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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黑潔明    


  「我媽是芳療師。」他撫著她的背,說:「我從小在旁看,她教了我一些基本的東西。」

  「真好。」她羨慕的說。

  「怎麼說?」

  「我爸媽都是個工作狂,沒什麼時間陪我。」

  「你是獨生女?」

  「嗯。」她扯著嘴角,閻上了眼,靠在他肩上說:「他們沒時間生第二個,養孩子太累太浪費時間了。」

  她輕描淡寫的,可他聽出其中的寂寞。

  忍不住,又餵了她一小塊的巧克力吐司,她好乖好乖的張開嘴,不像平常總要試圖掙扎一下,他知道她一定很不舒服,才會這麼乖巧。

  他抹去她唇上的巧克力醬,安慰她說:「其實兄弟姊妹太多也很麻煩的。」

  「像是什麼?」

  「吃飯要用搶的。」

  她愣了一下:「真的假的?」

  他回想家裡聚會的情況,那些記憶如此鮮明,恍若昨日,一下子便浮現腦海,脫了口。

  「當然,事實上,幾乎什麼都要搶,動作太慢就只能在旁邊看,我們從電視遙控器,到電腦使用權,甚至最新出的電玩、籃球、足球——」

  秀秀噗哪一聲笑了出來,道:「籃球和足球本來就規定場上只能有一顆球啊。」

  「你說的沒錯,我想那是我們喜歡它們的原因。」他輕笑出聲,說:「遙控器搶輸了,總有人會賴皮,常常不小心就打起來,但家里長輩嚴禁我們打架,被逮到得去罰跑或禁足,很慘的。所以我們改運動來比賽。」

  「比賽?你們賭球嗎?」她笑間。

  「嗯,贏的人,就能少洗一次碗,多吃一塊牛排、一隻雞腿,或擁有一天或幾個小時的遙控器控制權,看當時想要的是什麼而定。」

  「你到底有幾個兄弟姊妹?」

  他又笑,道:「很多個,其實我們沒什麼血緣關係,但父母交情很好,所以住在隔壁,從小他們就一起照顧我們,因此我們小一輩的也像一家人一樣。」

  「感覺好熱鬧。」她枕在他肩上,欽羨的說:「我從小就一個人,只能和不會說話的洋娃娃玩,後來大了一點,科技進步一些,娃娃會說話了,但其實也只是我自己錄的聲音。我會事先錄好一段話,然後讓她回答我。那是我小時候唯一的朋友,我幫她做了好多衣服。」

  「你是因為這樣才開始做衣服的?」他撫著她的後腰問。

  「嗯,那是我第一次被人注意和稱讚,我好高興,那是他們第一次稱讚和注意到我。」

  她的聲音有些沙啞,帶著淡淡的自嘲。

  她沒說清楚他們是誰,但他卻有種感覺,她指的他們,是那對工作狂父母。

  不自覺,胸中微緊。

  她是個寂寞的小孩。

  曾經,他不懂寂寞是什麼,這輩子不曾懂過,還以為他永遠也不會懂。

  可他現在懂了,早已清楚知道,這十年來,他一直很寂寞。

  很寂寞。

  「你一定很喜歡你的家人。」

  她輕柔的聲音,悄悄飄散在空氣中。

  他微楞,垂眼看去,只看見她溫柔的瞧著他,冰冷的指尖撫上了他的臉龐,就在他嘴角邊。

  秀秀凝望著他,心微緊,指出一件事。

  「你想念他們。」

  這個問題,讓他微僵,她靠著他,所以能感覺到,他美麗的藍眸收縮著,雙層緊氓,沉默不語,可她知道她是對的。

  「阿磊,既然你在放假,為什麼不回家?」

  那是個錯誤的問題。

  問出口的那瞬間,她就知道了,可她完全來不及阻止自己,它已經出了口。

  那一瞬,那幾個字,彷彿凍結在空氣中,變得巨大冰冷而沉重。

  他的眼裡,有著可怕的傷痛,像是她不是問了一個問題,而是拿了把長劍狠狠的戳在他身上。

  他甚至屏住了氣息,沒有在呼吸。

  秀秀以為他不會回答這個問題,可他沒有移開視線,在一段長得可怕的沉默之後,他還是看著她,啞聲開了口。

  「因為我不能。」

  她沒有追,她不敢。

  那個問題,奪走了他的笑容。

  當他將她緊擁,她只能伸出雙手,擁抱他。

  因為我不能。

  他不是說他不想,固定說他不能。

  她不知道是為什麼,可是她能清楚感覺到,他有家歸不得的痛,那是如此鮮明,那麼清楚,讓她也痛。

  「我很抱歉。」她說。

  她不曉得自己為什麼這麼說,可她只能這麼說,他聽了只是緩緩搖頭。

  那一夜,他抱著她,久久無法成眠,她也無法入睡,不知道為什麼,不想讓他一個人面對那漫長的夜。

  她沒有再問他任何問題,只是和他一起躺在床上,溫柔的摸著他的驗,撫著他的心,無聲安慰他。

  然後,他睡著了。

  她鬆了口氣,也跟著睡去。

  第10章(1)

