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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朱輕    


  「嗯?」修長的指,習慣性地撫著她的發。

  「新年快樂。」

  目光微有一閃,賀昕默然片刻,在她的發間印下一吻,「嗯。」

  這就是徐茵茵想要做的事。

  飛越大半個地球的疲勞,連同這半月來積壓的消沉,全部一掃而光。其實她想要的,只是在這個時候,和他說一句新年快樂,所以還有什麼可消沉呢。

  跨年夜,他們最終還是一起度過的,她窩在他的懷中,他梳理著她的頭髮、親吻著她的發心,再沒有比這更幸福的事情了。徐茵茵不由自主地往他胸膛深處縮去,纖細的藕臂緊圈著他健實的腰。是的,幸福,現在的她,覺得很幸福。

  婚姻不是童話,不可能從頭到尾都那麼幸福。

  更何況,將徐茵茵和賀昕串聯在一起的並非是婚姻,而是各取所需。一個希望可以藉機逃開父母的安排獨立起來,一個則是希望可以和看上的女人名正言順地做愛。不過這並不是這段婚姻裡的主要矛盾,最嚴重的問題是,經過半年的朝夕相處、同床共枕,他們兩個人都太過入戲,而忘記了結婚的初衷。

  所以,問題就來了。

  接連下了幾場雨後,肆虐的寒流終於暫時安分下來。久違的陽光驅散了凝結在空氣中的濕冷,明亮澄澈的陽光好像一隻玻璃罩,圍攏在小鎮上方,隔絕出一塊遠離塵囂的寧靜天地,經過了冬雨的洗禮,更顯清淨閒適。

  難得的週末、難得的好天氣,不做點什麼簡直辜負。於是賀昕決定整理集郵冊,他拿著放大鏡和鑷子,將在展覽會上買下的那幾枚郵票,小心翼翼地放進集郵冊。

  或許這項看起來十分沉悶、無聊的興趣和賀昕的氣質十分不搭,不過從國中起他就愛上了集郵,並且很享受這種孤身一人、全神貫注投入一件事的感覺。可自從身邊多了個賠噪的徐茵茵後,他已經很久沒有過孤身一人的感覺了。只要賀昕待在家裡、只要他沒有明令禁止,那麼徐茵茵一定會跟在他方圓十步內,就像現在。

  他剛剛裁斷護郵卡,徐茵茵就出現了,悄無聲息地放了杯咖啡牛奶在桌角專門用來放杯具的地方,接著又悄無聲息地消失。賀昕只抬頭朝她的背影掃了眼,就又低著頭繼續。

  第7章(2)

  將浮水印檢查液滴到郵票上,然後再用齒孔器檢查,當他將幾枚郵票都收放好時,時間已經過去了很久。他揉了揉臂膀上僵硬的肌肉,隨手從桌角的凹槽處拿起瓷杯,淺淺一抿,唔,已經涼掉了。

  他正打算放回去,結果卻目光一閃,停下了動作,原本放著瓷杯的凹槽底部,還疊放著一疊新台幣。

  賀昕將錢拿出來,又把杯子放回原處。不用說,這錢肯定是剛才送咖啡牛奶進來的某人放上去的。賀昕臉色陰沉,暫時將集郵工作放下,殺下去抓人。

  徐茵茵正在蔚房裡手忙腳亂地準備午餐。

  是的,手忙腳亂。雖然從婚前就開始給賀昕送飯、雖然已經做了半年的家庭主婦、雖然她的廚藝勉強還可以過關,但對於這項技藝,她始終做不到輕拿熟路,天天做、天天都要手忙腳亂,天天都要在把賀聽餵飽後,再去花費時間收拾一片狼藉的廚房。

  熟能生巧這個詞,向來和她不沾邊。

  「徐茵茵。」直接無視滿室狼藉,賀昕在半開放式的蔚房外站定。

  「郵票整理好了嗎,你……」

  「我問你,這是什麼?」賀昕直接打斷她,舉起手裡的錢問。

  徐茵茵無辜地眨眨眼,「機票錢啊。」

  「機票?」

  「是啊,就是上次去三藩市,你幫我……」

  啪的一聲,那疊錢被重重地摔到桌上,嚇得徐茵茵立刻噤聲。

  「我有沒有和你說過,不許再這樣。」

  「可是……」

  賀昕口吻極度不耐,「你只說有或沒有。」

  「有……」而且還不只一次。

  「可你卻一犯再犯。」賀昕尾音壓低,怒火蠢蠢欲發,「怎麼,故意激怒我?」

  徐茵茵有些委屈地辯解,「沒有,我只是……」只是不想花賀昕的錢而已。

  結婚以後,徐茵茵不僅主動承擔起所有的家務,還堅持用自己的錢來採購食材、添置家用,任何經過她手、需要用錢的地方,她都會用自己的錢來付。賀昕為此和她發了好幾次的脾氣,可對他一向言聽計從的徐茵茵在這件事上卻格外堅持。

