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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簡薰    


  「既然如此靈驗,夫人可有許過?」

  莫安華抿嘴一笑,「自然是有,不但有,而且還實現了。」看,你不就遭殃了嗎?

  堂堂一個執掌刑部的親王,居然還要跑到千里之外找被自己母親逼出門的妻子尋回記憶,隨她信口開河,簡直太靈了,「希望文親王倒大霉」,才幾個月呢,腦子就被書架夾到,大佛太強,信女必須還願。

  她已經命梔子趁賀文丞跟端月麗月不注意時在賽錢箱放上兩個大元寶,以後初一十五都會來上香致謝。

  既然是大廟,香客自然不少,所幸大將軍府派出的保鏢都是裝成路人散在四周,因此在外人看來,他們就是一對有錢夫妻,帶著四個丫頭一個嬤嬤,馨州富戶極多,這樣倒不算太顯眼。

  兩人點了香,對著大佛雙手合十,莫安華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便低聲把今晚的菜色默念了一次,假裝有在祝禱。

  起身時,賀文丞忽然道:「那解籤處旁的人,可是你的朋友?」

  莫安華原本想說「妾身到馨州後極少出門,也沒跟人來往」這種符合王妃身份的話,但轉念一想,萬一真遇到熟人該如何是好,她這一年多把馨州好玩之處都玩遍了,賞錢又大方,誰不認得她,就算穿的衣服不同,但就是同一張臉啊。

  如果她說自己不出門,別人卻又能喊出「莫安驊」,那就顯得她很理虧,搞不好會被懷疑有鬼,得不償失。

  念頭在腦海轉瞬即過,她沒否認,而是先看一下解籤處旁邊的人,還真的不認識。

  是個十幾歲的姑娘,少女髮式表示尚未出閣,石榴紅披風表示尚未訂親,明眸皓齒,身邊團著一圈丫頭嬤嬤,看來是富貴人家的姑娘。

  賀文丞會這樣問也不奇怪,因為那姑娘就看著他們的方向,是有一點點眼熟,但她應該是沒見過。

  「妾身不認得。」

  說話間,那姑娘身邊一個青蔥丫頭跑了過來,福了福,「我家老爺姓姚,敢問公子貴姓大名,家住何處,見公子面生,可是初來乍到?」

  噗,原來是姚姑娘看上他了,真是……

  莫安華忍笑,等著看賀文丞如何回答。

  男人大抵沒想到馨州姑娘如此大膽,有點錯愕,但還是很快回答,「我姓許,與妻子住在馨州東門。」

  賀是國姓,姓許就普通了。

  「許公子,我家老爺是知府,若能跟公子結交,老爺一定高興。」

  莫安華更想笑,原來是姚吉祥的妹妹,難怪有點眼熟,規矩這麼差,應該是庶妹了,拿出知府頭銜好壓人嗎?姚知府是個挺規矩的人,怎麼養出這樣奔放的女兒,真是!

  相對於莫安華忍到肚子痛,賀文丞卻是一臉不悅,拉起她便走。

  就聽著那丫頭在後頭說:「喂,你這哪來的野村山夫,跟你說了我家老爺是知府,多少人想巴結還巴結不上呢,我家姑娘是老爺最疼愛的女兒,看得起你想說說話,喂,別走——」

  被那姚姑娘一鬧,莫安華知道賀文丞大概沒心情去逛後山賞櫻,萬一那姚姑娘不死心繼續追過來,倒顯得難看,遂吩咐車伕往「提鮮飯館」過去。

  這提鮮飯館可是她在馨州最喜歡的地方,大廚功夫一流,一手南磷菜煮得極為好吃。

  上了三樓雅座,男人臉色總算好上一些。

  女人心想,看吧,酒樓臨江而建,江水翠綠,看著就舒服,對岸綿延則是一坡一坡的茶園,丘巒起伏,十分雅致,面對這等景致還能心情不好,那就是沒救了,看來賀文丞還有救。

  掌櫃見兩人穿著不凡,又帶著丫頭嬤嬤,知道貴客上門,連忙過來,「貴客今日要用什麼菜?」

  春菊道:「把好的拿上來就行了,姑爺要喝點什麼,這裡的女兒紅倒不錯,或者喝點南磷酒嘗鮮?掌櫃的,上次曹碼商隊托售的葡萄酒可還有?」

  掌櫃連忙點頭。

  春菊又對賀文丞道:「姑爺要喝點嗎?」

  雖然只是簡單的問句,卻又再次讓賀文丞無言——他一直覺得,自己三年多只跟正妃吃過七次飯有點離譜,但連正妃的貼身丫頭都不知道他不喝酒,可見吃飯的次數的確少,張嬤嬤說的是真的。

  「我不喝酒。」

  春菊聞言也不以為意,不喝就算了,拿出碎銀塞在掌櫃手中,「這是給大廚的,請他出菜快些。」

  「哎,好,咦,後頭這不是桃花姑娘?你不是跟著莫公子的嗎,怎麼——」喔天啊,那個女人的臉跟莫公子一模一樣!

