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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春野櫻    


  「公子,我已經幫你了,你、你可以把我女兒還回來了嗎?」一個聲音怯怯的問。

  「急什麼?等船到了河安,我自然會放了她。」范志霄說。

  聽他們的對話,似乎是范志霄脅迫陸震濤的船工協助調包貨物。

  不行,我得立刻通知陸震濤!

  當求安心裡響起這個聲音時,她著實嚇了一大跳。

  她為何為他如此擔心害怕嗎?他是她的仇人,若有人能對付他、教他生不如死,讓他跌入痛苦的深淵,那不正是她樂見的嗎?

  但為何當她知道范志霄要害他,她卻打從心裡替他擔心?她懊惱極了,可卻狠不下心視若無睹。話說回來,陸震濤是為了她才得罪范志霄這個小人,她怎能置身事外,眼睜睜看著他落難?

  下定決心,她打算立刻回去通知陸震濤此事。誰知一移動,竟不小心踢到腳邊的桶子,引起范志霄的注意。

  「有人!快把他給我抓住!」范志霄一聲令下,他的隨從便衝過來擒住正要逃跑的求安。

  當求安被押到他面前,他宛如得到寶物似的笑著,「唉呀,居然是你這小子,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范志霄,你真卑鄭,居然這樣陷害十二爺!」

  「你這嘴真刁,看我好好整治你後,你還凶不凶?」范志霄說著,伸手便將求安攫住。

  求安知道一旦被范志霄捉走,事情就難以收拾。要跑,她跑不了,唯一的方法就是往水裡跳。

  於是,她趁范志霄不備,抓著他的手,狠狠的在他手臂上咬了一口不放,范志霄慘叫著,卻甩不開她。

  隨從們衝過來拉開她,她便趁他們檢視范志霄的傷時,幾個箭步衝向岸邊,毫不猶豫的往下跳。

  冬夜,河水冷冽,她一跳進水裡便覺全身遭寒氣侵襲,心臟瞬間緊縮。

  「把他弄上來,別讓他跑了!」范志霄被狠狠咬了一口,皮開肉綻,氣得想殺人。

  「公子,這天氣下水會死人的。」實在太冷了,隨從第一時間還是猶豫。

  求安拚了命的游離岸邊,可不一會兒,冰冷的河水便奪了她的體溫。她快不能呼吸,全身僵硬,感覺身體不像是自己的,而且全不聽使喚。

  她往下沉了一下,喝了幾口水,難受地拍打水面想讓自己往上浮,可她的手腳凍得失去知覺,腦袋也要凍僵了。

  「你這奴才,快下去把他給我撈上來!」范志霄怕留活口壞他的事,氣沖沖的催促隨從下水。

  「公子瞧,他快滅頂了,這河水跟冰一樣,他活不了的。」隨從實在不想在這時節下水,又看求安載浮載沉,估計不用多久便會沉到水裡。

  就在此時,不遠處傳來聲音,范志霄等人怕事跡敗露,急急忙忙的逃離現場

  陸震濤離開永業航運,跟著幾名管事跟船工來到岸邊巡視船隻,才剛抵達,船工便驚訝的喊道:「水裡有人。」

  幾個人往船工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見一個身子在河面上浮浮沉沉,偶爾手揮動一下,卻不明顯。

  「還活著嗎?」有人問。

  「既然撞見了,死活都要把他撈上來。」陸震濤說道。

  這是他的原則。他的事業靠的就是長河,凡是在水裡的人,不論死活,他都會將他們救上來,能救活是好事,救不活的,他也會替這些流水屍找到家人,若是無名氏,他便將他們安葬,讓他們入土為安。

