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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單飛雪    


  張摩爾?她問:「我們認識嗎?」

  我們認識嗎?張摩爾難過得目光一凜。呵,受傷的感覺是荒謬的,因為她連他是誰都不記得,連名字也沒印象。當年兩個多月的英文課,對她來說,一點都不重要,而他呢?那麼多年過去,還是無法對她免疫。

  見面這剎,張摩爾驚覺到她更漂亮了,緊繃的胸腔,令他覺察到自己幾乎忘了呼吸。看著她矇矓大眼睛,玫瑰色紅唇,她仍是他長久以來渴望的溫暖陽光。

  張摩爾試著鎮定下來,壓抑住因再次面對她而沸騰起來的情感。好吧,他想,她不認得就不認得,他反正要重新追求她。

  「請問,你有什麼事?」曦西禮貌地確認著:「我們好像不認識喔。」

  「對,我們不認識。」他坐下。

  侍者送來菜單。「請問要點餐了嗎?」

  張摩爾接過來翻看,竟然點起來了。「地中海奶油羊排,香草冰淇淋聖代,熱奶茶。」

  「先生你——」

  「你不吃?」

  「我在等人,既然我們不認識,請離開好嗎?」

  無視她的抗議,張摩爾交代侍者:「附餐要一起上。」

  曦西抗議:「嘿,你不能坐在這裡,我們不認識。」

  「但最起碼,你應該對我的名字有印象。」他曾是她的學生,後來還陸續寄過無數次作品集給她。

  名字?曦西看他甩開餐巾,慢條斯理地鋪在膝上。她仔細打量他的輪廓,努力回想張摩爾這個名字……

  她搖搖頭。「對不起,我確定我們不認識,也沒聽過你的名字,請你離開。」萬一白御飛來了誤會就糟了。

  「我叫張摩爾。」再提醒她一次,真不記得?

  曦西歎息。「你到底想怎樣?」真的沒印象啊!

  侍者上菜了,他拿起刀叉,大啖起來,對她的抗議視若無睹。

  真荒謬!曦西瞪著,怎麼會有這麼厚臉皮的人?羊排的香氣不斷鑽入鼻間,害她飢腸轆轆,肚子咕咕叫,氣煞人。

  「好吧,既然你不說要幹麼,又不肯離開,沒關係,我換座位行吧。」曦西起身走人。

  張摩爾一把拽住她的手,鏗,右手扔下刀子。他側臉,覷著她,那使人喪失勇氣的穿透性目光,教曦西怔住。

  「你沒看過,對吧?」

  「什麼?」

  「每次你策展,我都有寄作品給你,最近也是,還打過十幾通電話到你工作室,跟助理確認,但是你竟然連我的名字都沒印象。連信都沒拆是不是,大概一看見寄來的是沒名氣的新人,就把信扔了。」

  那冰冷的眼神,看得曦西神經發麻。她語塞,很心虛,沒法理直氣壯地反駁。

  沒錯,秀蘭會幫她過濾信件,有太多新人寄作品來,她分身乏術,沒時間看。這下他挑明了說,曦西難堪,漲紅面孔。

  「我有看,我也許、也許不是看得太仔細……」不能怪她,看了也沒用啊,她忙著幫藝術家策展都沒時間了,哪還有空顧到新人?

  「是嗎?」放開她的手,他往後一靠,雙臂交疊胸前,眼色輕蔑,顯得不相信。

  曦西急著撒善意的謊。「你的作品不錯,可惜我人選都定好了,很感謝你這麼看得起我——」他猛地站起,嚇她一跳。他緊繃的下巴告訴她,他不信她的話。

  「沒看就說沒看,少虛偽噁心。」他的臉色十分陰鬱難看,冷冷的眼神,直視著曦西,令她心虛得忙低下頭。「每天都有人寄作品給你吧,但是你大概連拆都懶得拆。那些人將他們的心血寄到你手上,絕對想不到會被這樣糟蹋,這就是策展人的嘴臉?我領教了。」

  曦西面色鐵青,夠了,她不喜歡他嚴厲的語氣,更不喜歡他質問的態度,他憑什麼?「我有邀誰參展的自由,請你尊重我的選擇。」

  「如果你看過我的作品再拒絕,我心服口服,但是你連看都沒看!」

  「我有……」她硬是抱臂說謊,但可恨不常撒謊,是以表情緊張。

  「你有嗎?為什麼看起來很心虛?」

  「哪裡心虛了?」

  見他突然上前,曦西慌得後退,低頭,縮肩,怕怕。震懾於他過人的身高和冰冷的表情。

  「你心虛,因為,你不敢直視我的眼睛。」

  「我不敢」曦西猛一抬臉,賭氣地,狠狠盯住他。

  被她這一瞪視,張摩爾反而震住了,心慌意亂。他故作鎮定,買單走人。

  曦西坐下,心情惡劣,瞪著對面被啃掉一大半的羊排。莫名其妙!可惡,張摩爾的指控,害她良心不安。她的做法,那麼差勁嗎?