  做了二十幾年生意,他大概知道是怎麼回事了,連忙閉上嘴巴朝廚房沖。

  男人一挑眉,「莫公子?」

  莫安華真有種被雷劈到的感覺。

  人算不如天算,她也想過可能會遇上那種認出丫頭的,所以特別交代春菊,今日若有需要,都由她出面。

  春菊是張嬤嬤的女兒,去年才生了孩子,甚少跟她出門,不會被認出,是安全人選,可沒想到掌櫃眼睛利,看到站在後頭的桃花,桃花跟芽枝是她出門的左右護法,認得莫安驊的人,大概都能認出這兩個丫頭。

  但她絕對不能承認,因為已經打定主意要扮演賢妻,賢妻就是無怨無悔,謹守婦道,就算丈夫把她當成蔥,她還是要把丈夫當成寶,不能因為婆婆逼退、丈夫冷落就心懷怨言,就算被趕到這千里之遙,她還是要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這才叫好女子。

  可是,現在要否認,好像有點困難。

  叫得出「桃花姑娘」,叫得出「莫公子」,當然她可以說,去年堂弟莫安秩奉命前往南磷,途經馨州,特意在閑雅別院住了幾日,她命桃花跟梔子隨行伺候,安秩一向賞錢大方,大概是這樣被記住了。

  說是說得過去,安秩去年底也確實有到馨州,不過看樣子賀文丞還要在這裡很長一段時間,「莫安驊」這名字又已經頗有名聲,連知府兒子都被他弄走了,想不出名都不行。

  否認可以蓋過現下,但長遠以來必定會穿幫。

  女扮男裝出來玩雖然不太好,但比起暫時隱瞞,日後掀開,還是承認比較保險,戲曲裡是怎麼說的,坦白從寬。

  「馨州民風開放,女子穿男裝出遊不算罕見,就連姚夫人有時也都會男裝出門,圖的不過就是順心方便,既然已經離京,也有了長住於此的覺悟,打算入境隨俗當個馨州女子,妾身不過出門散心而已,還請夫君見諒。」

  賀文丞雖然覺得男裝出門很不像話,但也沒生氣就是。

  平心而論,都被下放到這裡了,自然是要想辦法讓自己過得高興點,不然歲月悠長,是要如何繼續。

  賀文丞轉向春菊,「你這丫頭叫什麼名字,點起酒倒是在行。」

  看來這個王爺不是太介意她跑出來,但卻比較介意她喝酒。

  春菊連忙低下頭,「小姐喝酒,是出閣前就會的,將門之女,不能拿刀,總不能喝酒都不成。」

  莫安華在心中狂拍手,嗷,春菊,不愧是她奶娘的女兒,跟自己一起喝奶長大的,簡直主僕同步,這謊言簡直完美,完全無破綻,「夫君寬心,妾身不是每天喝,聽說掌櫃有新鮮貨,嘗個鮮而已。」

  賀文丞一聽,果然釋懷,「若圖個新鮮,倒也不妨,總之別過量了,當年父皇若不是飲酒過度,也不至於這麼早就離我們兄弟而去。」

  說的人不覺得有什麼,莫安華卻是打翻了杯子,「王……夫君,你、你剛剛說,剛剛說……」

  男人這下也反應過來了,自己方才說了什麼,「當年父皇若不是飲酒過度,也不至於這麼早就離我們兄弟而去」,他想起來了?

  他在文親王府折騰了幾日,始終什麼都沒想起來,沒想到跟他出門一趟,卻是很自然的脫口而出——雖然不是什麼好的記憶,但至少他想起來了。

  這陣子,說不心慌是騙人的,一個人如果不記得與人的交集與記憶,那過去的人生又算什麼?

  父皇,一直很疼愛他的。

  對百姓寬厚,勤政不倦,所以養出嫡長兄那樣出色的皇太子。

  只是後來因為睡不著,連加倍的定神湯也沒效,這才聽從偏方喝酒入睡,每天醉著入睡,朝政又多,身體自然撐不住。

  每年父皇冥誕與祭日,幾個兄弟說到後來總是淚流滿面,若是父皇還在世那就好了……

  「夫君,可別難過。」莫安華溫言安慰,「公公若是知道大伯跟幾個嫡庶弟弟都能同心協力,以先祖志業為重,想必十分欣慰。」

  賀文丞緩了緩情緒,「沒錯。」

  歷朝嫡庶相爭,只有他們兄弟是例外,皇上把唯一的親王封給了他這個庶弟,聽說葉太后很是埋怨了一陣子,一直要皇帝改封一樣是嫡出的五王爺,後來倒是五王爺親自去安撫了太后,說江山要穩,得把能力放在血親之前,只要百姓安居樂業,國家富強,那麼他的世世代代都會受惠,又何苦糾結這三代還是九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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