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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簡薰    


  「姑娘的夫君可是言而無信之人?」

  「這倒是沒有。」莫安華乾笑了幾聲,「我們以前沒怎麼說話,當然講不上騙或者不騙。」

  前幾日等丁大夫來那個晚上,她坐在床榻邊給他扇涼,雖然只有月光,但是還是能隱隱看到他的神情,只能用四個字形容:欲言又止。

  欲言又止,欲言又止,還是欲言又止,

  基於以前沒什麼交談經驗,莫安華只能裝作不懂,繼續扇啊扇的,直到大夫診完脈,開了藥方,連藥都煎好,服侍他喝下,賀文丞終於擠出兩句,「以前的事情我真想不起來了,不過以後,我會好好待你。」

  那神情很溫柔,就很像那日秋宴,他問她喜不喜歡樹上的鳥兒,要抓下來給她一樣。

  說來沒用,但她還真的在那個瞬間,有點心動。

  如果他真的什麼也想不起來,那重新開始,好像也還行——她也想相夫教子,養兒育女,可是,如果就這麼說好,好像又有一點不甘願。

  他可能是被設計娶妻,可是,她也是無辜的啊,五年的時間呢,還給他納了一堆婉儀吉祥良女,哪個正妻喜歡做這種事情啊,真不好受。

  一下糾結於他還沒跟自己道歉,一下又糾結於可他又不記得以前的事情,最後的糾結就是萬一他恢復記憶了,把現在的事情推得一乾二淨,那她是要找誰講道理去?

  艷丹鑒貌辨色,接著說:「這要說,其實姑娘的夫君大可直接行使夫權,姑娘也不能拒絕不是嗎,不管是要回京還是留在這裡,都不可能由女人拿主意,他願意給姑娘時間考慮,其實已經算很難得了,姑娘年輕,不如給自己個機會吧,反正再糟也不過就是這樣,可如果賭贏了,人生就會不一樣了。」

  這倒是。

  賀文丞其實可以直接把她摁在床上,不會有人進來,也可以直接把她拎回京城,同樣也不會有人指責,他是丈夫,想對她怎麼樣就怎麼樣,可是他卻願意給她時間考慮,這幾日也盡可能不來打擾她,實屬不容易。

  艷丹笑勸,「男人跟女人本質上是不一樣的,女人說一件,做一件,男人說一件,可能做了十件。有件新鮮事情說給姑娘聽吧,前些日子有個男人指了我的船,也不喝酒,就讓我教他南磷棋,說他打聽了,采香湖上我最懂這些異國玩意,花了五兩銀子船資,就為了讓我教棋。」

  莫安華笑了出來,「一個大男人怎麼學這東西?」

  南磷棋難登大雅之堂,基本上是後宅消遣用的,就算想玩,也大多是看棋譜自己學,讓人教雖然省時,但總覺得有那麼一點不好意思。

  「我猜他若不是為了討好心儀的姑娘,就是為了討好喜愛的妻妾,不管那姑娘是誰,都真心讓人羨慕。」

  「這倒是,遇到有心人,是好命的姑娘。」有人願意為她花時間花心思,那證明自己是被放在心上的,這樣過日子才有意思。

  「那公子在船上一個多時辰,除了問棋路,再無其它言語,想必平常也是少言之人,不管他學這棋子是為了誰,那姑娘大抵都不會知道這男人為了討她高興,做了這樣的事情,要一個大男人去說,我為了你如何如何,是有些難度的,又不是菜市婆子,誰張口閉口說我做了什麼,說穿了,那姑娘只會開心,不會去想這人怎麼會,如何會——這就是我說的本質差異。對姑娘來說,「好好待你」也許只有四個字,但對有些男人來說,這四個字並不容易。」

  賀文丞看完信件,將信放在燭火前一點,燃燒,直看著那信完全燒完,不留一點紙片。

  幾日痛苦的失眠與惡夢,把記憶全部喚回來了,全部!

  那感覺很奇特,就像用二十一歲的心智去重新過了一次,想起過往,突然發現一些奇怪的地方——當時皇帝封他為親王,葉太后非常不高興,甚至兩次下旨召母親進宮痛罵一頓,說她教子不善云云,後來是五哥親自入宮勸太后放下,親王需獨掌一司,可自己能力又不到那裡,何必為此讓皇兄為難呢,事情才算過去。

  當時他以為葉太后被五哥說服了,可現在想來,葉太后的個性向來霸道得很,莫皇后先給嫡子定下娘家姑娘,她便除掉與莫皇后從小相親的好姊妹房太太出氣,他不願娶葉家女為王妃,她就栽贓莫安華與譚二少爺彼此有意,使得他心生芥蒂,更別說如何整治後宮了。

