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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寄秋    


  可是棘手的案子一樁接著一樁,剛辦完白虎精食子一案,城西的無頭公案又落到他頭上,縣衛裡堆積如山的公文因師爺家中有事,他又得代為整理,編排入冊,忙得他焦頭爛額,分身乏術。

  兄弟重逢固然是件好事,但是眼見著兄長肆無忌憚地愛寵嫂子,他還真有些坐立難安,就怕小淨有樣學樣的用在他身上,到時他真要叫苦連天了。

  不是他不擁嬌人兒入懷,而是沒有時間,就連今日的聚會也是在百忙之中向縣太爺告假半天,等會兒又得忙著捉人去,哪有空暇辦自己的婚姻大事。

  頭一回,他自覺投身公門是件苦差事且十分不智,偏又已無法抽身,堆壓多時的公事因他一時的怠職而蒙上一層灰,豈能在此時說抽手就抽手。

  何況他正追查一條攸關當年風家滅門慘案的線索,張萬富死前的那一句「王爺」是關鍵,他沒法就此放手,漠然視之。

  「快了總要有個期限吧!還是你壓根不想娶我,認為我是專惹麻煩的麻煩仙子?」討厭啦!就說不是她愛招惹是非,是非偏要找上她,她白受無妄之災。

  嘟著小嘴的淨水微帶不快,一副頗有怨言的模樣。

  風妒惡一聽可急了,忙著安撫佳人。「小淨,你千萬別胡思亂想,你也看得出來這陣子局勢有多亂,盜匪橫行,身為衙門中人的我怎能坐視不理,任由無辜百姓慘遭殺害呢?」

  實在是身不由己呀!他也很想像大哥一樣美人在懷,無事一身輕地過著愜意日子。

  看著嬌俏小臉泛著怨色,苦笑不已的他萌生退出公門念頭,以前他從不覺得兒女情長會影響公務,一逕認為自己不會有所動搖,可是一遇上她,倒能體會何謂英雄氣短了。

  他想起大哥的提議,為重建風家昔日風光而盡一分心力,頹廢的老宅正在大興土木,風家的基業定要在他們兄弟手中再次興盛。

  「嗯!嗯!沒錯,你有一個弟弟是土匪,我們可以去捉他……」她異常興奮的直點頭,彷彿有什麼好玩事正等著她。

  淨水是個靜不下來的人,非常好動,一有新奇的事兒就搶著去瞧,渾然不覺有何不妥。

  「是殺手。」一旁懶洋洋的麒轔伸伸腰,沒好氣的提醒。

  「管他是殺手還是土匪,犯罪的人統統都要逮捕歸案,這樣才對得起天下黎民百姓。」反正有樂子的事她一定不落人後。

  「咳咳!淨水,你忘了那個殺手是你那口子的親胞弟嗎?」忍俊不住的青蓮微瞇起眼,看她幾時多長點腦。

  「親手足又如何?大義滅親方為男兒本色,只要做壞事就要受國法制裁,跟我們做錯事也要受仙規處罰是一樣的道理。」殺人者人恆殺之嘛!這不是他們「人」常掛在嘴上的一句話嗎?

  「小淨……」唉!頭好痛……

  「阿惡,你也覺得我說得很對是不是,人吶!絕對不能犯錯,就算是你弟弟也要與庶民同罪,作奸犯科的人最要不得了,你……呃,你們看我的眼神有點奇怪,是吃壞肚子嗎?」怎麼她一點事也沒有?

  屋外下雪,屋裡生炭,穿著厚實衣裘的淨水本不覺寒意,卻在瞧見眾人目光時感到一絲絲發冷,好像背脊滑過一道冰水,頓時一栗。

  「二弟,人有失言,馬有失蹄,偶爾看走眼不打緊,但你真的決定要將一生葬送在她手中嗎?」有妻如此,將是男人的不幸。

  風寄傲的挖苦換來妻子一記白眼,青蓮可不許有人嘲笑她的姊妹淘,即使那人是她同床共枕的夫婿。

  「甘之如飴。」有情人難覓,誰叫他前輩子欠了她。

  嘴角微揚的風妒惡細撫心愛人兒一頭如瀑烏絲,笑得心滿意足。

  「你喔!從小就比旁人多了一顆俠義之心……唔!蓮兒……」悶哼一聲,腰間微傳來疼痛。

  「淨水向來迷糊,少取笑她。」她可不像淨水,聽不出他話中諷意。

  俠義中人才會做好事,犧牲小我以救萬民。

  「迷糊不是借口,你瞧她一臉懵懂的樣子,說不定還不曉得我們在說什麼。」可憐的二弟,遠景可慮。

  的確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的淨水臉上滿佈疑惑,她從來就搞不清楚人為什麼會有那麼多煩惱,對她而言對與錯、是與非全然一清二楚,哪來的矛盾呢!

