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置:首頁 >  作家列表 > 寄秋 > 夫人百無禁忌 >       上一頁  返回  下一頁
字體大小
背景顏色
 
           

第34頁     寄秋    


  過了一刻,鞏太醫拔針。

  他動作極快的將銀針收入針盒,不讓人瞧見,但是眼尖的解冰雲還是看見銀針的針頭比墨還黑,頓時,他的黑眸迸出怒色。

  「鞏太醫,我娘的病……」鞏太醫手一舉,不讓他開口,取出青色小瓷瓶,他先細聞瓶中的氣味,再倒出一粒豆子大的紅色丸子,捏了一小撮在口中輕嘗後,他才滿意的一點頭,將紅丸化入水中,讓郭嬤嬤將化開的藥水餵入老夫人嘴裡。

  「過了今夜能醒便是撿回一命,否則該佈置的就該佈置了,你滅我全家也沒用,閻王要你三更死,豈能留你到五更。」他也無能為力。

  鞏太醫臨走前,若有所思的看了周靜秋一眼,青色瓷瓶未歸還的收入懷裡,這可是好東西,不還不還,當是診金吧,裡面還有三顆小紅丸,是他從未見過的解毒配方。

  子時過後更聲響,盡責的更夫打著響板。

  案桌上的燭火忽明忽暗,照著一室的詭魅陰晦,窗外半殘的月兒被烏雲遮住,更顯得鬼影幢幢。

  呼吸很淺的老夫人臉色還是一樣的慘白,沒有一點血色,她胸口微乎其微的起伏,彷彿下一刻就要沒了氣息。

  在老夫人的床邊多了一張羅漢榻,榻上一躺一坐兩道彷彿靜止的身影,沙漏無聲,一點一點的滑落。

  驀地,一陣風吹過窗簾,呼呼的輕聲驚醒了剛打個盹的人兒。

  「啊!我睡著了?」揉著發酸的領肩,周靜秋試著坐起。

  「再睡一會兒,我看著。」解冰雲伸手輕揉著妻子僵直的背,舒緩她睡姿不良的酸痛。

  「不了,再睡就真的起不來了,娘的情形有變化嗎?」她往床上一看,宛若死人的老夫人面容平靜。

  「不好也不壞。」他額上的皺痕深得看出疲憊,放不下的心糾結著焦慮,眼下的青影浮腫。

  「你要不要躺下來歇一下?這些天你都沒有好好睡一覺,鐵打的身子也撐不住。」周靜秋心疼他,揉摸他緊皺的雙眉,替他輕壓眼部的穴位舒壓。

  他搖頭,僅躺在她腿上吁了口氣。「我還行,也就這幾天了。」他說得苦澀,眼中隱隱有淚光閃動,若是母親真的撒手人環了,淨身、換衣、入殆、下葬,真的不用幾天,挑個良辰吉時便塵土同歸。

  「不會有事的,你不要太擔心,娘是有福之人,定會否極泰來。」除非她的藥劑配錯了份量。

  解冰雲苦笑,以手遮住流出淚水的眼。「你怎麼知道娘中毒了,還編出震懾人的鬼話?」

  「你忘了我是仵作呀,人體一點細微的變化我都能一眼瞧出,而我習慣第一眼看向人的手指。」從右手手指驗起,再來手臂、頸肩、背……她用的是驗屍的標淮程序。

  「他們居然對她用毒……」娘對他們還不夠好嗎?竟然還想要她的命,全然不顧多年的情分。

  「人心難測,想要的東西太多,願意付出的太少,一般人都不喜歡繞遠路,既然有捷徑,為什麼不走?」門口有座山擋路,那就把山搬走,愚公移山是為了便利,如果山不擋門,愚公會想把山移走嗎?世世代代做著傻事,他也想給後代子孫一條好路走。

  「呵!可笑,真以為娘死後他們就會得到一切嗎?我娘可沒他們那麼笨。」短視的只看見眼前的利益。

  「嗯,生得出你這麼心黑又狡猾的兒子,娘怎會是普通人呢,肯定也是心智過人,計謀無雙的奇女子。」虎母無犬子,母狼生狼崽仔,能掌控其心各異的府中人這麼多年,著實不簡單。

  只是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千里之堤,潰於蟻穴,老夫人怎麼也料想不到她的兒子、媳婦會對自己痛下殺手,把她這個根源除掉了,她的小兒子便拿不到她的私房。

  遺產是五個兒子的分,嫡出的多一些,庶出的少一些,無法獨厚一個人。

  「什麼心黑又狡猾,捧了我娘又眨了她兒子,你這女人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了,看為夫的教訓你。」解冰雲一個翻身,將她壓在身下,雙手齊下的搔她癢處。