  當時若不是盧婷妃被打入冷宮,又適逢游太后大壽,需四妃齊賀,母親怎麼樣也不可能從一個富貴升為婉妃,可那盧婷妃之所以被打入冷宮,據說是跟侍衛有染,沒有人證,也沒抓到現行,只憑著從侍衛府中搜到的紫雲宮事物便判有罪。

  此類事物,族繁不及備載,葉太后對於自己想報復的人,沒一次手軟,只要有人不順從她,絕對沒有好果子吃,親王那九世富貴,怎麼可能因為五哥一勸就讓她真的收手了,想辦法殺了他,奪回親王之位,這才是葉太后的作風。

  他府中侍衛已經是一等一的精良,皇兄又想他執掌刑部,得罪之人甚多,把原本用來保護皇后的兩個高級宮女給了他當貼身大丫頭,葭月霜月實是萬中選一的好手,那刺客可以進得盈庭院,葭月霜月兩人連手居然打不過他,功夫實在厲害,如果是從宮中出來的,那就不意外了。

  只是,這又讓他為難,該不該跟皇兄說……

  「見過王妃。」

  「免禮。」

  門很快的被打開,莫安華走了進來,直直走到桌子邊,看樣子是有話要說,卻一下子被桌上的信封吸去注意——剛剛只來得及燒信。

  女人拿起信封,「宮印?」

  「皇兄讓人送信過來。」

  莫安華很快反應過來,「王爺又想起什麼事情了嗎?」

  「陸續想起不少,小時候在宮裡的事情,十四歲出宮的事情,刑部一些尚未完結的案子——但對於後宅,卻是什麼都想不起來。」發現自己居然被葉太后所欺,既後悔又覺得丟臉,那晚,他整個晚上都想跟她坦白,但始終說不出口。

  五年的時間啊,一個女子,能有幾個五年。

  更別說這五年中她出入宴會場合,要受到多少同情跟嘲笑,明明什麼錯都沒有,卻無法抬頭做人。

  他當然可以安慰自己,不過才十五歲的年紀,哪裡鬥得過葉太后的心計呢,會出此計,肯定也把他的性子與莫家同疏浚侯的恩怨計算在內了,知道他不會問,她也不會問。

  沒人開門,這騙局就牢不可破。

  只是沒想到太皇太后過世,莫皇后一邊操辦喪事,一邊還拷問了坤聖宮的宮人,意外挖出當年舊事。

  他也不是沒想過要立刻派人把她接回京,可母妃當時身體不大好,每餐都只能吃幾口,瘦了許多,當兒子的總不能在母親身體不好的時候還在張羅著要接回妻子。

  等母妃身體逐漸恢復,他想著差不多該派人去馨州接人時,刺客駕到。

  這幾日他在想,肯定是他那半年一直記掛這件事情,才會在暫時失憶時只想起那抹石榴紅的身影。

  「王爺記得起刑部舊案,卻記不起妾身?!」

  男人搖搖頭。

  「那,王爺可曾想起羅婉儀,劉婉儀,姚吉祥,張吉祥,孫良女,梅良女,鍾良女?」

  第6章(1)

  記不起她,那記得羅婉儀,劉婉儀,姚吉祥,張吉祥,孫良女,梅良女,鍾良女這一串女人嗎?

  啊,忘了加上許側妃……

  莫安華沒聽到回答,因為幾乎在同一時間,外頭傳出尖叫聲,很淒厲的那種,賀文丞瞬間滅了房中燭火,把她拉到身邊,「別說話。」

  不一會,邵四的聲音宏亮的傳出來,「有刺客,滅燈進屋。」

  又是接連兩聲長哨。

  莫安華知道那哨聲代表什麼,外頭開始傳出刀劍交錯的聲音,聽邵四的吼聲,似乎來了五個人。

  想取她性命,還是他的?

  他的仇人肯定不少,但莫家也不是什麼無辜小白兔,至少,疏浚侯一定很想看她死。

  賀文丞扶住她,靠著書桌後頭的牆壁坐下,莫安華定了定神,開始往外爬,他連忙把她抓回,低聲吼,「找死,沒聽到有刺客,還往外頭去。」

  天氣熱,窗戶沒關,今晚月色又好,刺客眼力只要好一點,不難看出屋內有人移動。

  「煙粉藏在美人榻下面,得去拿。」

  他倆都不善武,萬一刺客摸了進來,刷刷兩下就能了結兩人,若能灑上煙粉,大家都辣到看不見,活命機率好歹大一些。

  「在這等著,我去拿。」

  然後接下來,莫安華看到一個不曾想過的畫面:一向冷淡高傲不愛說話的賀文丞,在地上爬著鑽進了美人榻下面,好笑,好醜,超沒形象,可是,卻是為了她的安全。

  說照顧啊,對你好啊,耍耍嘴皮子很容易,但要做到還真不容易,賀文丞是真的在保護她呢——莫安華一邊起著內心變化,一邊又覺得太不像話,外頭情況不明,她居然靠著牆壁在兒女情長,可是,忍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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