  而她堅持的理由,賀昕知道,卻不想再聽。這種在金錢方面劃清界線的行為,是自結婚以來,賀昕對徐茵茵最不滿意的地方。

  微抬的大手將她的話打斷,「那樣可笑的理由,我不想聽你再說一次。」冷陣凜洌,濃黑得彷彿冬天的夜。賀昕最後看她一眼,「在我發火前,把錢拿回去。」

  「我不要。」

  清麗的女聲,令轉身欲走的賀聽又停下來,「你說什麼?」

  「我說我……好、好吧,錢我拿回去。」

  男人低沉的質問,令徐茵茵的氣勢頓時消了一大半。看著賀昕繼續離開的背影,她調整了氣息,鼓足勇氣地說:「不過賀昕哥,你知道的,就算這錢你不要,我還是會通過別的方式還給你。」在冰箱裡添一樣他喜歡的食材,就足夠抵過一張機票錢。

  賀昕背對著她,耐心像是被壓到極限的彈簧,「徐茵茵。」

  咬牙切齒的三個字,每次聽他這樣連名帶姓、不疾不徐地念自己的名字,她就會下意識地乖乖閉嘴。

  「你給我適可而止,知道嗎!」

  她知道、她知道,就是因為她知道,所以每一次事情討論到這裡,就會到此結束,然後永遠都得不到解決,就像是當年被逼相親一樣,週而復始。

  徐茵茵腦子一熱,忽然想要和他說清楚,「賀昕哥,你願意和我結婚,已經幫我很大的忙,所以我怎麼能再讓你養著我呢,更何況我會拜託你娶我,就是為了逃開父母的控制,自己獨立起來。」

  而個人獨立的第一步,就是金錢上的獨立。

  「就像當初我不肯去爸爸的公司,堅持要自己找工作一樣,我不想永遠活在爸媽的庇護下。可是如果現在我的吃穿用度都要靠你來支付,那和原來又有什麼兩樣?賀昕哥,我

  不想做你羽翼下的米蟲,你可以幫我考上大學,可以幫我逃避相親,但是……」

  「但是什麼?」賀昕轉過身來,利眸半瞇,怒氣在眼底暗暗湧動。

  用力握緊雙手,她輕咬下唇,遲疑地看向不遠處臉色難測的男人。

  「嗯?」賀昕輕緩地逼迫著她說下去。

  「但是你不能幫我一輩子,我們早晚要分開的,不是嗎?」

  很好,她終於說了,他們的婚姻,原本就是一場各取所需的交易。

  「是,沒錯。」賀昕唇角半勾,緩緩地朝她逼近,「你想要獨立,這沒什麼問題。」雖然他這樣說,可徐茵茵卻一點放鬆的感覺都沒有。

  「可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每月領到的薪水,連一個月的菜錢都付不起吧。」

  這是事實,徐茵茵無話可說。

  「所以,這幾個月來,你都是用什麼錢來添置家用的?」

  「我……」

  「用的是嫁妝錢,對嗎?」賀昕已經走到了她面前,居高臨下,「你就是這樣獨立的,嗯?」

  「我……」

  小巧的下巴被男人挑起,徐茵茵被迫抬眸,迎上賀昕深不見底的眼。他輕勾著唇角,笑容英俊而迷人,烏黑純質的眸子仿若沉浸在冰湖底部的黑水晶,晶瑩剔透卻也冷光肆意,將眼底洶湧的灼熱怒火折射成陰冷的惡意。

  「再來說說你和我之間的帳。」他的手指越來越用力,「嘖,那還真是多得算不完呢。」好痛……徐茵茵眉頭緊蹙,卻不敢開口呼疼。

  「既然你要提錢,那我們就好好算算錢。徐茵茵,你覺得,這些年來欠我的情,需要用多少錢來還,嗯?」指尖猛地發力,終於惹來她的一聲痛吟。賀昕徹底斂去笑意,逼近她蒼白的小臉,「僅僅是幾個月的生活費就夠了嗎?」

  「輕一點,我好痛……」

  「痛?」賀昕冷冷地勾唇,更加用力,「可是我很爽。」

  徐茵茵的嘴巴被迫張開,痛吟不斷逸出,水潤眼眸中沁出了眼淚。

  好可怕……她的賀昕哥,變得好可怕。

  「女人,你有句話說得不錯,總有一天,我們會分開。」一想到這句話,賀昕頓時覺得怒火更盛,忍不住想狠狠地傷害她。

  他湊得更近,兩個人的唇在要貼不貼的邊緣,似乎只隔了一個呼吸的距離,「不過在那之前,你都還是我的所有物。所以,不要再試著激怒我,否則我會讓你更痛。」說完,賀昕放開了她。

  滾燙的男性呼吸驟然抽離,徐茵茵微微一顫,眼淚終於滾落。

  「獨立?」賀昕輕笑著轉過身,殘忍又冷情,「那是夠聰明、有頭腦的人才有資格說的話。」

  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樓梯盡頭,徐茵茵站在原地垂著頭,垂在身側的小手用力地攥成了拳。她一聲不吭,唯有眼淚順著臉頰無聲地滑下,一顆、一顆,滴落在光潔可監的地板上,暈出一朵朵小水花。賀昕哥,在你看來,想要獨立的我,真的就這樣可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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