  「別呀!好哥哥,娘還病著呢,別擾了她……」她左右直躲,忍著不敢笑得太大聲。

  老夫人生死未卜,小倆口卻笑鬧個不停,這是要傳出去,光是衛道人士的唾涎就足以將他們淹死。

  為了這一夜,解冰雲大發雷霆地將想留下來守夜的大哥、大嫂趕走,其它人也一併驅離院子,他實在無法相信這些人,擔心他們又私下動手腳,把可能好轉的娘親又弄得病情加劇。

  「不擾,不擾,我睡著了……」細細的聲音很微弱,似有若無,又似夢囈,風一吹就散了,「聽到了沒?娘說不擾,她睡著了……唉!娘說?」解冰雲驀地坐直身子,兩眼直瞪著娘親,但娘親一動也不動,靜得只剩下破風似的呼吸聲。

  耳力沒丈夫敏銳的周靜秋聽了一會兒,沒聽到任何動靜。「你聽錯了吧,是風的聲動。」

  「可是我明明……」難道是他想多了,娘根本沒醒來,全是他的錯覺?他下了榻走到床邊,耳朵靠近娘親的嘴邊,但是等了很久,都沒聽見娘再說話。

  「或許是你太想讓娘醒來了,以至於一點聲響就以為娘開口了,鞏太醫說最快也要天亮,此時才剛過丑時。」天還暗著,離東方翻白還有好一會兒。

  又看了看依然沒有動靜的娘親,解冰雲才一臉黯然的坐回羅漢榻上,雙手圈住妻子的細腰。「秋兒,你是不是真能聽見……白日時你說娘說人太多了,吵得她不能休息,巡喘不過氣……」蔥指白嫩,往他唇上一點。「你都說是鬼話了,怎麼還當真?我是看屋子裡人太多,窗戶緊閉悶得很,都入冬了還有人冒汗,這才隨口一說詐詐人。」她哪有那種神通,能與陰間鬼神溝通。

  「可你曉得府裡已佈置靈堂,說得跟真的似的,彷彿親眼目睹。」她這話一出,連他都震住了,差點都相信了。

  解冰雲一行人由正門進入,但他沒經過正廳,直接垂過影壁進入垂花門,一路不停的到了母親的院子。

  除了老五夫妻還撐得住外,二夫人和一干下人一回府就不行,被抬進去的,而宣宜公主則過門不入,轉往宮門而去,解冰雲讓莫天野親自送人,直到送進宮門才准回轉。

  周靜秋失笑道:「那是你一直往前衝,你的方向很明確,心裡著急又目不斜視,只想看見重病的娘,可我不一樣,我多少會瞄上兩眼認路,免得被你落下了找不到路……「我看到幾個家丁拿著白幡從另一端的小徑走過,我隱約聽見他們說靈堂的白燭先擺好再上香案什麼,剛好靈機一動就用上了,我們干仵作的驗過不少屍體,這些神神叨叨的鄉野奇談也聽了一耳朵……」心正人正,諸惡莫為,百鬼夜行不上門,其它人這麼害怕,無非是自己嚇自己,疑心生暗鬼。

  「我媳婦,聰慧……」解冰雲與周靜秋同時一怔,夜深人靜,一點點氣聲無形中放大,兩人同時互視一眼,看見彼此臉上的訝色,隨即互扶的下了榻,一人在前,一人在後,圍在床邊。

  「娘,你醒著嗎?」

  「娘,我是你五兒媳婦,我姓周,閨名靜秋,你若聽見我說的話,就動動手指,慢著來,不要急……」夫妻倆將看著老夫人臉的目光往下移,落在她的手上。

  起先,一點動靜也沒有,細骨突出的手背佈滿猙獰的紫筋,兩人等了一會兒,失望地把頭一抬。

  就在這個時候,一根小指動了。

  「娘……」解冰雲的淚水幾乎要奪眶而出。

  「娘……娘在呢!我的兒呀!」她的續哥兒在喊娘了,她得趕緊睜開眼看看他。

  「娘,我是續兒,你聽見了嗎?」一聲聲的哽咽輕喚著。

  「……聽……聽見了,我的兒,你……你怎麼回……回來了……」她的手為什麼抬不起來?她想摸摸她的心肝寶貝,出門在外沒人照顧,肯定是瘦了。

  「娘病了,兒子回來看你。」解冰雲握住娘親的手,感覺她的手雖然無力,卻輕輕的回握。

  「我病了?」她怎麼一點印象也沒有?

  解老夫人很吃力的睜開眼,可她的視線一片模糊,她眨著眼,慢慢看見晃動的影像……啊!這不是她的五兒嗎?為何一臉胡碴,額頭多了幾條細紋,老了一點……為娘的心疼湧了上來,解老夫人終於看清楚兒子的模樣,虛軟如泥的手也有了氣力,緩緩撫上小兒的削瘦臉龐。

  「娘……」解冰雲喜極而泣,當著娘的面哭得像個孩子。

  「哎呀!瘦了,也變醜了,娘的小五都老了,長了鬍子,娘病了很久嗎?」感覺只是睡了一覺,骨頭都睡懶了。

  「不久,一個多月。」他若晚回來幾天,真的只能到靈堂上香拜祭,連最後一面也見不著。

紅櫻桃愛情小說書庫,做最好的愛情小說書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