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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頁     安琪    


  「你……唉,別哭了……」

  她哭得連他都心頭一陣酸澀,弄得他也……也想哭了。

  啐!他幾時變得像娘兒們一樣悲天憫人、多愁善感了?

  他逼去眼底慢慢聚集的薄霧,轉頭瞪向那個害她哭得不能自己的男人。

  「我問你,她爹葬在哪兒?」

  盧耀祖被他的喝問嚇得渾身一顫,抖著聲音道:「就在我們村子後頭的山上,和圓圓娘與弟弟葬在一塊兒。」

  「帶我們去。」他替她決定,回去祭拜她爹。

  她爹對她雖狠心無情,但她不能不仁不義,今日不去祭拜,日後她一定會後悔。

  「是!請往這邊走……」被呼來喝去的男人全沒想到可以鼓起勇氣說「不」,絲毫不敢耽擱地領著郎驍前進。

  柳圓圓慌亂又心痛,什麼也無法思考,只是依附在郎驍身上哭泣,由著郎驍替她決定安排。

  ☆ ☆ ☆ ☆ ☆ ☆ ☆ ☆ ☆ ☆ ☆ ☆ ☆ ☆

  「其實你爹不是真的想賣掉你,他是醉糊塗了。」

  在路上買了份香燭紙錢,前往城郊的途中,盧耀祖叨叨述說著柳父辭世的經過。

  「把你賣掉的隔天,你爹酒醒之後立刻後悔了,他馬上趕到城裡去,拜託妓院的人放了你,他願意把錢還給他們,但妓院的老鴇不理會他,還把他毒打一頓趕出來。他沒辦法救你,也不敢去想你正在裡頭遭受什麼樣的折磨,就天天以酒澆愁,常常好幾天沒吃飯,只是一直喝酒。這樣糟蹋身體,當然拖不了太久,沒多久他就死了。一直到死前,他還不斷叫著你的名字,說自己對不起你。」

  「我爹他……」柳圓圓聽了哭得更加傷心,原來爹不是真的那麼狠心,他也曾去找過她!他還想贖回她……

  「爹!」她心裡好痛,又好欣慰。「爹終究還是愛我的,他還是很在乎我的。」

  郎驍低哼一聲,心裡很不以為然。

  那老頭兒自個兒醉糊塗了,竟然狠心把女兒打昏了之後扛去妓院賣了,結果酒醒後反悔想贖回女兒,卻被打出來,連女兒也救不出。然後也不趕緊想法子救出女兒,只是每日借酒澆愁,最後自己喝掛了一走了之,而那可憐的女兒還在妓院裡受苦。

  若不是被他買回,天知道她還會遭遇多可怕的事?

  這樣的父親——若不是他已死,他說不定還會被打他一頓,讓他瞧瞧自己到底做了什麼。

  要他來評論,他會當作沒這個人,至死也不必往來。不過好歹他對柳圓圓有生育之恩,雖然不慈不愛,但也把她養到這麼大,偶爾焚香祭拜,他想會讓她心裡好過一點吧!

  到了城郊的後山,看見那個簡陋的土墳,想起爹已躺在裡頭,柳圓圓又是一陣壓抑不住的心傷,哭倒在粗石墓碑前。

  見她傷心痛哭,郎驍心裡更難受了,為了讓她——也讓自己好過點,他道:「這墳太簡陋了,我替你重新修過,讓他住得舒服點。嗯?」

  「真的?」柳圓圓抬起充滿淚水的眼,訝然又驚喜地問。

  「嗯!不只你爹,連你娘和你弟弟的墳,我都全部重修,再蓋個涼亭,植些花木,往後我們來掃墓,也有個地方好休息。」

  他沒注意到自己說的是「我們」,而不是「你」。

  不知何時開始,他已把她織入自己的生活中,把她視為與自己一體的家人,但自己卻仍不自知。

  「謝謝你!」柳圓圓感激涕零,眼淚又落了下來,但這回是感動的眼淚。不過,她同時也想到一件很現實的事。「可是……那樣好嗎?重新修墳也要花不少的錢……」

  「錢的事你不必放在心上!你現在是狼堡的人,你的家人也同我的家人一樣,為自己的家人修墳,有什麼好計較的?」

  「謝謝你,你人真是太好了……」柳圓圓熱淚盈眶,壓抑不住滿心的激盪。

  興許是聽久了,現在郎驍對她的「好人論調」已經耳熟能詳,也能夠坦然接受。

  或許再過不久,連他都會開始相信,自己真的是個好人!他嘲諷地想道。

  祭拜完柳父,返回狼堡的途中,柳圓圓順服的偎在郎驍懷中,不像下山時害羞窘迫,彆扭不自在,但也沒了下山時興奮的心情,好長的一段路途,她只是低著頭,半句話都沒說。

  郎驍瞧不見她的臉孔,怕她又自個兒偷偷掉眼淚,於是粗聲問:「你怎麼不說話?在想什麼?若是想哭那就大聲哭,別一個人悶壞了!」

  第5章(2)

  柳圓圓本來正恍然出神,聽到他的話緩緩回神後,才幽然回答:「我沒有在哭,我只是在想……」

  「想什麼?」

  「以後……我該怎麼辦?連我爹也死了,我再也沒有家人,往後就剩我一個人了……」她眼中充滿對未來的茫然與恐懼。

  漫漫人生路,只剩她一人,該如何走下去呢?