  「我不怕冷,我下去吧。」一人自告奮勇。

  這時,一道月光自船與船之間的縫隙落下,照在那落水人的臉上。只一眼,陸震濤瞬間有種心臟凍結的感覺。

  「該死,是小雞!」他說著的同時,已經一個箭步往岸邊沖。

  趙世東聞言一震,急著要拉他,「十二爺,別……」

  話未說完,陸震濤已經一個縱身下水,拚了命的往求安游去。

  岸邊,趙世東等人緊張憂急的看著,陸震濤雖諳水性,但這河水冰冷,一般人難以承受。

  陸震濤一下水就感覺到河水的威力,但他心裡只想著求安,他不想失去她,即使他還不算擁有她。

  他從不曾如此恐懼過,那種彷彿有人要從他身上割去心肝脾肺腎的感覺,讓他直打顫,他可以確定那不是因為凍,而是因為怕。

  因為害怕、因為不安,他與她之間雖是咫尺,卻如天涯。

  岸邊,趙世東他們幾個人不斷的喊著,但他聽不見他們說了什麼,只想立刻碰觸到她,只想牢牢的將她抱在懷裡。

  終於,他構到她的袖角,並將已經失去意識的她拉向自己。

  「小雞!」他將她緊緊的抱在懷裡,大聲呼喚著臉色發白,毫無意識的她,「求安!求安!醒醒!」

  彷彿聽見他的聲音般,她微微的睜開眼睛,眼神卻已渙散——

  陸震濤走私大煙犯了國法,遭判死刑,即日推出午門施以吊刑。

  午門前,眾人聚集,議論紛紛,只見陸震濤被押上檯子,消瘦憔悴,英氣不再。行刑人用黑布套住他的頭,再將繩圈套住他的脖子,命他站上凳子。

  腳一踢,凳子倒下,陸震濤兩腳懸空,不停掙扎、掙扎、掙扎……

  底下一片鴉雀無聲,不多久,他不動了。

  求安看著這一幕,終於放聲哭叫——

  「十二爺!」

  「姑娘?」魚娘聽她哭叫,急忙拍拍已經昏迷多日的她。

  魚娘是臨河一家酒肆的老闆娘,跟陸震濤頗有私交。幾日前,陸震濤將求安從冰冷的河水中救起,便就近將她送至魚娘這兒安置。

  她是女人的事情,除了陸震濤跟趙世東再無人知。她被撈起時,衣服濕透,纏胸布鬆了,陸震濤為免讓人覷見,只好送到魚娘這兒來托她照料。

  求安從可怕又悲傷的夢境中慢慢甦醒,這才發現自己穿著女人的衣服,躺在陌生的房間裡,而床邊有一位年約四十的陌生女人。

  「我……」她想動,卻全身虛弱乏力。

  「別起來,你掉進河裡受了寒,元氣大傷……」見她一臉困惑的看著自己,魚娘一笑,「我是魚娘,是酒肆『醉人間』的老闆娘。」

  「我為什麼會在……這兒?」她問。

  「是十二爺把你帶到這兒來托我照顧的。」魚娘說:「你是個姑娘家,十二爺大概是不想讓人發現你的身份吧。」

  聞言,她一怔,「他帶我來?」

  「嗯。」魚娘續道:「是十二爺跳進水裡把你救起來的,聽說世東連攔他都來不及呢。」

  求安驚疑不已。是陸震濤把她救起來的?她猶記得失去意識之前,她彷彿聽見陸震濤喊她的聲音,也看見了他的臉,她以為是自己一心念著要去通知他才會有那樣的幻覺,沒想到……

  知道是陸震濤救了她,她的心突然好痛好痛。為什麼他要對她這麼特別?他是她的仇人,她只想用力的恨他,而不是用力的喜歡他。

  可是,他對她做的卻都是讓她恨不了他的事情。想著,她懊惱得紅了眼眶。

  魚娘不知想起什麼,忽然一笑,「十二爺是個梟雄般的人物,就算是面對那些官爺貴族,也從不表現得卑微小心,可他帶你來的那天……我還真沒看過他那種驚懼的樣子,看來,你對他很重要。」

  她不知該如何回應。她多麼希望他對她沒什麼特別的,她多麼希望他把她當下人般使喚奴役,這麼一來,她就可以輕而易舉的仇恨他了。

  說到仇恨,她猛地想起范志霄的事。

  「魚娘姊姊,十二爺呢?」她急問。

  「他……」魚娘一臉為難,「他派世東來跟我說,千萬別讓你知道他的事,可是……」

  「什麼事別讓我知道?」她一驚。

  「你別急,他希望你好好休養。」魚娘說。

  「魚娘姊姊,我有事要告訴他,非常迫切呀!」

  「唉。」魚娘一歎,「可他現在被關在官衙大牢裡,任何人都見不了他。」

  「什……」她陡然一愣。

  「他的船上藏了大煙,在河安讓歐陽勤查到了。」魚娘一臉憂心地說:「歐陽勤親自將船押回臨河舉發十二爺,他便被逮進官衙了。」

  事情怎會發展得這麼快?她究竟昏迷了多久?

  「魚娘姊姊,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他已經被關在大牢三天了。」魚娘說:「走私大煙是重罪,要不是他平素與人結下不少善緣,很多官門中人都受到他的恩惠,恐怕他早已被判刑處決。你一直昏昏沉沉,有時像是醒了卻又回不了神,一轉眼就八九天了,因為十二爺非一般人,今天刑部李大人會抵達臨河,決定明早親審十二爺。」

  難道正如她的惡夢般,陸震濤會遭到吊刑?不不不,她一定要救他,她得還他清白!想著,求安奮力的起身。

  「你幹什麼?」魚娘一見她起身,立刻阻止她,「不行,你寒氣入了五臟六腑,大夫說你必須臥床休養,否則日後會落下嚴重的病根啊!」

  她臉色蒼白,身體虛弱,但眼神卻堅定。「只有我能證明他的清白。」說罷,她彷彿抱著必死決心上戰場的士兵般起身,下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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