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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頁     陽光晴子    


  儘管已是二更天,唯我獨尊的四皇子仍然夜訪相國府,約三更天時,才甩袖離去。

  第6章(1)

  天亮了。

  清晨的空氣有點冷,早起的桑德縮著脖子,對著冰涼的掌心呵氣,搓了搓手,看著另一邊空了的床,怎麼都想不起來,他是在什麼時候下床的。

  此時敲門聲響起,雀兒端了盆溫熱的水進來伺候主子梳洗。

  「駙馬人呢?」她問。

  雀兒一邊擰乾毛巾伺候主子洗臉,一邊回答,「駙馬爺很早就到書房,好像是有人一早就來找駙馬爺,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錯了,好像是東宮的太監。」

  「東宮?」桑德擰眉。難道夫君真的跟太子同一國的?

  房門突然被打開,朱定康跨過門檻走進來。

  「東宮的人那麼早來找你做什麼?跟昨天你寫的信有關嗎?」實在太好奇了,她迫不及待的回身問。

  朱定康立即看向雀兒。

  她暗自呻吟。主子怎麼愈活愈單純?有些話說不得的!這下好了,害得她不得不硬著頭皮自首。「我只看到東宮的人,至於什麼信,雀兒可不知道了。」

  他抿緊了唇,「下去吧。」

  「是。」求之不得的她連忙端起臉盆,退了出去。

  「待會兒我們一起出門。」他走到一臉尷尬的桑德身邊,突然開口要求。

  「我們?可你不是忙著要處理瓷器的買賣?」

  「無妨,晚一點也能處理,先吃飯吧。」

  在用完早膳後,她才慢半拍的想到,他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將甜點囫圇吞棗的吞下肚後,桑德無視夫君皺緊的眉頭,接過他端來的水,大口喝下後,又問:「昨天寫了什麼信?東宮的人找你又做什麼?」

  「這事,你最好忘了。」他只是向好友示警,祈洛的耐心漸失。

  瞧她一臉困惑,他板著臉警告,「另外,對你四皇兄,你也要有提防之心。」

  「你擔心他對我不利?」會嗎?

  「他不是個好人。」

  「我知道,但老天爺讓有些不好的人存在是刻意的,因為他們有存在的必要。某些錯誤的示範,因此讓有些人心生警惕,或是引以為戒,也有人因禍得福,人生大轉彎。」這是她在記錄善惡簿時,最大的心得。

  這席話超乎他的想像,她看來是如此年輕,但有時說出口的話都帶有人生哲理,似是看多了人生百態後的有感而發。

  對著他探究的黑眸,她有些手足無措,「我說太多了,還是說得不對?」

  但在善惡簿裡,真的有人一失足成千古恨,可惜了先前的善行,但也有人幡然悔悟,改變一生,很多善惡都只在一念之間。

  「老實說,你沒說錯,但很矛盾。平日的你看似單純憨直,有時,卻給我一種深不可測的奇怪感覺,我發現我並沒有想像中的瞭解你。」

  怎麼突然說出這麼感性的話?她頓覺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走吧,爹一早就派人『請』我們回家一趟。」他不想多談,把話拉回正事。

  爹有什麼事?

  桑德不懂,但朱定康知道,昨夜他讓一個人下不了台,那個人找了個冤大頭來出氣,所謂子債父還,完全符合祈洛以牙還牙的行事作風。

  不久,他們搭乘馬車前往相國府。

  一見兩人入前廳,朱炎臉色欠佳,但仍然不忘向媳婦行禮,「公主萬安。」但腰一挺直,在看向次子時,一臉陰霾。

  朱定國跟韓玉露夫婦也在,桑德及時阻止他們行禮,「大家都是一家人,不要這麼多禮,太疏遠了。」

  兩人向她點個頭,朱定國隨即看向弟弟,「昨晚四皇子帶著一肚子火氣上門來,將爹扎扎實實的痛罵一頓,包括過河拆橋、知恩不報——」

  「不必說了!」朱炎深吸一口氣,擰眉看向桑德,「公主,老夫有些話想私下跟定康談談。」

  「我是他的妻子,爹有什麼不滿,我也想聽。」她很堅持,因為此時的氣氛太過凝窒,她不想讓夫君單獨面對父親的炮火。

  「可是——」他遲疑了。

  「我也是這家裡的一份子,除非爹不是這麼想的。」

  該聰明的時候也不笨!朱定康似笑非笑的看著第一次如此執拗的妻子。「說吧爹,不然讓公主有種錯覺,以為我們這個家是父慈子孝!」他出言嘲諷。

  「你!」朱炎咬咬牙,「好,既然公主這麼關心,那我就說了。四皇子是看得開,反而耐心等待,怎知等到的卻是你那一席堪稱『教訓』的話?」

  來告狀了?朱定康嗤笑一聲,「我只是說我心裡的話,何況,是四皇子說我可以暢所欲言。」

  「你分不清真話假話嗎?所謂養不教父之過,四皇子說是我沒有教好你一些人情世故,你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不能跟你哥哥一樣,聽我的安排——」