  「你說什麼傻話?」  郎驍立即不滿地擰眉低斥:「你豈會沒有家人?我與郎叔,不都是你的家人嗎?」

  「你們?」柳圓圓怔了怔,空茫的眼裡逐漸有了溫度,還慢慢地亮了起來。

  「對……我不是一個人,我還有你們,你們就是我的家人!」

  她又哭了,不過這回是欣喜的眼淚。

  「我好高興……這時候有你在我身邊,真的……如果是我一個人,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輕聲說著,紅暈浮上她秀麗的臉龐。

  第一次,她感謝上天,感謝老天爺讓她遇上這麼好的人,把她從妓院裡救出,給她一個安身之所,更時時關心她的身子,替她做那麼多的新衣,還替她的家人修墳……

  她的心裡對他,實在充滿無限感激,即使要她一輩子為他做牛做馬,無怨無悔地犧牲奉獻,她都願意!

  但——只是感激嗎?除了感恩之外,別無其他了嗎?

  這個問題讓她倏然一驚。方才一直沒察覺到,現在才突然驚覺,他們靠得好近——太近了!他的胸膛緊貼著她,他身上的熱度都傳到她身上來了,害她覺得好熱好熱,熱得臉頰都發燙了……

  望著自後頭橫在她身前、握從韁繩的一雙強健手臂,她的眼神又變得溫柔。

  就是這雙大手,一直在後頭守護她,時時捍衛著她,不讓她受半點傷害,還在她悲傷難過時安慰她,給她一個可以信賴依靠的肩膀……

  她禁不住回頭望向他的臉龐。

  他並不俊逸,膚色黝黑、髮絲粗硬,臉頰的線條太銳利,眼神太凶狠,略彎的鷹勾鼻,鼻樑太過筆直,唇也太寬,但她卻很喜歡他的樣貌。

  在瞭解他其實一點也不凶之後,她甚至覺得他長得很性格,很有男人的氣概。

  望著他的臉,她不由得想起自己曾經親手撫觸過它。

  不只臉,還有他的胸膛……

  回想起替他擦澡時的情景,她的面頰陡然漲紅,心裡浮現一種很怪異的感覺。

  是因為她不曾替其他男人擦過澡,所以才會有這種反應嗎?只是一想起那幅情景,她就嬌羞難當,可是當私下一人獨處時,又會不由自主想起曾經有過的短暫親密接觸,還有那個赤裸健壯的胸膛……

  啊!太丟人了,她一定是色女,才會常在腦子裡想些有的沒的!

  但是,她不曾對其他男人這樣,以前也曾有男人對她很好——像今日偶遇的盧耀祖,以前就對她很好,但她見了他,卻是心情平靜,從來不會因為想起他而臉紅心跳。

  當然,或許是因為他很少出現在她的思緒中,不像郎驍……

  他的影像就像他的個性一樣霸道,常常不請自來,鑽入她的腦海裡,逕自佔個大大的位置就賴著不走了。

  為什麼都是對她好的男人,她只想起郎驍,卻不會經常想起盧耀祖呢?

  莫非是因為——她喜歡他?

  這個發現讓柳圓驚慌失措,心跳跳得更快速,面頰也更加臊紅。

  她……是嗎?她,喜歡他嗎?

  感覺到她一直凝視著自己,那干擾了他駕馭馬匹的全神貫注,郎驍於是低頭詢問:「做什麼這樣瞧著我?」

  「沒、沒有啊!」柳圓圓面頰燙熱,急忙搖頭否認,然後趕緊低下頭,迴避他熾熱的視線。

  「是嗎?你看來明明有話想告訴我,怎麼瞧著我又不敢說了?」郎驍逗弄她。

  「我……」她能說什麼?問他對她有什麼感覺嗎?

  不!

  這麼一想,柳圓圓整張臉漲紅了,再次搖頭否認:「其實沒什麼!我只是想問,我們好像已經騎了很久,什麼時候會到?」

  「還有一段路,天快黑了,咱們得趕路才行了。」方纔他體恤她喪父的悲痛,也怕她恍神時摔下馬去,所以一直控制速度,不敢讓馬跑得太快,現在,倒沒這顧忌了。

  「抓緊!」

  他一甩韁繩,馬匹便疾馳而去,往狼堡的方向奔去。

  他們要回家了。

  ☆ ☆ ☆ ☆ ☆ ☆ ☆ ☆ ☆ ☆ ☆ ☆ ☆ ☆

  自從那天過後,他們兩人都有點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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