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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陳毓華    


  這輩子就因為錯一件事,她就應該淪落到這樣的下場嗎?

  「徐國舅要是知道我找到他的逃妻,不知道有多高興-  」孫上隴目光尖銳得似一把淬著火花的匕首。

  「不!」雪瞳朱面上血色盡失。

  「大哥,不要這樣。」申洗梡的眼神裡有譴責和淡淡的憐僩。

  她的前半生她已經不記得,雖然這女人如今還是給了她極差的印象,可她還是忍不住動了惻隱之心。

  「她根本不值得妳可憐!」孫上隴甩袖。

  「那我們就當作沒看到她好了。」她大哥向來是與人交好的,會這麼討厭這女人一定是有他的原因,她雖然好心,但也沒有濫情到要把一隻老虎往家裡帶那麼糊塗。

  「我不需要妳同情!我是情場的敗將,敗就敗了……我無話可說。」雪瞳朱滿心不甘的淒然低語,因為情字一敗塗地,她的人生是被自己給毀了。

  看著她,遲疑了半天,申浣浣牙一咬,心想:就糊塗吧!

  「要過新年了,妳有地方去嗎?要是沒有,跟我們一起回家吧,等春暖花開,我們再想辦法送妳到妳想去的地方好嗎?」同樣是女人,她實在沒辦法丟下她不管。

  雪瞳朱太驚訝了,一時間忘了要闔上嘴巴,囁嚅了下,忽然不敢再直視她。

  「我不用妳貓哭耗子假慈悲……」

  她倔強了一輩子,即便落魄了,也有她的志氣,不許人瞧不起。

  「這樣啊。」  申浣浣轉頭身朝著孫上隴,攤開她細白的手掌。「你有帶銀兩出來吧?」

  他知道她想做什麼,歎了口氣,把荷包拿出來放在她的手心裡。

  「謝謝大哥。」她笑,如春花綻放。

  孫上隴寵愛的搖頭,卻是一臉歡愉。申浣浣蹲下身去,抓住雪瞳朱的手將荷包放到她手掌,再把她的五指收攏。「妳要多保重。」人家以德報怨,雪瞳朱無言以對,身子一顫,終於流下兩行淚。

  她拚盡了全部的力氣抓牢那只荷包,目送他們的身影淹沒在人群裡。

  從此,沒有人再聽說過雪瞳朱的去向。

  第10章

  除夕當天。

  年糕前一日就已蒸好,做血腸還有包餃子這種難度比較不高的活兒,梅花很大方的開放給那對母子玩,看他們到底能把餃子包成什麼樣。

  等她去外頭轉了圈再回來,只見兩個雪白的人兒不好意思的衝著她露牙傻笑。

  她啼笑皆非看著一桌子奇怪形狀的水餃。「我要的是餃子,可不是面疙瘩、貓耳朵,算了算了,你們兩個都給我進去弄乾淨。」

  「梅嬤嬤、梅嬤嬤,我最愛妳了。」孫崇虎就要撲過來給她熊抱。

  「得了得了,別來添亂了。」梅花笑著躲到桌子的另一邊。申浣浣拎住想造反的小子衣領。

  「嘿嘿,我去把他弄乾淨……當然還有我自個兒。」

  一大一小消失在門的那邊,梅花唇邊掛著莞爾。眼角餘光瞥到那桌怪餃子,她搖頭了。現在可不是傻在這裡的時候,等著她的事情還有一大堆呢。

  入夜,燒炕暖屋,房子裡充滿融融暖意。

  子時一到,府衙點了報時煙火,全城也都跟著燃起煙火鞭炮,滿城好不熱鬧。

  然後就是祭祖了。

  但尷尬就尷尬在這,雖然孫崇虎人前人後的喊她娘,孫上隴也我妻、我妻的叫個沒完,可是申浣浣壓根還沒過門。

  見她一古腦的往後退想退離祠堂,孫崇虎把她拉過來,「娘,妳也來跟爺爺奶奶還有曾爺爺奶奶說說話,我想他們很想認識妳呢。」

  鬼靈精怪的又知道了?申浣浣讓兒子領受了她一個眼神。

  他吐了舌,躲到他爹身後。「……我不能,我是外人,要是給你爹娘上香,他們地下有知會生氣的。」

  「不會,妳可是他們盼了很久的媳婦,妳給他們上香,他們有什麼不樂意的?還是妳心裡沒有我?」孫上隴靠過來,知道她的彆扭。

  他用這話來堵她,她只好妥協,乖乖接過香,行了禮。

  上過香,一家三口閒庭漫步。

  「我原來打算年前把我們的婚事給辦了,俗話不是說,有錢沒錢討個老婆好過年,可是那些生死與共的兄弟們不肯。」

  這是什麼說法,他娶妻要別人同意嗎?