  張摩爾逃出餐廳,卓曦西一雙明眸,看得他心跳怦怦,頭昏目眩,十年過去,仍無法抵抗她的魅力。越過電影院,走到牆角,手扶著牆,低喘,努力平復心跳。她仍是最美的最吸引他的……

  「大哥哥,你怎麼了?」

  張摩爾震住,轉頭一看——該死,哪來的小男生,啃著甜圈圈,將他的狼狽全看見了。臉頰一陣燥熱,惱羞成怒。「滾開。」

  男孩呆住,抿起嘴,要哭了。

  張摩爾眼色黯下,蹲下來,瞅著男孩。「你看……」他從牛仔褲口袋,掏出龐克造型小公仔,公仔右手按著頭。

  「這什麼?」小男孩好奇。

  這是Flying  fox熱銷的「無限迴旋」系列玩具。張摩爾扭住公仔右臂,旋轉幾圈,放下,小公仔便答答答猛敲頭,狀似懊惱,原地彈跳。

  「呀?哈哈哈哈哈……笨!」男孩指著公仔笑。

  「跟你換甜甜圈?」張摩爾左手托臉,懶洋洋地看著男孩。

  「唔!」小男孩立刻捧上。

  張摩爾拿來就啃。

  小男孩抓住公仔右手,扭圈圈,放在地上。小公仔像個愚人,在他們間,砰砰砰打頭,答答答答跳。

  吃著甜軟的甜甜圈,看著敲打自己的小公仔,張摩爾忽然憂鬱了,覺得自己也像個無限迴旋的笨蛋,逃不出卓曦西的世界。

  ☆ ☆ ☆ ☆ ☆ ☆ ☆ ☆ ☆ ☆ ☆ ☆ ☆ ☆

  十點,曦西買單走人。白御飛又爽約了,可惡!

  她氣呼呼走出餐廳,覺得自己是白癡,幹麼他一約,馬上衝去見?這是第幾次爽約?他是大人物,就可以浪費她的時間?不來也要給電話吧?難道還要她打去問——「你怎麼了?你還來不來啊?」

  窩囊!女人當成這樣也太遜了吧?何況她乃很多人追的卓曦西啊!氣死,踹電線桿出氣,嗚……

  一輛銀色」exus駛近,是他的車曦西忘了氣,燦笑了,奔過去。

  「白御飛?」她的笑容隱去了,裡面,只有白御飛的司機,以及一大束躺著的紅玫瑰。

  司機抱出玫瑰給她。「卓小姐,真不好意思,先生臨時被委員拉去吃飯,所以……」

  曦西失望地接過玫瑰花。

  「白先生走不開,他要我務必跟你致上最大的歉意。過幾天,一定請你吃飯賠罪。」

  「走不開不能打電話說嗎?讓我像笨蛋等到現在都沒吃,他這麼了不起嗎?混蛋!」玫瑰花砸向汽車,花刺刮出裂痕……曦西想像著,希望自己可以這麼做,然而最終她只是隱忍怒氣,言不由衷地說:「噢,這樣啊,我知道了。他也是不得已的嘛,不怪他。」她不敢生氣,怕下次白御飛不約她。曦西,你真沒用啊!

  悲哀喔!她抱著百朵玫瑰,走向停車場。好重,想扔掉又狠不下心,硬拽抱著走,高跟鞋抗議,喀地一聲,鞋跟斷裂。曦西扭一下,玫瑰飛到馬路,唧——被汽車輾過了,花瓣壓爛,似一攤血。

  曦西抓狂了,跟自己吼叫:「白御飛!我要是再理你,我就是豬!」

  ☆ ☆ ☆ ☆ ☆ ☆ ☆ ☆ ☆ ☆ ☆ ☆ ☆ ☆

  回家後,曦西沮喪難過,睡不好,好不容易睡著了,清晨六點就被電鈴吵起。她披了睡袍,迷迷糊糊地摸到門前,拿起對講機。

  「喂?」

  「卓小姐,我是白御飛的司機,可不可以麻煩你下來一下?」

  又是司機,唉,又有什麼要拿給她嗎?以為送禮物鮮花就能敷衍爽約的事嗎?她穿了拖鞋下樓,搭電梯時,渾沌地想著昨晚發的誓言,不要再被他擺佈,不要再隨他而心情起伏,要斬斷對他的感情!加油!不管他送什麼,給他退回去!

  穿過中庭,到警衛室外,司機笑著。

  「呵……這麼早,有什麼事啊?」曦西猛打哈欠,狂伸懶腰,等一下,曦西驚恐,瞪住司機後面的汽車,白御飛正在後座,對她笑著。

  曦西趕緊閉上因打呵欠大張的嘴,OH!My  God——天啊,邋遢狼狽的模樣全讓夢中情人看光光了。

  清晨的白御飛,依然精神帥氣,四十幾歲的他,方臉寬額,身材微胖,反而顯得穩重可靠,午看下,和周潤發有幾分神似。

  司機看卓曦西驚呆的模樣,忍住笑意說:「白先生忙到剛剛才結束,馬上來找你。」說完,開車門讓曦西上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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