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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寄秋    


  君夫人因他的一番話掩面輕泣,君老爺眸中也淚光浮動,白髮人送黑髮人無疑是為人父母者最不能承受的痛。

  他罵得好,不孝。

  「歡……歡哥哥……」她舉起手想碰他,卻無力地垂落。

  須盡歡眸中卻無一絲憐惜,「你以為死能讓你如願嗎?死了什麼都沒有,你的情,你的愛,你的思念全化為烏有,連你也只剩下一壞黃土。」

  「失去你,我也一無所有……」沒有他,她的心是空的,一片荒蕪。

  「以生命做威脅並不聰明,就算我來了,不愛你還是不愛你,你想藉此得到什麼?」他語帶譏誚,完全不留顏面。

  「不……不是這樣的,我只是活不下去……活得好累……」君憐心著急地想解釋,蒼白面容微泛一絲血色。

  除了失去他的痛,還有一個不可告人的恐怖秘密在折磨她……

  她羞澀了下,不去看自己的家人。

  須盡歡不著痕跡地一退,讓她又想拉住他衣袖的手卻力不從心的落空。

  「現在呢,再死一回?」

  活不下去又何必要人來見她「最後一面」?分明是心有所求。

  「我、我……我不想死……」她滿眼淚水,心有冀望地凝視著她最深的戀慕。

  「不是活不下去,活得好累?這會兒又不想死了,你也未免太反覆了,這不就是以為可以拿性命來要脅,讓我屈服?」他的黑陣中迸射出利芒,已帶著不耐。

  「不是的,歡哥哥……」她不停地流淚,不停地搖頭,心力交瘁。

  君憐心真的不曉得該為何而活了,她從定了這門親那時開始明白,眼前的男人是她一生的依靠,她由歡喜到喜歡,默默地將他每一個英挺姿態收入眼中,芳心暗動,只為他癡狂。

  可是她嫁不了他,一次又一次,不只他心灰意冷,她也一樣心痛如絞,可即使背負著不祥之女的惡名,她亦勇往追愛,不想讓彼此錯過。

  但是,他不要她了,退婚的同時更驚傳另配良緣,乍聞之際,她萬念俱灰,今日才取出私藏的青玉素璧碎片,痛快且絕望地劃上皓腕。

  她本想著死了就死了,就當上天要她放棄,也能逃離一切,可她活下來了,還見到了他,要她怎能不再試一次?

  「夠了,盡歡,你沒瞧見憐心她已經難過得說不出話來了嗎?不要再用冷酷言語刺激她了。」心疼妹妹遭遇的君懷逸往前一站,口氣帶著些許譴責。

  須盡歡冷陣一沈。

  「她想死是我阻止得了的嗎?這一次死不成,難保不會有下一次,她想一次又一次的折騰別人直到她真正死去不成。」

  他沒閒工夫理她死活,也沒有那個責任。

  「你為什麼不肯體諒……」君憐心聽著他的無情語言,更是哭得梨花帶雨,死去活來。

  「命是你的,憑什麼要我體諒,你君憐心一條命就彌足珍貴,我須府就該年年掛白幛,為你披麻帶孝?!」他氣到口不擇言,忿忿難平。

  「盡歡世侄!」老淚縱橫的君老爺喝了一聲,不忍女兒再受抨擊。

  「就當是我們君家欠了你,你看在兩家多年的交情,再給憐兒一次機會。」

  一說完,他居然雙膝落地,向晚輩下跪。

  見狀,君夫人和君懷逸也跟著跪,君府上下跪成一片。

  「你……你們……好,好個有情有義的君家,我須盡歡真是看清你們了。」他赤紅著眼,牙根咬緊。

  「我可以娶她,可是我要你們君家立下血誓,以君家上下百條命做保,若是再有天意阻攔,不可再強求姻緣,否則君家就此絕嗣。」

  「絕……絕嗣?!」君老爺面露震驚,卻咬牙應下。

  為了一個君憐心,君府滴血立誓,冒著斷絕香火之危來換取她一人的深情。

  風在悲鳴,彷彿哭泣著子孫癡傻。

  第8章(2)

  近來驚動了整個洛陽城的一件大事,是接連三次原轎抬回的君家小姐又要出閣了,她嫁的還是同一個人,那個一府人丁快死盡的須府二爺須盡歡。

  有人訕笑這新娘子一定嫁不成,有人同情須府年年有喪的遭遇,有人幸災樂禍地看熱鬧,亦有人缺德地開出賭盤,賭起須、君二府的聯姻是否會成功。

  不管是嘲笑或憐憫,一城百姓仍起個大早,生意不做了,扶老攜幼夾道排成兩列,伸長脖子引頸眺望。

  迎娶的花鼓咚咚作響,噴吶聲嗚嗚咽咽,娶親的隊伍長達三里,三牲酒禮,喜婢媒人,該有的婚嫁事宜一應俱全,毫無失禮處,給足了君家面子。

  可是一路上卻感覺不到喜慶氣氛,反倒像送殯一般,須府迎娶的隊伍中沒一個人面帶笑容,每個人都臉色凝重,如喪考妣,眼睛眨也不眨地直視前方,恍若活偶人。

  最教人訝異的是,一身喜袍騎在馬背上的新郎官,身前居然有個……女人?