  窗外,又飄起了雨,漸漸瀝瀝,不停。

  他不喜歡雨天。

  秀秀髮現,這男人只要一下雨,就會有些陰鬱。

  雨,叉開始一直下了,連下了許多天。

  梅雨季都是這樣的,雨水下了又下,下了再下,活像永遠不會停似的。

  他這兩天似乎又開始睡不好了,常常在夜裡會突然驚醒過來。每當她問他是怎麼了,他只是搖搖頭,將她擁入懷中。

  咬著唇瓣,秀秀從鏡子中偷瞄那個原本在沙發上看書,不知不覺卻又出一神怔伸看著窗外綿綿細雨的男人,心頭莫名緊揪。

  他臉上又出現那種表情了,那種像是快要被淹死的模樣。

  秀秀擔心的看著他,這男人真的需要轉移注意力,她想了想,停下手邊的針線活,清空了大部分的桌子,轉身從身後的抽屜中拿出一整套的工具和材料。

  她拿著槌子敲第一下時,他沒有反應,一動不動的看著窗外,像是完全沒有聽見。

  秀秀再敲一次,這次更加用力,他猛地回過神來,回頭看她。

  她假裝沒注意他,只是拿著槌子東敲敲西敲敲的,沒兩下,他果然好奇的走了過來。

  「你在做什麼?」

  她握著木槌抬起頭,瞧著他微笑:「皮雕,我得做幾套牛皮護甲出來,本來想說找合適的就好,但我需要這幾種中國式的紋路。」

  說著,她拿槌子指著一旁自己之前畫的草稿,然後用力再敲一下手中的打洞工具,邊道:「這些圖樣,市面上沒有,想想乾脆自己做比較快,還可以做成我要的大小。我先把綁繩的洞敲出來,一會兒再慢慢雕那圖樣就行了。」

  莫磊看向她指的草稿,那是一個很複雜的圖形,她手中的皮革很大一塊,她已經敲出了好幾個洞,但草稿上有前後兩塊皮,前後兩邊都需打上整排的孔洞,看來是很浩大的工程。

  「我記得做皮雕,應該有專門打孔的工其。」他說:「你沒有嗎?」

  「沒。」秀秀搖搖頭,輕笑:「我平常不是專門做這個的啊,況且這次的客戶是導舞台劇的導演,其中一段演的是上古傳說,突然出現太平整、太現代化的東西反而奇怪,就是要這種手工製作的感覺才好。」

  所以,原來她這回做的是戲服嗎?

  見他在看,她故意停下手中動作,假裝手酸的放下槌子甩了甩手,才又繼續握住木槌。

  「我可以試試嗎?」他問。

  秀秀心中一暖,抬起頭,瞧著他故意問:「你確定?」

  「只是打洞而已,不是嗎?」他朝她伸出手。

  「也是,那就麻煩你了。」秀秀笑了出來,將木槌交給他,然後跑去推了張椅子過來。「唔,那這給你坐。」

  莫磊接過木槌,在她身邊坐下。

  秀秀讓他先敲後面的牛皮,自己則拿著另一張顯然是準備放前面的牛皮與木槌,開始照著上頭已經用筆輕輕畫上的線條,敲打精雕上面的襲警紋。

  「你怎麼會想到用牛皮做護甲?」他邊照著草稿敲洞,邊間。

  「不是我想到的,牛皮本來就是一種做護甲的材料。」秀秀笑著說,邊敲敲打打的,遷和他閒聊:「以前沒有手槍子彈,都是刀劍,牛皮夠厚也韌,大刀砍下來,總能擋個幾刀的。我用牛皮算偷懶,若是能用上水牛皮或犀牛皮,那就更韌更耐砍了,不過現在不能用犀牛皮,犀牛已經快絕種了。」

  她說著,吐了吐舌頭,笑著再道:「總之,能用上皮當貼身護甲,在以前位階都算高的,這件就是個將軍穿的,所以才有饕餮的裝飾。」

  他看見草稿不只一張,好奇再問:「你準備要做幾個?」

  「這個饕餮紋的,龍紋的,一共要兩套。」

  「饕餮紋。」

  「嗯,就是蚩尤。」秀秀指著草稿告訴他:「傳說中,蚩尤被黃帝打敗後,砍下的頭落地就變成了饕餮,所以你看,這個圖就是一個頭的模樣,這是眼睛,鼻子、嘴巴。」

  她不說,他還沒注意,這樣一講,那圖看起來還真是一顆頭。

  「那龍紋就是黃帝穿的了?」

  「對啊,所以才說中國人是龍的傳人,因為後來黃帝贏了啊,歷史是贏的人寫的,要是當時贏的人是蚩尤,那中國人就會變成饕餮的傳人了。啊,不對,饕餮是黃帝那一派事後幫蚩尤安上的不好的名號,才說它貪吃好食。蚩尤原本是以獸牛當圖騰的,所以蚩尤要是贏了,那現在華夏民族就要變成牛的傳人了,像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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