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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香彌    


  杜如弦輕描淡寫的說道:「這人有相似,更何況只是筆法,他只不過是在這擺攤賣字畫維生,沒那個膽子做這種事,你們若真想知道那些畫是何人所繪,不如直接去找陶東寶問個清楚,可別無辜冤枉了人。」

  「我們去問過陶東寶了,他不肯說。」身量高大的李葵元出聲道。

  身形矮小的陳吉也接腔說:「就是,張兄素來擅長鑒別畫作,他既然說兩人的筆法相仿,一定不會有錯。」

  「沒錯,再說你能保證那畫真不是他所畫嗎?」瘦如竹竿的黃守平也質問。

  杜如弦的眼神徐徐掃過幾人,嘴角微揚,似笑非笑的說了句,「我能保證,倘若真是他所畫,你們只管衝著我來。」

  聽見他當著幾人的面說出這句話,王曦怡忍不住望向杜如弦,她沒想到這人竟真的替她把事情給兜了下來,不是在誕她。

  緊接著,杜如弦再啟口道:「若你們不查明真相就要當街行兇,我只能去找郡守大人問問,看看咱們風晟王朝是不是沒有王法了?只因為莫須有的懷疑,就要砍了別人的手,這是何理?咱們風晟律例上第十九條可是清清楚楚的載明,無故傷人者,依情節輕重,判三年至三十年的刑罰,這砍了別人的手,起碼也得吃上十年的牢飯。」他的嗓音不重,但語調卻充滿了一股凌厲的威嚴。

  幾人聞言心頭暗自一凜,頓時想起這杜如弦先前在朝為官時,曾官至刑部侍郎,對刑罰一事再熟稔不過。

  此事要是沒讓他遇到,也許還能仗著有張成的父親庇護著不了了之,但既然被他給當場撞見了,可就沒那麼容易善了。

  四人面面相覷,交換了幾個眼神後,最後張成出面道:「今日就當是我弄錯了,這事我會再查個清楚,但若真讓我查到確是他所為……」

  杜如弦打斷他的話,表示,「你只管來找我。」

  幾人這才面色不豫的轉身離去。

  王曦怡在他們離去後,默默收拾攤子上的物品,方才受了那一場驚嚇,讓她的臉色還有些發白,她拿起竹筐要背上,杜如弦伸手接過,逕自背在自個兒背後。

  她看了眼也沒說什麼,與他一塊走回醫館。

  一路上見她安靜的沒出聲,杜如弦覷她一眼問:「你不怨我嗎?」

  她沒看他,老實的輕吐兩個字,「怨呀。」方纔那張平是真的想剁了她的手,她到現下還驚魂未定、餘悸未平呢。

  他低笑一聲,「那你怎麼沒罵我?」

  「我罵不過你。」她停頓了下,接著再說:「何況這事也不能全怪你,要是當初我堅持不畫,你總不至於拿著刀架在我脖子上逼著我畫吧,今日這事說起來我也要負一部分責任。」

  當初她將張成那幾人畫入艷情畫裡,除了受他所迫之外,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她私心裡也不太喜歡那幾人。

  可方才看見張成他們幾人拿著憤恨的眼神瞪著她,她忽然很後悔,不管有什麼過節,都不該拿他們來入畫,因為易地而處,這種事若是發生在她身上,她定也會覺得是一種莫大的羞辱。可畫都畫了,後悔也來不及。

  聽王曦夷沒將事情全怪到他頭上,杜如弦倒是有些訝異,正要開口,便聽她接著再說:「我覺得這種缺德的事還是不要干了,晚點我想去回了陶二爺,不想再拿他們來入畫。」

  杜如弦聽了她的話,勾起嘴角笑道:「你倒是個有良心的。」

  她不服的道:「難道在你眼中我是個沒天良的人嗎?」

  「那倒不是。」他對王曦夷的評價其實並不差,王曦夷孝順母親、照顧弟弟,一肩扛起養家活口的責任,性情雖圓滑,有些小聰明,卻不會心生惡念,並不惹人厭,說起來他對王曦夷倒是看得挺順眼的。