  「……我說我不要去,你快放我下馬,我不要……不要看你娶新娘……」心情低落的福氣苦著臉,一臉快哭出來的模樣。

  「不許你說不,要是你肯早點點頭嫁給我,花轎上的那個人就是你。」他也用不著演這一齣戲,被逼著娶不愛的女人。

  「又不是我不肯嫁,是不能嫁,你不懂……」看著他娶親,她心裡好難受、好想哭,這是為什麼?

  「沒有不能嫁的道理,你看君家小姐死也要嫁,福氣,這一點你比不上她。」

  他不想懂她口中的不可能,他只知道她會是他的。在今日過後。

  她小臉一黯,神情有著說不出的晦澀。

  「我跟她不一樣,我是……我是……」

  福仙……

  「看到我娶別人,你有沒有喘不過氣來,快死掉的感覺?」君府逼他,他逼她。

  福氣一驚,迷惘的眼神倏地一亮。

  「你怎麼曉得?我心口很痛,痛得都快要裂開了。」

  須盡歡終於露出了一絲俊朗笑意,大掌覆上她按住胸口的小手。

  「因為你愛上我了。」

  「我……我愛你?」她吶吶地睜著圓陣,心中的一層薄霧慢慢散開。

  「是的,你愛我,你把我放在你心中,所以你才疼痛難當,不想要我身邊的那個人不是你。」她懂情了!他有種守得雲開見月明的痛快。

  「是這樣嗎?」他的手好大,她的手好小,一大一小的手相疊就有種溫暖甜蜜泛在心頭,卻又有絲苦澀,這是人間的情愛嗎?

  總是遲鈍的福氣好仔細、好仔細的想著,腦海中浮現一幕幕兩人相處的情景,他的冷眉相對、他的陰沉跋扈、他的逗弄和喁喁私語……好清晰、好明白的映在心版上。

  這就是喜歡,這就是愛呀……她這個小福仙居然愛戀著人間男子!

  見她眼神忽地流露難以置信的訝異,須盡歡攬著她腰的手驀地將她摟緊。

  「明瞭了吧!我的福氣。」

  心是清朗了,愛意湧現,但是……「你要娶妻了,我……我不能再、再愛你了……」福氣的眼眶紅了,蓄滿了淚,哽咽地開口。

  「放心,她嫁不成,我想娶的只有你一人,你才是我的妻。」他冷然一笑,眼中藏著自信和銳利。

  「咦?」什麼意思。

  鼻子一抽,她忘了要哭,不靈光的小腦袋瓜子一直想他話中含意。

  「好好地看著,福氣,看君憐心怎麼自食惡果,敢以死相逼,就要有相當的覺悟,我可不是好相處的大善人。」他眸光驟然冷如冰霜。

  迎娶隊伍吹吹打打,八人抬的轎子搖搖晃晃,行呀行的行至君府朱門前,張燈結綵的君府滿是喜氣。

  馬上的新郎官未下馬,目光冷峻地盯著盈盈走出的新娘子,她一身大紅嫁裳,鳳冠霞帔,在兩名喜娘的攙扶下上了花轎。

  一坐穩,轎夫大喊了一聲,「起轎。」

  這該是多麼歡天喜地的畫面,鑼鼓喧天好不喜樂,送嫁行列亦形成長長人龍。

  可是沒有人笑,大家都緊繃著臉,嚴陣以待,小心翼翼地就怕有突來狀況,行走的速度比以往快了許多,想盡快到達須府。

  只有入了門,拜了堂,才可鬆口氣,君府的人比誰都期盼不會再有意外。

  然而天不從人願,在走過三條街後,眼看著離須府越來越近了,原本萬里無雲的晴空忽然烏雲密佈,轉眼陰暗一片。

  轟隆、轟隆、轟隆、轟隆--

  雷光電閃,轟隆隆的雷電直劈而下。

  「護住花轎,小心小姐!」君府下人高聲一喊,先護轎子。

  護得住嗎?

  只見雷聲後伴隨著狂風大雨,連馬都撐不住了,何況是人,在場的人無不被吹得東倒西歪,連站都站不住,往後滾了幾圈。

  身形瘦小者更因此被捲起,又被狠狠丟下,喜事無喜先見紅,好幾人身上帶了傷,血流不止。

  雨,簡直是用倒的,雨勢大得令人無法行走,視線不明,彷彿困在雨陣中,寸步難行。

  花轎被風雨打翻了,轎頂整個不見了,一身濕漉的新嫁娘狼狽地滾出,腳步蹣跚地跌落黑色駿馬蹄下。

  新娘子的紅蓋頭掉了,露出君憐心的勝雪嬌顏,她一臉淒楚地將柔荑伸向須盡歡,想要他拉她上馬,不坐花轎也要嫁給他為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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