  孫上隴歎了口氣,繼續說道:「我想娶妳進門,想得要命,想到夜裡總是輾轉難眠,想到人家都有老婆可以抱著睡,我卻孤家寡人,實在不好受。」

  「你這些話是從哪個戲本子上抄下來的?」他實在不像那種滿嘴塗蜜的人,心想近朱則赤,一定是在農場時,天天聽她說白話本裡書生跟小姐的故事被污染了。

  她哪知道自從把她找回來以後,孫上隴經常手腳發涼的生怕她又出什麼岔子,一天不把她娶入門,一天不安心。

  「我句句肺腑之言……」

  「孩子在這裡,你不要胡說!」虎兒就瞇著眼睛在聽他們說話,這些話兒童不宜。

  「虎兒,你去替你梅嬤嬤收拾,爹有話要跟你娘說。」

  「知道了。」這回他沒有非要賴著他娘不可,一個口令一個動作,乖巧得很,不過走了兩步路他又不安的回頭。「爹,這回你可別又把娘弄丟了,我對你好不放心呢。」

  「……我知道了。」孫上隴額上青筋跳了兩跳。

  院子角落老干橫斜的梅樹冒出點點花苞,申浣浣站在下頭,忽然就飄下好幾朵早熟的花,她捧在手心裡,聞著梅花的清香,不禁陶然。

  「戰事過後,妳不見了,我也無心戀棧攝政王的位置,弟兄們想返鄉的紛紛求去,我知道沒有人喜歡打仗,會投軍都是不得已,於是我盡己所能的給了大家優厚的退俸,希望他們光榮回鄉後安居樂業。

  「這幾年兄弟們不時有消息傳來,開枝散葉了,有的從了商,變成富商,大家都過得不錯。我籌備婚事的事情一傳開,他們說妳的喜酒他們一定要喝到,偏又卡著年關要我再候著,我這麼做,妳不會生氣吧?」申浣浣大概可以想見自己的婚事會變成耍猴戲般的被大家圍著看,但是聽孫上隴提到自己那些兄弟時的看重,心想:能在戰場上生死與共的同袍,應該也跟親人沒什麼兩樣吧?

  她就當自己要嫁入一個大家庭好了。

  「聽你說了那麼多,我不見見他們還真說不過去。」

  孫上隴聞言,眼裡湧上無邊喜悅。他的浣兒一直是那麼貼心溫柔。

  「我有東西要給妳。」

  「紅包嗎?」

  「妳腦袋裡就只有紅包?」

  這有什麼不對嗎?

  忽地,她覺得兩人靠得太近,她彷彿能聽見他擂鼓般的心跳。

  她心中一蕩,熱意沿著耳根一路鋪開。他的手扳住她,尋著她的嘴輕輕的咬了下去,這一咬,一股酥麻立刻傳遍她的四肢百骸,心底貓撓似的,讓她雙手圈過他頸項,也咬了他。起起落落的鞭炮聲淡了,整個世界只剩下他們……

  後來申浣浣當然拿到了大紅包,不過隨手都進了孫崇虎的口袋。

  都說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嘛。

  孫上隴說要給她的東西,就是如今壓著她如雲青絲的九龍九鳳金冠,每一龍鳳尾上皆綴滿明珠翡翠,腦後點翠滴在脖鬢。

  那天在城裡他離開她半晌,為的就是要去接這頂御賜金冠。

  他為她試戴這項金冠時正色說道:「我沒能給妳火鳳國皇后的位置,可是在我心裡,只有妳才是我的浣後。」

  「你知道我從來沒想過這種虛名。」她根本不以為意。

  「可是我想給名份、給將來的人,從頭到尾就只有妳一個。」他是拐著彎,要從她嘴裡套情話嗎?她臉紅了紅,一番在喉嚨滾了三滾的話,就這麼從唇間溜了出來!「如果你不嫌我現在才開始愛你有點晚,那麼我想朝朝暮暮都與你在一起。」

  他吻了她。

  大婚這天,老天爺很賞臉,早開的春桃爬滿枝頭,桃香瀰漫,全城是桃色。袞山城擠滿了湊熱鬧的人潮,攜老扶幼,妻子兒子女兒,帶著白髮蒼蒼的老爹娘來叩恩,每個人面貌都教歲月改了些,但骨子裡仍是當年鐵錚錚的漢子。

  鬧洞房時,這些漢子差點把新房的門坎踩塌,讓伴娘翻臉。

  那些喝得酒酣耳熱的兄弟們,每個人都能說出一篇她的糗事來。

  什麼把大鍋飯煮成鍋巴,替將士們洗衣洗到大內褲,竟然把它們放水流,害那一班兵有好幾個月都沒有內褲穿,有一次她跟大家偷偷去喝酒結果吐得一塌糊塗,吐了也就算了,竟然吐在大將軍的帳篷裡,事情鬧大了,那天跟她一起渴酒的人全部吃了罰……

  新房不成新房,裡面塞滿了一屋子的男人。有這麼、這麼多的人愛她,申浣浣淚眼盈眶。在屋外看著的司徒雲潤面色複雜,喝下一杯喜酒,最終化為一片平靜。

  「繞了一大圈,還是終成眷屬了。」善舞舉了舉杯。

  「乾爹!」孫崇虎一跳跳進司徒雲潤懷裡。

  「小虎兒長大了,乾爹快要抱不動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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