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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寄秋    


  「薇兒,你的米飯吃多了,對胃不好。」觀自在菩薩……地羅神,人離難,難離身,一切災殃化為塵,南無摩訶般若波羅蜜……

  「啊,真的耶!我好像吃太多了,這是給師父的……咦,師父,你剛才不是在打坐唸經嗎?」念得她本來就頭痛的腦子更加脹大好幾倍,只能靠吃來紆解緊繃的壓力。

  「終於想起師父了,真不容易。」這個孩子打小就是個能為他人著想的小大人,難得見她稚氣的一面。

  季薇薇臉微紅的哂笑。「師父,你不要取笑徒兒嘛!我也是氣暈頭了,才忍不住念叨兩句。」

  她笑得好難為情地將吃了一半的竹籃子推向師父,指著裹上野菜和五色珍珠圓的握壽司,讓師父嘗嘗味道。

  「不動情則不動怒,一動怒,心便動了,果然是塵緣未了呀!」靜慈師太說著只有她才知的禪語。

  「師父,你在說什麼?」將字分開來解釋簡單明瞭,可合起來就有點玄了,她只知動怒傷肝。

  靜慈師太彎唇一笑。「說你端著聰明裝糊塗,若肯往細處去想,怎會看不透莫大人的用心呢?他顧及你是身嬌體虛的弱質女子,不想你在行動中遭受到一點傷害,你這埋怨呀,很不應該。」

  面上燒紅,她有些不服氣。「我能保護自己,而且我覺得我當誘餌很適合,我師父就是出家人。」

  靜慈師太又笑了,轉著手上圓潤的佛珠。「但你不能確定一定能毫髮無傷,庵堂的歹人有幾人,你確切知曉她們對拐去的女子做了什麼?還有背後有沒有人,以及武功深淺?」

  「所以我才要深入敵穴查探呀!把佛門的害群之馬的底摸清楚了,莫滄……呃,莫大人便可派捕快捉人,一舉成擒。」現代專用術語叫臥底,她有自信能達成任務。

  至於受不受傷,她真的一點也不在意,有師父在,碧玉晶雪膏一抹,青青紫紫的瘀腫隔日便消。

  「你認為小事一件,那是你隨我過慣了不受紅塵俗事拘束的日子所養出來的豁達和開朗,以及你本性中的率直,可是薇兒呀,為師還是得告訴你,你不是真的出家人,有朝一日仍得面對綁手綁腳的紅塵事,在世俗的眼光中存活。」

  「師父……」師父說得好慎重,彷彿要嫁女兒的娘親,總盼著自家孩子好。

  「你要學著約束自己,慢慢融入你所陌生的世界,他們不會像師父一樣容忍你,只會寵你而無半句責備。」她很好,好得當師父的捨不得她長大,看她在成長中度過一層又一層的磨練,走過佈滿棘荊的路。

  靜慈師太是真心疼愛從小養大的徒弟,她希望愛徒從此一帆風順,少走些冤枉路,順順當當找到她要的。

  「師父,你不要老為我擔心,多吃點,你看這是醃小黃瓜,還有黑豆和菜心的米糰子,我把米飯烤了吃更香脆。」入口咬得卡滋卡滋,米飯的味道更香濃。

  「嗯,有股焦香味,嚼久了米飯的甜味在嘴裡漫開。」難為她了,費了心思做素菜。

  「喂,小姑娘,也給我幾個米糰子吧!牢裡的飯菜簡直是給豬吃的。」沒魚沒肉,只兩顆饅頭夾鹹菜。

  最裡頭的牢房裡,關了幾日的徐三姑蓬頭垢面,她從欄柵裡伸出瘦了許多的胖手臂討食。

  「給她吧,為師吃不完。」與人為善,結善緣。

  原本不想給的季薇薇看了所剩無幾的米糰子,勉強挑了幾個色相差,有些快鬆散的米糰子,拿給看起來餓了好幾餐的徐三姑。

  「唔!唔!好吃,這才有滋有味,雖然沒有肥滋滋的蹄膀肉,口感還是挺香的……咦,小姑娘好面熟,我是在哪裡見過你?」她的記憶變差了嗎?怎麼想不起來呢?

  穿上女裝的季薇薇綁了幾條繫了細絛的小髮辮,黑溜溜髮絲垂於身後並未束起,如瀑雲絲襯得她容顏如花,芙蓉一般嬌嫩動人,多了嬌美,少了靈動的淘氣,與拿人打趣的小廝小季有極大的差別。

  不過怕被認出來的季薇薇若無其事的轉過身,背向徐三姑,她不再逗留的匆忙離去,連籃子都忘了拿。

  一出大牢,撲鼻而來的涼風花香讓她微仰起頭,想到師父還在牢裡受苦,而莫滄安仍未動聲色的守株待兔,她心裡又是酸澀又是不甘心,明擺在眼前的機會怎能錯過。

  日頭很大,曬得人頭暈。

  所以,她也暈了頭——

  「什麼,這……不好吧!大人不是說暫且按兵不動,要等蛇出洞?」大人是官,他的話一定要聽。

  「可是不打草驚蛇,一到天冷就懶得動的蛇怎會鑽出溫暖的蛇窩?我們這可是為大人分憂解勞,若是能成可是大功一件,捕頭大哥不想立功嗎?」快咬一口她畫出來的大餅呀!

