再讓衙門婆子抽上二十個耳光。

  皮肉痛還是其次,重點是一個姑娘家趴在路邊受罰,下板子之前還會敲鑼打鼓讓眾人來看,這……

  衙門婆子還算客氣,「姑娘這就隨婆子去吧,若是沒這事,講清楚就行。」

  沒辦法,也只能走這一趟。

  霍小玉進入官府,發現不是去旁邊的小廳,而是直接前往大堂,內心隱隱覺得不妙——殺人放火這等大事才由大堂官審,冒用官諱在京城不過就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哪用得著堂官親自出馬?

  「霍小玉到。」

  她提裙跨過門檻,一步一步走進去,書記下首有對中年夫婦,穿著打扮頗為貴氣,這婦人她認得,是那口在古寺巷吃癟的崔大太太,所以中年男人也不用猜,站得這樣近,肯定是崔老爺。

  她真蠢,當時不應該放過那一對母女。

  兩人回家肯定跟崔老爺說了,崔老爺怕她說話不算話,怕霍家報復,又怕李益這塊肥肉真的被她這花姐兒叼走,所以先下手為強。

  現在如果她挨了打,再回頭跟霍家說崔雅兒說的話,那也沒用,任何人都會覺得她是挾怨報復。

  「民女霍小玉,見過堂官大人。」

  「有人來告,說你自稱是書雋科士李益的未婚妻,可有此事?」

  霍小玉只覺得好笑,崔家肯定砸了不少錢,都打點好了,她否認,就是刁民,刁民自然得上刑。

  崔家這銀子給得不少啊,堂官臉笑得這樣高興。

  懶得說了,反正板子跟耳光都挨定了,何必解釋,越解釋越狼狽。

  「大人。」崔老爺說:「這霍小玉不但自稱是我侄兒的未婚妻,連她母親鄭氏也是,我女兒之前曾經從鄭氏那裡得到不少琴譜,前些日子聽聞鄭氏生病,所以帶著一些補品上門探視,卻是沒想到剛好看到榮和書院的貝太醫出診,那鄭氏還說,等女兒跟李益成婚那天,請貝太醫一定要來喝喜酒。」

  「哦,原來鄭氏也如此說過。」

  「是,大人可要提鄭氏來問一問?」

  霍小玉心中一凜,姓崔的這傢伙不只想打她,還想把她母親拖下水?

  即使她年輕力壯,二十板子也得躺上兩三個月,母親那孱弱的身子,二十板子會要了她的命,何況給了銀子,板子就會加倍的重。

  崔雅兒的羞辱,她的心軟,最後付出代價的居然是自己的母親?

  難不成她們母女無論如何就是二十幾年的情分,前世她先走,今生仍無法見到母親平安終老?

  不,她不要。

  她不信小心翼翼地走到這一步,她還是不能平安到老。

  「回稟堂官大人,李科士求娶民女,民女也應允了,大黎律法,口頭婚約也是婚約,不知道民女自稱李科士的未婚妻,是犯了何罪?」

  堂官沒想到她居然承認,楞了一下道:「你們二人沒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於禮不合。」

  「正是如此,所以民女只說自己是未婚妻,而非李科士的妻子,大人若是不信,請來李科士一問便知。」

  崔老爺既怒且急,「大人您瞧瞧,此女臉皮多厚,當著堂上大人的面,她居然還是面不改色,我侄兒有著大好前途,怎會跟個小鳳居的姐兒求親,京城人都知道新科士今日要到幾個大人府上拜訪,只怕是知道我侄兒不會出現,這才大膽說謊,大人,此女刁蠻,還是賞她幾個嘴巴子,讓她老實老實。」

  堂官心想這女人這樣會說話,還不知道要攪到什麼時候,先打幾個嘴巴子也好,總不能白白收人家五百兩。

  一個點頭,幾個衙門婆子於是走上前,一左一右的拉著霍小玉,其中一個最粗壯的婆子啪啪啪啪左右開弓地朝霍小玉臉打了幾十下,直到堂官做了一個停止的動作,這才停下來。

  在後頭的桂子跟浣紗想衝上前,卻是被攔住了。

  霍小玉被打得眼冒金星,婆子一鬆手,便整個癱在地上。

  她覺得臉上又熱又辣,鼻子還有點濕,一摸,滿手都是血,而且還在繼續流,滴滴答答。

  她也不擦,稍微鎮定過後,抬起頭來,那堂官看她被打成這樣還是沒求饒,一時之間倒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廳上後頭已經聚集了二十幾個來看熱鬧的,人人都聽見霍小玉說要找李益來對質,自己若是不准,倒是顯得奇怪。

  猶豫間,突然一陣騷動,卻是一個青年急步走了進來,氣勢凜然,竟沒衙役攔他。

  一直沒怎麼說話的崔大太太驚呼,「十郎。」

  霍小玉轉過臉,看見李益的神色——從剛開始的焦急萬分,到對上眼的心疼難忍。

  明明是大雪天,他額上卻都是汗,不知他是從哪裡趕來的?

  一樣的名字,一樣的容貌,但舉止個性完全不同,這個李益,很真誠,他上次說——「你過往陪酒陪笑,跟別人有書信往來,我都知道,那是因為你母親生病,為生活所逼,我不介意」,他是真的不介意。

  以前也有人跟她說過「我不介意」,但那是看在她青春美貌上,她這樣的才貌帶出去詩會,很有面子,可等自己容顏不再,色衰愛弛,男人就會介意了,會說她不是老實女人,好吃懶做,所以寧願陪酒陪笑,日進十金,也不願遵守婦道做些女紅過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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