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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頁     寄秋    


  「岳父去了,若非他殺,便由家屬收殮。」解冰雲一手扶著妻子玉肘,溫柔細心地護著。

  「等一下。」宣宜公主氣憤地怒喊。

  他們說走就要走,未免太不把她放在眼裡!

  「公主是閒人,自是能四下遊蕩,臣與妻子公務系忙,恕不奉陪。」解冰雲聲冷如凍梨,一咬酸牙。

  「為什麼是她?」她有哪裡不如人?

  解冰雲一揚唇,如春水破冰般清透。

  「我心悅她。」因為心悅,所以情生,終至愛入骨髓。

  第十一章  趕回京城(1)

  「什麼,老夫人病危?!」在解冰雲出京時,安國公夫人臉色紅潤,目光精爍,快六十歲的老太太不用人攙扶,還能走上萬佛寺門前長達一千階的天梯,臉不紅氣不喘的嘲笑小輩腿軟。

  她是將門出身,早年也曾跟安國公上過戰場,打過幾場仗,立下汗馬功勞,先皇曾稱其為巾幗英雄。

  不過才幾個月前的事,她還精神不錯的吃下幾碗南瓜粥,將一迭面額不小的銀票裝入小匣子裡,由身旁的郭嬤嬤交給么兒,那時滿臉堆笑地要小兒子帶個媳婦回來,趁她一把老骨頭還能動的時候,生兩個小孫子讓她含飴弄孫。

  言猶在耳,卻驚傳惡耗。

  就在解冰雲派人護送二嫂和宣宜公主回京之際,同時京裡快馬加鞭的送來書信,下筆人為安國公本人,他信中語氣沉重的指稱老夫人快不行了,等著見小兒最後一面。

  信裡附了御筆,允解冰雲一個月假回京探親,並「押送」宣宜公主返回京城,她私自出京,罪犯欺君,皇上命她入萬佛寺齋戒一年,帶髮修行為太后祈福,抄佛經千卷。

  為此,宣宜公主真的哭了,悲悲切切,一路從萊陽哭回京城,一雙眼睛都哭腫了,身子也瘦了一圈。

  後宮的女人怕什麼?最怕失寵。

  即使是皇帝的兒女也有分輕重貴賤,原本還算在皇上面前得臉的宣宜公主,所作所為令皇上大失所望,故而由雲層跌落似的失去寵愛。

  而她在回來的路上也受了不少苦,差點香消玉殞。

  因為解冰雲為了早日見到親娘,日夜不休的趕路,吃睡都在馬車上,除了下車解手外,幾乎沒有停歇。

  馬一匹一匹的換,每過一個驛站便換馬,駕車的馬伕兩人輪流,只能靠在車轅邊打個盹兒。

  為了方便上路,輕車簡從,宣宜公主來時,浩浩蕩蕩的七輛馬車車隊,她和解二夫人各一輛馬車,侍女一輛、丫鬟一輛、嬤嬤一輛,其餘兩輛載的是兩人的慣用東西和衣物,但此時只有三輛馬車。

  宣宜公主和解二夫人同乘一輛,車上兩名服侍的人,另一輛坐的是解冰雲夫妻,以及丫鬟春芽、綠枝。

  小敢也跟來了,只是一路上都在暈車,昏昏沉沉的,睡到京城,他是被騎馬的侍衛帶下車,睡進安國公府。

  餘下那輛馬車坐的是剩餘的丫鬟、侍女、嬤嬤們,一堆人擠在馬車上,以及主子們的行裝,顛得每個人臉色大變。

  一回京大伙都瘦了一大圈,面色枯黃,沒法子自行下車,腿都發軟,雙腿直抖的被人扶進府裡。

  「回來了,回來了,五爺回來了!老夫人您快睜開眼,看看您的續哥兒……」紅著眼眶的郭嬤嬤在雙眼緊閉的老夫人耳邊輕語,原本不省人事的老夫人竟然無聲地流下兩行淚。

  「娘,不孝兒回來看您了,您快起來看看我,我帶媳婦兒回來了,您不想見見她嗎?」解冰雲一入內便直奔床前,雙膝一落跪在腳踏板上,神色哀戚的握住娘親枯瘦如爪的手,內心的悲切難以形容。

  身後跟著一起跪下的是周靜秋,她可以說是被丈夫拉著跑進來,腿還有些不適,顯得無力,她趁無人注意時偷按了腿上穴位,活絡筋骨,讓雙腿的血液流通流通。

  老夫人對她而言只是一個代名詞,看慣生死的她,並無丈夫的悲意和不捨,反而冷靜的觀察四周。

  長期臥床的人屋裡會有一股難聞的尿騷味,以及說不上的怪味,令人掩鼻,加上苦澀的藥味,那氣味濃得教人作嘔。

  但是周靜秋發現並無異味,只有淡淡的果香,也許是發病還未久,照顧的人仔細,才沒嗆鼻的異味。

  不過她還是受不了,噁心想吐,因為她從垂下的眼角一瞄,窗戶未開,悶得一點風也沒有,一屋子人站得滿滿的,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甚至還有仍抱在懷中的孩子,幾乎所有的孝子賢孫都來了。