  行動要有人配合,單槍匹馬風險大,這點常識她還有。

  「想是想,但是……」一想到大人那張冷冰冰的面孔,不帶笑意的黑瞳一瞟,人的腳底板就開始發涼。

  「是男人就果決點,不要拖泥帶水,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若我們能破了這個大案子,還怕上頭的獎勵少嗎?」她不會給他們猶豫的時間,一遲疑,急於立功的興頭就沒了。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一提到有獎勵,幾個捕快的胸膛就挺起來了。

  「是誰說我們不是男人來者,捉捕犯人是我們的職責所在,哪有任人在我們地頭上做案還任其逍遙的,算我一份。」

  吳捕頭憨直,不是智囊型人物,他一被激就臉紅脖子粗,兩三句話就走入季薇薇設的圈套裡。

  頭兒都加入了,下頭的趙三、王川等捕快哪敢說不,能背著大人辦案,他們有偷著來的興奮,想早日把案子破了。

  這個案子實在拖太久了,上頭都發公文緊催,雖然不像先前那般頻繁,但陸續仍有年輕女子遭尼姑拐人事件傳出,搞得全城人心惶惶,草木皆兵,一看到光頭的就想打,不分僧尼。

  「好,有氣魄,這事要瞞著大人,誰也不能走漏風聲,等我們把人救回來時再給大人一個驚喜。」敢瞧不起女人,就等著驚掉下巴吧。

  此時的季薇薇並不曉得莫滄安為了防內奸,暗地裡已做好萬全準備,就等他調借的人馬到齊,結果陰錯陽差各辦自己認為對的事,差點讓事情一發不可收拾,鑄成難以挽回的遺憾。

  「好。」

  一片應好聲,但是……

  「誰要扮求助無門的可憐小婦人?」

  有人提出這樣的話,眾人的目光落在身著男裝的季薇薇身上,他們大部分的人還不曉得小季是新來的廚娘。

  一下子是男、一下子是女,焉能辨她是雌雄。

  「不用看了,捨我其誰,不過走投無路的女子也該有個服侍的丫頭,就讓小七跟著我進去,一有事也好通知守在庵堂外的你們。」這叫裡應外合,以確保萬無一失。

  季薇薇的計劃是一個負責偵查,一個向外聯繫,一旦發現被藏匿的女子或犯案證據,便要外頭的人立即衝進來,捉人的捉人,救人的救人,尼姑拐人案件就此偵破。

  而單靠她一個人是行不通的,她沒法一個人分成好幾個人,同時進行兩件事,犯人也不見得是膿包呀!

  「喂,你怎麼也把我拖下水,要是大人曉得我攪和在裡頭……」他的皮真要繃緊些了。

  小七是來湊熱鬧的,原以為一群人湊在一塊在整什麼麼蛾子,沒想到路過而已,就被人捉來頂包。

  「你不說,我不說,大人怎麼會知道呢?大不了事成之後你趁亂開溜,我用人格保證不把你供出來。」很夠義氣了吧,不要再婆婆媽媽了,難道一點建功立業的野心都沒有?季薇薇使出激將法,用她一雙水盈盈的眸子盯著他。

  「小季……」小七咬著牙怒視。

  他原本想要個小八當使喚,殊不知反被人使喚,黃粱一夢太短暫,徒叫男兒淚濕襟。

  「就這麼決定了,行動。」

  什、什麼決定了,他還沒同意呢!

  小七很想跑,但吳捕頭特大的蒲掌往他肩上一拍,他頓時矮了半截,被人逼著上妝、穿女裝、著三寸……呃,著大尺寸繡花鞋,有點乾燥的發挽了個小髻,插上一朵大紅花。

  至於季薇薇不用人幫忙,她窩在屋裡獨自裝扮,本就是女兒身的她用不著抹粉點唇,她只是把自己眉眼畫得比較憔悴,眼眶下方有暈開的煙熏妝,一副飽受風霜的厭世樣。

  她還特意蒙上一條暗紅色面紗,不讓衙門這群大老粗認出她是素菜煮得很好吃的小姑娘,要瞞就瞞到底。

  大家都為了這事忙得暈頭轉向,沒人注意到主動加入的鄭典史鄭申正一臉深沉的看著眾人瞎忙,他動也不動的轉著指上青玉扳指,誰也沒想過以他九品典史的薪俸是否買得起。

  明月庵說遠不遠,說近也不近,坐上小毛拖著驢車,走了一、兩個時辰才到庵門,半掩的門內有四、五名身著尼姑袍服的出家人在掃地,而地上明明很乾淨,一塵不染,她們到底在掃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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