  「我本來就不是哥哥!」他笑著駁斥。

  「還笑?!讓我被四皇子劈頭怒罵,這是你一個兒子該做的事嗎?」他真的是氣到火冒三丈,對著二兒子怒吼。

  那他這個爹又做了什麼?天天抱著權勢的大腿,逼兒子習文習武的,三句不離成就、成功,可曾對他噓寒問暖?可曾想過兒子想要的又是什麼?朱定康在心中悲憤的駁斥。

  桑德注意到了。夫君在生氣,臉上雖然帶著笑,但這個笑容讓她看了很悲傷,為什麼爹沒有發現?!

  看次子沒有任何回應,讓朱炎更是橫眉豎目,「要知道,你今天能娶公主當妻子,可是爹去拜託來的,四皇子完全是看在我忠心對他的份上——」

  「看來爹連自己的尊嚴也不要了,竟當著公主的面,在這裡讚歎自己像只看門狗般的忠心?再說,當今皇上駕崩了嗎?繼位者尚未決定,何謂忠?何謂孝?」

  朱炎臉上悚然一變,「你——怎麼說這麼大不敬的話?公主,你可別當真,別去跟皇上——」

  「本公主當真了!」桑德難得動怒,「我覺得我家夫君說的話一點都沒有錯,爹,人各有志,如果爹的志氣就是奉承阿諛,心中沒有是非、沒有君臣,那爹就去做,可不該勉強自己的子女也得跟你同個樣。」

  「這——」他一呆。

  朱定康則詫異的看著她繃起粉臉,一向笑盈盈的眸子竟在此時冒出了怒火。

  「老實說,我皇兄到府時,我也在場,所以,我夫君的態度及決定就是我的,爹還有疑問嗎?」

  他哪能有什麼疑問,她可是貴為公主啊!朱炎悶悶的搖頭。

  「你強勢要夫君照你的話去做,根本就是侮辱自己的兒子,認為他才情不夠,所以,你這個父親才得費盡心思的去替他鋪路,說白了,你根本看不起他!」桑德說得氣呼呼。

  朱定康難以置信的看著她。這些曾在他心中吶喊的話,竟從她嘴中說了出來,叫他怎能不震撼?!

  然而朱炎也有話想說。他沒有看不起兒子!他就是知道兒子有才能,才不希望他埋沒在民間,他這麼做也是為兒子好啊。

  「總之,你們父子好好聊一聊,把話都說開了吧!」盈盈秋波仍然冒火。

  兩人卻別開了臉,臉色都是緊繃的。

  看到此情此景,她真的受不了了!在腦海裡,將那本她親手填的善惡簿快速翻一遍——

  「爹,還記得夫君他娘死時,你痛哭流涕,誓言會好好撫養他們兄弟倆,並捐助百兩造橋,希望善行能回向給孩子,日後,每一年也不忘匿名捐助廟宇,或拿銀兩去照顧貧民,卻只向神明祈求孩子能成材,一切順遂,對嗎?」

  朱炎瞪大了眼,「這……這你……你怎麼會知道!」認真算了算,孩子的娘過世時,她都還沒出生!

  朱定康跟朱定國聽了,都難以置信的看著面前這一向只跟他們談權利的父親。

  「我怎麼知道的不重要!還有你——」她實在太生氣了,突然指向夫君,「你也是一樣,雖然對眼裡只有權力的父親不滿,但每回行善或佈施時,也是在心裡默禱,希望父親長命百歲,少些對權力的執拗及貪求,回歸平凡的親情相伴,既然如此,你幹啥見到爹就像看到仇人呢?」

  他濃眉一蹙,眸中全是困惑。這些事都只在心中默念,自是無人聽到,他更不曾向外人講,

  她是從何得知?

  「你也別問我從哪裡知道的,反正我就是知道!」她杏眼圓睜的瞪著這兩個不誠實的父子,順道訓了訓懦弱的大伯,「還有你,你也不希望從政,想擺脫那些醜陋的政權鬥爭,那就說出來,不用再跟著妻子到廟裡上香時,對著神明咳聲歎氣,默默丟了銀子給廟祝,說是給爹添壽,給弟添福。有時候,男子漢大丈夫就要勇敢些!」

  真是的!他們這一家最大的問題是,不敢將對家人的愛說出來。她突然抬頭,先咳了兩聲,身上散發的是尊貴的氣勢,「我以公主的身份命令你們,在這裡,就你們父子三人,把心裡的話全說出來,我到另一個廳去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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