  在聽見解冰雲說「媳婦兒」時,幾個歲數較長的大人臉上閃過一絲異狀,眼神古怪的互視一眼。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你快起來,跑久了娘會心疼……」一名約四旬左右的中年男子上前一扶,他的神情看似傷心,滿臉鬍鬚未刮,可說出的話中隱約帶出了酸意。

  好像在說娘只疼你,你才是娘的兒子,我們幾個是抱養的,不是親的,只有你是她心上的那塊肉。

  吃味也吃得不是時候,難怪安國公府的聲勢一日不如一日,身為長子的解冰鋒並無寬闊的心胸,他和相差二十歲的么弟站在一起,顯得垂垂老矣,兩人不像兄弟,倒像父子。

  「娘為什麼突然病得這麼重?我離京時她明明還好好的,拉著我的手要我用心為皇上辦事……」娘那時的聲音沉穩有力,拍在他肩上的力道重得很。

  解冰雲不相信母親會說倒就倒,他還沒見過哪家的老夫人如他娘一般健朗,健步如飛,完全不像上了年紀的老人家。

  「這事哪能說得淮,我們都嚇了一大跳,娘正和娘家嫂子說著話,就突然倒下了,氣都快沒了。」要是真的死了倒也省事,省得侍奉湯藥。

  久病無孝子,更何況一直抱怨母親不公的長子。安國公府裡的一切日後要傳到他手中,他不希望母親獨厚一人,等他繼任安國公時,府裡的家產都薄了。

  「太醫怎麼說?」人絕不會平白無故的病倒了,事出必有因,不問個明白解冰雲無法放心。

  解冰鋒深沉的眼眸一閃。「太醫也說不出所以然來,只說人上了年紀,難免有病痛,撐得過就沒事,反之,就要先準備起來,也就這幾日的事了。」

  「大哥找的是哪個太醫?鞏太醫呢,他來看過母親了沒?」母親生病是大事,解冰雲只相信立場中立的鞏太醫,他為人古板但正直。

  「是喬太醫,他的醫術不下鞏太醫,太皇太后的哮喘就是他給治好的……」鞏太醫是個老頑固,塞銀子給他請他配合一下也不肯。

  沒等解冰鋒說完,解冰雲朝外揚聲喊道:「用我的名義請鞏太醫過府一趟,他若不來,就請他來。」這個「請」字頗有深意,知情的人一聽便明瞭。

  「是。」門外的左隨風一應。

  夜華玉仍然在萊陽縣,因為知縣大人不在,他受命暫代知縣一職,此時正哀怨大歎交友不慎。

  「五弟,你這是什麼意思,不相信大哥嗎?娘都這樣了,再看太醫也沒用,你何不讓她好好的去?」解冰鋒說得大聲,好掩飾心中一閃而過的慌張。

  「我不是不相信大哥,而是還有一線希望我都要去試試,不到最後關頭絕不放棄。」他不能讓母親無聲無息的死去,她還有一口氣等著他,肯定是在等他救她。

  解冰雲深信母親會好起來,拖了這些時日不就是為了多活幾年,她放不下他,沒看他兒女成群豈肯瞑目。

  「你這是徒勞無功,平白讓娘受苦,娘撐到現在已經很辛苦了,就讓娘安心的休息吧。」也就是一口氣拖著而已,還能救得活嗎?五弟根本是在無理取鬧,把事情鬧大好昭顯他孝順。

  「就因為她撐到現在才要更努力,我剛成親,還沒生下孩子,她怎麼能休息,娘答應要給孩子取小名,還沒做到前,她不會輕易離去。」娘一向說話算話,信守承諾。

  「你這人的腦子老是轉不過來,你看看娘,她像還活著的樣子嗎?若是胸口沒有細微起伏,根本就是死了。」他當母親只有他一個兒子嗎?只有他最孝順,其它人巴不得娘早死……解冰鋒略有心虛,他便是盼著母親死的人。

  一屋子的老老少少,沒人提起解冰雲成親一事,也無人說要見見新夫人,好像所有人都看不見周靜秋的存在,有意無意的忽略她。

  在這緊要關頭,除了五房外,另外四房的人都不希望老夫人清醒,他們瞞了這些時日,就是不想老五在重要時刻趕回京城,讓老夫人悄悄地去,悄悄安葬在祖墳裡。

  誰知安國公會去信一封,把人大老遠的召回來,還趕在老夫人未斷氣前,這教大夥兒心裡吊著一口氣,都感到很不安。

  「爹呢?」解冰雲問道。

  「爹的身子不舒服,忠伯扶他回房休息。」解冰鋒在心裡怨怪爹多事,不然他也不用費事應付這頭蠻橫的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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