  犯了錯,捉起來有什麼不對?人命何其珍貴,豈可輕賤,為何他們的表情怪異到似乎她說錯了什麼,讓人感到不知該拿她如何是好的苦惱。

  她拉了拉身側男子的衣袖,想從他眼中看出所以然來,但風妒惡的眸心只映了一抹無奈。

  「大哥、嫂子,別把矛頭指向小淨,我們談論的是三弟的下落,勿生枝節。」話題全都扯遠了。

  「還沒娶過門呢!心就向著人家了。」風寄傲奚落的話語一說完,立即收到妻子的一肘拐,他悶聲一哼。

  「比起大哥的寵妻,小弟自歎不如。」他悶笑,迎向兩道怒視的芒光。

  風妒惡十分慶幸自己的心上人不是冷情冷性的大嫂,她雖不多言卻過於聰慧,凡事不需開口便瞭然於心,讓人有種被看透的不安感。

  反之,小淨的直率性子倒不難捉摸,一顆玲瓏心剔透得全無遮掩,眼角一眄便能得知其想法,與她在一起少了算計,不用時時猜測那顆小腦袋瓜子裡到底在想什麼。

  「你……」風寄傲騰起眉,慍色稍起即縱。「算了,兄弟間不扯瘡疤,若三弟的身份真是殺手,你有何打算?」

  「能有什麼打算,不就認了他。」他的語氣是喜多於憂,樂見手足團聚。

  他點了點頭,看向懷中的妻子。「蓮兒,如今三弟何在?」

  既能得知他未死的消息,必定能明瞭其下落。

  「不行。」螓首一搖,面容如靜湖,不生漣漪。

  「不行?」

  她和淨水對望一眼,悠然地吐出,「時機未到。」

  「時機……」他顯得有些急躁,恨不得一夕之間找回所有失散的至親。

  「令弟有他該走的路.該遇的人,還不到你們見面的時候。」冥冥之中自有天數,急不得。

  「讓我們知道他在哪裡並不為過吧!還有四弟和五妹……」他們的處境更令他憂慮。

  家破之日一個剛滿九歲,一個還在襁褓之中,若無人細心照料如何在亂世中存活。

  纖指輕點抿緊的唇,眸如秋水的青蓮輕輕一喟。「這便是你們的命運,苦盡甘來方可見青天。」

  人的一生早就注定好了,不會因仙人們的一時疏忽而有所改變,就算沒有發生寶珠現世一事,風家也會因其他緣故而遭遇災數。

  一切皆是命,這是她近日來開悟出的禪理,大士口中雖未明言,但由她放任的態度看來,仙婢們下凡是遲早的事,只是提早了幾年。

  「難道沒辦法從旁予以協助,只能眼睜睜地看他們受苦?」他做不到。

  兄弟同心,骨肉至親,豈有割肉刨骨而不痛之理。

  「人生在世就是要吃苦受罪嘛!不然怎麼會有那麼多人想成仙成佛,往西天極樂世界。」

  淨水的話一出,頓時一陣靜默,燒紅的炭火無聲地燃放熱氣,眾人卻感到一桶冷水當頭淋下,冷颼颼地一如屋外的風雪。

  ☆ ☆ ☆ ☆ ☆ ☆ ☆ ☆ ☆ ☆ ☆ ☆ ☆ ☆

  苦嗎?

  應該不苦吧!

  喜孜孜的髒污小子一把抹去臉上的煤灰,留下一條比先前更髒的黑污,一身老舊又過大的衣衫掛在身上猶似披了口麻袋,鬆鬆垮垮地像隨時會往下掉。

  不過那捧著油脂直滴、肥碩雞腿的小手倒是乾淨無垢,細細白白恍若姑娘家的手兒,指頭纖長渾圓不長粗皮細繭,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是哪家養尊處優的小姐偷跑出來玩。

  一間飯館前面若蹲坐著活似餓死鬼的叫花子,通常生意會大受影響,不少本欲上門的客人會打消念頭繞道而行,免得被乞丐沾上穢氣。

  可這家就叫「飯館」的飯館則無此現象,反而賓客盈門,絡繹不絕的前來,對著坐在門檻前的小子會心一笑,再撫撫搖擺不停的頭直道可愛。

  這是「飯館」的特色之一,不只菜色佳,大廚廚藝一流,活像招財貓的伙子也是一大賣點,光看那一臉狀似好吃得不得了的吃相,有誰能不垂涎三尺,想一嘗其口中的美味。

  當然啦!那討喜的笑臉也叫人拒絕不了,不管日子再怎麼過不下去,一看到那張有得吃就十分感恩的小臉兒,大夥兒就會忍不住發笑,所有的煩惱頓時一掃而空,想不笑都很難。

  「飯館」開張三年,賴著不走的小子也待了三年,打人家開張的第一天就來死守著,每一份送到客人面前的菜餚都能先嘗為快。

  原因無他,只因「飯館」的老闆兼廚師是他硬拗來的結拜大哥,即使人家抵死不認有此丟臉的兄弟,他依然厚顏無恥的大哥長、大哥短地喊,跟前跟後地慫恿人家要研發新菜色,好一飽口腹之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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