  略一沉吟,杜如弦接著說:「你若是覺得這事缺德,因此才不想畫,我倒是有個兩全齊美的法子,能讓被你畫的人覺得是一種莫大的榮幸。」

  王曦怡挑起眉,一臉懷疑,「怎麼可能有這種事?」

  她覺得杜如弦根本不是想幫她,而是想把她逼上絕路,讓她被那些人追殺。

  偏偏陶東寶在聽了杜如弦的辦法後,竟是撫掌叫好。

  「妙啊,杜兄這主意真是妙極了,曝夷,你就大膽放手去畫吧,我保證等那些畫刊出來之後,張成他們就不會再找你麻煩了。」

  因此為了盡快把畫交出來,她不眠不休,每「都畫到半夜才就寢。

  這晚深夜時分,她同樣伏在案前努力作畫。

  七月盛暑,天氣燥熱,她開著窗子,如水的月光灑在寂靜的天地間,桌旁放了一盞燭火,她提筆,仔細描繪著桌上這幅畫的臉部表情。

  一陣腳步聲走來,來到王曦夷房前,透過敞開的窗子見到他埋頭在桌前作畫,來人站在窗邊瞧了片刻。

  在澄紅色的燭火映照下,王曦夷臉上那雙濃眉大眼柔和了幾分,那張嫣紅欲滴的唇瓣微啟,竟散發出一股誘人的清媚之態。

  杜如弦忽然想起昔日曾讀過的一闋詞——

  晚妝初過,沉檀輕注些兒個,向人微露丁香顆。

  一曲清歌,暫引櫻桃破。

  羅袖褢殘殷色可,杯深旋被香醪涴。

  繡床斜憑嬌無那,爛嚼紅葺,笑向檀郎唾。

  這闋詞正是在形容女子櫻桃小嘴的嬌媚可愛,他眸色沉了沉,出了聲。

  「這麼晚還沒睡呀?」

  王曦怡聞聲抬眸瞥他一眼,點點頭。

  「在趕畫。」他當初只不過出了個主意,結果這幾日卻讓她畫得要死要活,都快直不起腰來了。

  杜如弦揚了揚手裡拿著的一把壺,邀請她,「我泡了壺茶,今晚月色極好,出來喝杯茶,歇會兒吧。」

  她正覺得有些口渴,將手上這幅畫的面容畫完,便擱下筆,推門而出。

  見他出來,杜如弦說道:「順便拿兩隻杯子來。」

  她進屋去再取了兩隻杯子出來,與他一塊坐在天井旁的一株梅樹下的石椅上。

  飲下一杯他倒的茶,她問:「杜大哥怎麼這麼晚還沒睡?」

  「一時興起想賞月,便起身了。你這幾天半夜時分都沒休息,在作畫嗎?」

  「還不是你出的那主意,陶二爺催促我快些交畫,好盡快刊印出來。」等這畫刊出來後,也許就能轉移眾人對先前那本畫冊的注意,因此她才這麼努力作畫。

  只是她心中仍是有些存疑,這事真會像杜如弦與陶東寶所說那樣,這畫刊印出來之後,張成他們便不會再恨她入骨了嗎?

  杜如弦慢條斯理的飲著茶,勾著唇斜睞著她,「日後當你賺了大把的銀子,定會感激我出的這個主意。」

  她兩手托著腮,訕訕道:「我只求這些人別來砍死我就好,哪裡還敢奢望賺進大把的銀子。」

  他低低一笑,「這事日後就見分曉,」他接著好奇的問:「不過,你畫上那些古里古怪的姿勢是怎麼想出來的?」

  提起這件事,王曦怡來了興致,「這事要從幾年前我在書肆裡意外發現了本艷情畫說起,那時我一時好奇偷偷買了回去觀看,結果不慎被我爹發現,我以為我爹定會痛斥我一頓,不想他竟然沒罵我,還說……」說到這兒,她猛然打住了話,因為爹當時說的是——

  「這畫日後你出嫁時你娘也會為你準備,你如今先看了也好,至少心裡有個底……」

  她那時才知道,原來一般女兒出閣時,做娘的都會為女兒準備這種畫,好教女兒明瞭圓房是怎麼回事。

  「還說什麼?」杜如弦見她說了一半就沒再說下去,接腔詢問。

  「還說……我已長大,想看這些畫也沒什麼。」想起已過世的父親,她神色幽幽。

  「你就是看了那些淫畫而想出這些古怪的姿勢動作?」

  「嗯,除此之外,我還參考了以前見過的那些鳥禽、動物在交媾時的動作。」

  杜如弦眉毛微微一挑,想起了先前畫冊上見過的那幾張畫,不難想像她是根據什麼動物而畫。

  見他忽然沉默不語,她擔心的問了句,「你覺得畫得不好嗎?」

  「不是,你愛怎麼畫便怎麼畫。」聽她提及第一次看艷情畫的事,他也說起自個兒第一次看的情景,「我是在十三歲那年看了淫畫,那正好就是陶東寶送我的,我看完後隨手擱在案頭沒收起來,不想竟被我爹瞧見了,我爹可沒你爹那般明理,他訓斥了我一頓,罰我抄寫家訓一百遍。」

  「杜大夫看起來不像那麼嚴厲的人。」她側過頭望著他,他那張俊美無儔的臉上籠著一層淡淡的月光,讓她不由看得癡了。

  提起父親,杜如弦的嗓音含著笑意,「我爹他呀素來寬以待人、嚴以律己,待旁人極是寬厚,卻從小就對我教養得很嚴格,稍有犯錯就罰我抄書寫字,而那些淫畫在他眼中是損人心志的淫靡之物,不是好東西,因此不准我看。」

  聞言,王曦怡急忙道:「啊,那你可別告訴他我在畫那種畫。」杜大夫對他們一家有恩,她很尊敬他,不願因此被他看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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